「你別說話了。」汐娘按住她的傷口，滿臉焦急阻止道。
「忍了這麼多年，到這個時候還不能說嗎？」抑制不住的鮮血自司空錦嘴邊溢出，大塊大塊的血液將青紫寶蓮衣染上了紅雲。緊跟著的嗆咳淹沒了她的聲音。
「姑母！」司空嫵輕吼道。
她，有什麼權利恨呢？
「你和我一起去找阿晨，」然後讓他醫治……不好嗎？說到底，她畢竟是，畢竟是……汐娘有些想哭。
汐娘回頭看，不知何時，那密密麻麻的火箭已經射滿了她們的樓窗，徹底封住了外跑的路。而士兵們叫囂的聲音似乎就在不遠處了。
司空錦等了一會兒，見背後的女人沒有什麼動靜。索性遙望著另一條岔道，朝汐娘現出了一道顯然有些神秘的微笑。
岔路之中又有岔路，她記住分岔口，看見司空錦選擇其中一條才跟著一起往外走。如果這是司空錦的逃生之路，她得說，司空錦真是下了重重設計，先是入口難尋，密道內又有岔路，即使敵人來尋也能拖住一時半刻。「這不是我修的地道。」前方突然傳來司空錦有些虛弱的解答聲。
「你要去哪里！」幾乎是沖口而出，但話出口汐娘又有些後悔。看來自己是真的沒有皇後命，她連最起碼的藏話在心都做不好。
「別說話，你會死的。」汐娘驚魂未定，她不知道為什麼人有那麼多血可以吐。以前怎麼都沒有發現的？
「真的不恨我嗎？」
但這次，司空錦沒有耐性再等汐娘說話完畢，轉身讓司空嫵擁著，朝另一條暗道走去。
以前病發時，她曾經不止一次的想過,命運為什麼要這麼待她?但一切過後，只是船過無痕，她有阿晨的愛，還有師傅師娘們的疼愛，以前強過司空錦百倍了。
這只是個作繭自縛的可憐人罷了。
就連羨慕人都和人不一樣？她有些想笑。鮮雲跟司。
「我是您的明衛！」
不甚明晰的洞口，傳來了汐娘這輩子听見的，屬于司空錦的最後一句話。
「憐憫？」司空錦輕笑著。到底是雙生子，即使這人不開口，她也能猜著她的意思。可是，她對自己做過的事情絕對不會後悔！
一想到他沒有背叛她，她打心底感激又開心。
但除卻三個人輕輕重重的腳步聲，只余司空錦時斷時續的呼吸聲和解答聲︰「這條暗道是前任皇後，咱們的親姑母告訴我的。此密道只有世代皇後才知道，就連皇帝，都不知道其存在。據說，是當年我們蘿月開朝皇後，咱們司空氏先祖所挖啟。當年是避的什麼禍，已經不可考證了。如今，卻是被我用上了……」
司空嫵扶著司空錦掙扎站起來，她踉蹌走到櫃邊擰動不知什麼東西，汐娘看她吃力，要走上去幫忙，哪知她才起身，就隨著櫃子的傾斜，整個人狼狽斜撲上去。她什麼時候神功蓋世，連櫃子都被壓倒了嗎？這是她的第一個想法。接著，她想起櫃後頭是牆壁，除非是紙糊的，不然她再胖也不可能壓垮牆的。迎面撲來的涼氣，讓她本能地深深吸氣，而後猛咳起來。她發現眼前一片盡黑，直覺回頭一看，她的下半身還在閣樓頂上內，火苗卻快要燒到他們的下擺。「暗道開了！」司空嫵先汐娘一步將話說出來。
是了，那家伙因為身體柔弱無法孕育、成婚數年還沒有孩子啊……但是，有必要這麼別扭嗎？
「我知道了，那就一起走吧。」是看著司空嫵說的話，但汐娘卻知道這是說給自己听的。
「他很可愛，其實我……也很喜歡……」
「你的話太多了！」汐娘按住她的傷口，阻止她繼續開口道︰「我承認，在我猜到是你的作為時，是很恨你。為什麼一個人會自私到如斯地步，自己不好過，所以別人都不可以好過？可是最後，我有點……」汐娘斟酌著字眼，‘憐憫’二字她實在不願意說出口。
走路不過半柱香，前頭那樣的岔道已經沒有了。遠遠的，還有點幽幽亮光。汐娘開心的很，繼續往前走，很快發現光源的來處是天光。她看見密道的尾端是另一塊內壁，內壁的里處很光滑，顯然這里經常有人摩挲。
她吃力地爬起來，模黑往前走。卻听見樓外似乎是秦涼秋在大叫著她的名字。
「不走嗎？還是，你選擇和我們一起離開？」
「你可以恨我的。」
但是一想到阿晨和孩子，她又有點心神不定。不知道阿晨知道不知道她被司空錦抓進宮里來了？應該不知道吧？不對！阿晨那家伙向來神通廣大，現在一定在什麼地方想著救她才對！
