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賀再一次出現在周小蝶面前時，是在冬日里一個陰寒的下午，雪剛落盡，窗外一霎晶瑩。
周小蝶推開玻璃門時，許賀正趴在前台的桌上和小茹談笑著，小茹發嗲的聲音遠遠地便飄了過來，「大畫家，什麼時候也給人家畫一張嘛，你不在的時候，我也好幫你擋擋那些找小蝶的男人的駕啊！」
「那你告訴我，有多少男人來找我們的小蝶啊？」許賀笑著把玩著小茹遞過來的簽字筆，轉頭的瞬間，便看到小蝶微笑著站在面前。
「我在下面大廳等你，下班後帶你去個地方，」許賀的聲音帶著溫存，一如最初那一見，溫潤如玉，小蝶甚至忘卻了機場里他突吻那一幕的不快。
日暮的時候天側有著一絲雪白的雲痕，周小蝶在大廳的中庭咖啡見到了許賀，一旁的咖啡早已氤氳不再，越過許賀的肩，小蝶看到了許賀在那一方餐巾紙上的涂鴉。
滿是蝶的字體，草體、小楷、隸書、魏碑，甚至是唐寅的書法字體，幾十個各式的「蝶」紛飛在一起，亂花漸迷眼，周小蝶記得自己準備落在許賀肩上的手生生地停在了半空里。
他此時的眼里，是否只有自己？
周小蝶怔怔地呆在原地，她不知道該如何去和許賀裝作若無其事地打招呼，她感覺到空氣有著停滯，有著呼吸不暢快。
「小姐，請問您需要喝什麼？」服務生過來，好奇地盯了趴在桌子上的許賀一眼。
「小蝶，下班了，」許賀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那一張紙巾。
「別藏了，給我吧，我從不知道這個字有這麼多的寫法，你怎麼像孔乙己啊，」周小蝶伸手去抽那張紙巾，她感覺到許賀的手松了開來。
「跟我去一個地方，好嗎，求你了，」許賀看著小蝶興致勃勃地研究著手中的紙巾，那不是他想要的效果，他想告訴她他對她的思念，他相信小蝶能懂他，可此時的周小蝶，卻像個發現了新大陸的孩子。
周小蝶看到了許賀眼里隱隱的失望，她終發現走出君沫磊的陰影後，原來世界是一片陽光，可她不知道眼前的許賀是不是自己一生能相濡以沫的人，曾經愛過傷了，傷過怕了，怕了，如今，卻是再也不敢了。
許賀的同學聚會，在偌大的夢天湖，有著壓抑擁擠的氛圍，數年不見的好友，再次相聚在一起，周小蝶看到許賀像個孩子們一樣與他們緊緊擁抱在一起。
「若水！」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周小蝶感覺自己的肩上重重地落下了一掌，周小蝶回過頭，她看到笑容在這名齊耳短發的女子臉上漸漸地淡了下去，眼角閃過一絲的尷尬與疑惑。
「天舞，介紹一下，她不是若水，她叫周小蝶，」許賀過來，親切地扶了周小蝶的肩膀，「第一次見到她，我也嚇了一大跳，這世界還真有如此長得相像的人。」
周小蝶心里隱隱地不快，可卻依舊勉強打起笑容，夢天湖的廊外，一座小小六角的亭矗立在幾塊岩石之上，透通的燈光下，幾抹殘雪的痕跡有著格外的醒目。
許賀在亭間找到了周小蝶，歪歪地倚著欄桿，怔怔地看著岩石上幾株無葉的藤蘿出神，「小蝶，」許賀像剛才一樣上前扶了她的肩，可她卻在瞬間向一側躲閃了過去。
「對不起，」許賀無力地低了頭。
「沒什麼，我本不是姚若水，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會是，」周小蝶辯解著，卻在話音落下後，才發現自己是真的有著生氣。
可卻是為了什麼生氣？
生氣他帶了自己來，生氣有人誤認了自己，生氣他竟然不理解自己？生氣他也和他們一樣，把自己當作其他人的替代品？
周小蝶在瞬間明白了為什麼，什麼時候，這個曾經橋邊水畔將自己灌醉的大男孩，似乎和自己緊密聯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