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七彩斑斕、姿態各異的蝴蝶在春日不曾來臨的季節里出現在眼前時，那會是怎樣的一份驚喜與感動？
齊天諾將車停在了七彩蝶園的門口，莓果說，這里面是另一個世界。
花香四溢，入目的彩蝶紛飛，眼花繚亂，周小蝶在掀開那一排珠簾的時候像個小女孩一樣歡呼了起來，棚外早春的寒冷猶在，而棚內，百花盛開，溫熱的氣息伴隨著花香撲面而來。
假山、瀑布、潺潺的小溪，迷人眼的上千只彩蝶，一切，若仙境，讓人不自覺地迷失其間，齊天諾舉著相機，捕捉著周小蝶臉上不停變換著的表情，她仿佛就像它們間的一員，翩然躍于花間水畔媲。
溫室里，一排排的矮樹上垂掛著繭子，像枯葉般，有著黯淡的顏色，一只繭子微微地晃動著，像風輕吹過一般，齊天諾伸手喚來小蝶，他看到繭子在慢慢地開裂，從里面被撕咬開，直到一端可以容它一躍而飛出來。
那個過程，很漫長，這種被無數人稱贊的小昆蟲，在蛻化成蝶前，要經歷怎樣撕碎身體的痛和無邊的黑暗丫。
它出來了，它的翅膀上有著綠色的斑點，泛著湛藍的底色。
它的觸角輕晃著，它仿佛在那離開那個黑暗的小屋子時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它有著虛月兌，無力地趴在細小的樹枝上，搖搖欲墜。
齊天諾的心猛地縮緊，他想起了那一只在自己眼前死去的蝶，那個時候，生命是何等的脆弱與不堪一擊。
緩緩地扇動著翅膀，直到翅膀完全地張開，直到翅膀有了飛翔的力量，它終騰空而起，向牆上一個小孔飛去，那里，花的芳香源源不斷地飄來。
周小蝶怔怔地摘下那枚破敗的繭子，她從不曾知道破繭成蝶是怎樣的一個過程，可當那枚繭子殘缺在落在手心時，她想象著那應該是怎樣一種噬骨與撕心裂肺的痛。
從丑陋毛毛蟲到美麗蝴蝶的蛻變，卻是要經過如此多的磨難與曲折。
周小蝶從不曾知道自己的名字，會有著這樣的含義。
她記得那是小學一年級，她怎麼也寫不好那個「蝶」字，她哭著跟父親說，我要換一個名字，我不喜歡這個復雜的字。
她記得父親取過抽屜里的紙筆，握了她的小手，在紙上一筆一畫地寫著這個字，父親說，我的女兒長大後，會是花園里最美的一只蝴蝶。
而許多年後，也有一個男人將她的名字寫了滿滿一張紙，各種字體，周小蝶在瞬間突然很感激許賀。
「蛾子，蛾子？」齊天諾抱著相機看著周小蝶發著呆，他的她，還如從前一樣，偶爾會將思緒飄遠到看不到的地方，「它飛走了。」
它飛走了，它有它生命最後的精彩。
盡管，只有七天，七個日出日落之後，它將化作一抹塵埃，消散在花間。
這是蝴蝶的宿命。
周小蝶將一只落在草叢間不再翩然起舞的蝶捧在了手心，它翅膀上深紫的斑點已漸漸黯淡下去，光澤不在，周小蝶將它放在了一朵怒放的芍藥花瓣上，那里，才應該是它生命最終停留之處。
一江之隔的那個房子，周小蝶固執得不願意稱之為「家」，那里，闖入了兩個陌生人。
車停下來的時候，周小蝶被齊天諾拽下了車門，樓道口，站著頭發被早春的風吹得散亂的母親，周小蝶只瞧了一眼，便看到了母親鬢角絲縷的銀發，在午後的陽光下，在風中翻飛著，昭示著歲月的蒼桑與蹉跎。
母親迎了上來，冰涼的手握住小蝶，滿臉笑意盎然地看著齊天諾，眼底柔軟，「來了就好，橋上堵車嗎？」
樓道里依舊散落著煙花的半截殘骸與硫磺淡淡的味道，那個「叔叔」不在，那個年幼的小弟弟也不在，許是因為齊天諾的到來，他們早早地回避了。
餐桌上擺滿了水果與干果，仿佛母親將超市里所能買到的品種，全部買了回來，周小蝶鼻子隱隱泛著酸，她看著母親匆忙著泡茶，削水果，可那雙剛剛緊握著自己的手，卻在隱隱地發著抖。
「我們自己來吧，阿姨歇一會兒，」齊天諾微笑著，極盡全力扮演著一個好女婿的角色。
「我煲著雞湯呢，特意去鄉下買的土雞，小蝶幫忙招呼著，」母親訕訕地笑著，慈愛地看了眼齊天諾，轉身進了廚房。
那一瞬間，周小蝶突然發現母親蒼老了，她的腰仿佛不向從前那般的直了。
從前，從前所有的記憶，從前所有與這里有關的記憶，都在十二歲前。
齊天諾打量著眼前這間小巧的，整潔的屋子，滿滿一面牆，貼滿了周小蝶從一年級到四年級所有的獎狀，幾乎囊括了所有的獎項，校三好生、區三好生、市三好生、優秀班干、優秀中隊長、作文競賽一等獎……
可四年級之後，一張也沒有了。
四年級的時候，父親便天天買醉，天天醉後在家里咆哮，原本寧靜的小屋，總會有破碎的聲音穿透牆壁鑽進耳朵里。
她不明白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她卻知道，她不可能再走在他們的中間，牽著他們的左手和右手了。
那之前她能拉著他們的手，縮著腳蕩秋千。
父親終在一個大雨滂沱的日子里離家而去，周小蝶記得父親都不曾回頭再看自己一眼。
那一年長江上游潰了堤。
潰堤的，還有母親。
那一年夏天她終日被鎖在屋子里，因為不會再有人帶她去青少年宮，不會再有人帶她去游泳池了，她記得那一年終日隔了玻璃窗，數著樓下街道兩旁所能看到的38顆香樟樹，21級台階。
而現在，依舊隔了玻璃窗，香樟樹卻被移走了，取而代之的，是梧桐樹，有著茂密的枝桿。
物非，人卻是。
只是隔了許多年，一切，仿佛越隔越遠了。
「蛾子，你還會游泳？」齊天諾指著一張獎狀，「校體育比賽游泳單項第一名」。
思緒仿佛在那一聲「蛾子」中被拉了回來，周小蝶回過頭，齊天諾的臉上有著柔柔的笑意和驚喜，他是一個溫和的人，溫和的讓人不忍給他平添一點點的心煩與意亂。
「是父親教的，長江邊長大的孩子都會，天諾，哪天讓你看看，我變成魚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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蛻變，周小蝶需要蛻變的，不僅僅是愛情方面，還有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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