雖然說和司空錦很親是挺好，但是這個少年壯漢是不是忘記咱這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女人，其實也是他大姑母了？
要不要這麼冷淡啊？
好兄弟！不枉她當年在小巷中救他一命啊！也不知道他記得不記得自己就是當年的胖女人。
對！思及此她定定神，回頭看看那仿若隔世的火場，然後模著牆，低低咳著，順著路慢慢地往前走去。密道彎彎曲曲的，中途還有岔路。
「你……咳咳……」司空錦張口還想說什麼，卻又是一口鮮血溢出。
她立馬上前揮開了青紗，果然人去樓空，連那守門的侍女也早就逃走。孩子——不在這里啊！是被救走了嗎？
原來秦涼秋到底還是進來救她了嗎？
司空嫵轉身準備關上暗道，卻被司空錦輕輕阻止了。
「還叫我姑母嗎？我已經幫不了你任何忙了，你的滿腔抱負……實現不了了……」帶血的容顏卻像盛極的花綻，在瞬間經歷著凋謝和怒放。
難道她又不留神把自己心里想說的話給問出來了？
不生氣不生氣，她早就知道了！可是，這滿腔的無奈是怎麼回事！汐娘強自逼迫自己正常，但內心早就風起雲涌起來。
「去哪里？」司空錦背部濕透，早已看不出原本青紫蓮衣的半分清雅。但此時她回首的微笑卻是那樣清新誘人︰「誰知道呢？也許是康國，也許是慕國，也許是亞細群國……」不管是去到哪里，但只有一點她可以確定。那就是，永不相見。
「怎麼，不驚訝嗎？不驚訝是我下的蠱嗎？」
「咳咳……你也奇怪……」為什麼這個家伙不怨恨呢？為什麼永遠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明明可以和她一樣滿月復牢騷的，為什麼不表現出來呢？好……招人恨的性格……好……叫人羨慕的性格啊……
耳里听著司空錦的解答聲，汐娘跟著走了一陣，忽見前頭又有岔路，不由得心跳加快。司空錦卻命令司空嫵停了下來。
司空錦臨走前那個神秘的笑容什麼意思？是她經常來這條暗道麼？所以這塊內壁才經常被摩挲？很可愛？
一出去，就是皇宮的某處小院。她輕輕跨了半步，從內壁後探出一雙眼。隨即屏息。這處小院，五年來她心心念念。無數次想著可以來到這里……彩紙扎的祈福風車被暖風拂動，全都咕嚕嚕轉動著。zVXC。
洞開的大門暖風軟軟拂過，就像是情人的手。但遠遠的，‘殺皇後，誅妖邪’口號聲已經更近了些。
「這里，是我們分道揚鑣的地方了。」司空錦輕咳著。
「明明你才是那個身體比較強健的那個，卻被我下了火蟲蠱……我可以救你兒子的……可是我卻不肯給真正的解藥……也不對，火蟲沒有解藥了……最後一個知道火蟲怎麼培植的人，已經被我抓了起來……可能已經被殺了。」要怪只能怪謝福來那個家伙實在是倒霉。通常最後一個知道秘密的人，都會死的最難堪。他既然是那批制蠱人的最後一個，死也是逃不過的事！
確定司空錦不再回頭，汐娘朝另一邊洞口進發。
「……」
說著試圖要橫抱起司空錦那縴弱無比的身子，卻撫到了一大片濕漉漉的液體。「姑母！」
看來，還是得離開這里。
但果真去得了嗎？
司空嫵滿臉焦急︰「姑母！快走暗道吧！」
還沒待汐娘反映過來，司空嫵已經攙扶著踉蹌跌撞的司空錦率先走入密道之中。
但是此刻，她絕對不能出聲。前面，還有司空錦啊……‘咚’的一聲，她撞上肉牆。司空嫵頭都不回，繼續牢牢扶著懷中的司空錦、汐娘到是尷尬無比。
汐娘迅速爬進密道，內心還有點惴惴。這密道不知通往哪兒？但有命就好！外面的路被火勢徹底封死，恐怕那些人就是仗著司空錦已經逃不出了，才沒沖進來吧!
汐娘眨了眨眼，有些不肯置信。
有些失望，又有些希望！
汐娘囁嚅了幾下，到底還是沒有將話說出口。
她推門繼續往外走，但沒走幾步路。就被一道輕到不能再輕的聲音喚住。
「汐娘。」
她困惑的回頭。聲音是來自暗道，而暗道很黑，那麼黑她實在看不見來人是誰。有些緊張，還有些莫名的心動。她按了按自己顯得惴惴的心，再度抬頭。這樣的心境她已經有些時間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