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璃將車駛出W大空曠的校園時,怎麼都沒發現春天一步一步走近的痕跡,他莫名地煩,從接到院里臨時開會電話那時候起,他在會議室里默默地喝水,不停地喝水,他討厭那個新開的EMBA碩士學位班,他討厭一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或者暴發戶打著知識的幌子,來開拓著自己所謂的上流社會交際圈子。
而設定的7個課程模塊18門課程,排給他的課就有四門!
段子璃在等候紅燈的時候瘋狂地按著喇叭。
模了模衣兜,才以現香煙早在會議室里就被瓜分干淨了,賭氣般地將車停在一家超市的大門口,段子璃沒好氣地指著架子上的軟黃鶴樓,可在付款時,卻發現全身上下,找不到錢包的影子媲。
收銀員翻著白眼目送他出門,在駕駛室手邊的小盒子搗騰了半晌,才將平日時交停車費的零零碎碎拼凌了香煙的錢,收銀員整著一疊皺巴巴的紙鈔,再一次給了他一記白眼。
段子璃用力地關了車門,可一支煙還不曾點著,超市便保安急急地過來,賠著笑臉請他挪一下車位,那是段子璃一天里看到的唯一的一個笑容丫。
段子璃在抽完一支煙後狠狠地將煙頭擲向路邊的垃圾桶,莫輕揚的電話在響了數聲後方有人接了,「段帥,哪兒不舒服?」莫輕揚的電話那端眯著眼楮笑。
「心煩意亂,出來陪我喝酒,話先說前面,我錢包找不著了,不知是丟了還是出門忘帶了,你要買單!」段子璃沒好氣地說。
「改天吧,今兒院里頭兒六十大壽,我不能缺席啊,改天,改天我請,喝死你,喝完了我再親自給你洗胃,」莫輕揚壓低了聲音,「哦,對了,你上次特別關心的那個女病人前天又來我們醫院了……」
周小蝶?
段子璃不記得莫輕揚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些什麼,他突然想起見到她的最後一面時,她在咖啡廳里靜坐著默默地落淚。
她還好嗎?
他違章地掉了車頭,他甚至听到了監測設備「卡擦」地一聲輕響,將他的車影永久地保留了下來。
盈都國際籠罩在淡淡的夕陽里,段子璃在整個大廈開始有人陸續走出來時撥打了周小蝶的電話。
「今天怎麼有空?」段子璃看到她從電梯間走了出來,她微笑著,如一縷春風。
那是段子璃一天里見到的最真摯的笑容,段子璃在那看到她的那一瞬間終平靜了下來,如同一池的波濤在風掃過後,漸漸平復如鏡。
「今天被院里臨時通知開會,出門忘帶錢包了,所以來找你了,」段子璃狡黠地笑著,他突然地有著心虛,他從不曾如如此身無分文地約過任何一個女孩。
「臨時開會心情很不爽?想吃什麼,我請客,剛好今天發了去年年終沒發完的獎金,」周小蝶看到了段子璃眼底一閃而過的黯淡,她記得那一次在花樣年華看到的他,他靜靜地看般窗外,他的唇邊沒有了那一抹邪魅的笑,他的神情看上去,也隱隱地有著一抹孤單與淒涼。
他,也是雙面的。
周小蝶突然覺得眼前這個人和酒吧里摟著其他女子調笑的那個他,判若兩人。
「客隨主便,」段子璃聳聳肩,瞬間,便又恢復了那一副邪魅不羈的神情。
「心情不好的時候最好吃湘菜或川菜,辣得全身出出汗,什麼郁悶啊,煩惱啊,就通通隨汗蒸發了,」周小蝶輕笑著,她感謝眼前這個人,他一次一次地幫助了自己,他讓自己哭著的時候還能帶著笑,而眼下,他分明的不開心。
她想安慰他。
「莫大夫說前兩天好像在他的科室病房里見到你了,怎麼了,又犯了?」在湖錦記坐下後,段子璃看著她轉動著手中白瓷的水杯。
「哦,一個朋友酒喝多了,我陪著去的,我沒事,」周小蝶瞅了段子璃一眼,她發現了解一個人是需要時間的,眼前的這個男人每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都會給自己不一樣的感覺,「你和莫大夫很熟?」
「高中同學,他是我們班上最有出息的,考上了同濟醫大,畢業後沒幾年就成了主任醫師。」
「你也不錯啊,W大最年輕的副教授,」周小蝶幫他在杯子繼了淡淡的大麥茶,「」今天怎麼了,心情很糟糕?被領導狂批了?」
「比挨批還糟糕,要給一幫無聊透頂的人上課,」段子璃頗有些無奈地嘆息著,抬手品了一口杯中的茶,「這大麥茶不錯,那種糊味很地道。」
「這茶最敗火,所以給你點了,」周小蝶托著腮,瞅著段子璃將杯中的茶一口飲盡。
那一天的菜果真很辣,段子璃只記得每盤菜里都堆著紅紅的白白的辣椒,他流著汗看著對面的周小蝶一邊喝著水一邊用手掌向嘴里扇著風。
他突然有著莫名的感動。
「我以為你不怕辣,」段子璃遞過幾張紙巾。
「我可是冒著明天臉上長痘痘的危險請你吃的,我又不是四川人不怕辣,」周小蝶吐著舌頭,她不擅長吃辣,可今天的段子璃,卻和往常有著太多的不同。
段子璃手中的筷子莫名地抖動了一下,仿佛從那一年起,就沒有人如此真切地替他考慮過所有的一切,他拼命地掙著子眸的學費,掙著父親的醫藥費,他努力地改善著自己的生存環境,他在空虛的時候摟著一撥一撥明艷的女子出入灑吧會館里,他記得那個時候跪在父親的病床前,將頭深深地埋進散發著陽光氣息的棉被上,他哽咽著告訴自己,他要出人頭地。
出人頭地,簡短的四個字,卻不知這四個字的背後,他付出了多少常人不曾想過的艱辛與努力。
可那些愛過他的女子,那些他吻過擁過的女子,何曾會有誰真正愛過自己,她們說,璃,你給不了我安全感。
可他要的安全感,誰又曾給過他?
「謝謝,」段子璃淒然一笑,他只覺得說出這兩個字很別扭,可他知道,他是真心誠意的。
「之前很多回,我都不曾言謝,」周小蝶抬起頭來,她看到段子璃失神地看著自己,可他的目光,卻又仿佛不停留在自己臉上,他的目光,很深邃,深邃到她看不懂,她看不透。
那一天月亮隱進了雲層里,他看著她揮揮手招來一輛的士離去,他來不及說聲「再見」,車便調頭離去,瞬間便消失在夜色的朦朧里。
段子璃在車內吸掉了大半包煙,直到車內的煙霧裊繞嗆得他清醒了過來,他才記起她臨走前俏皮地說的話,早點回家,月兌了洗了睡吧。
他突然啞然地失笑,笑完了,卻發現臉上,一片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