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梅雨季,有著潮濕與悶熱,周小蝶上班的車堵在了卓刀泉的十字路口,堵得水泄不通,寸步難行,一步一步地挪到辦公室,才發現存有昨夜做好的策劃方案的存儲盤竟然忘在電腦接口上不曾拔下來,甚至惱火得喝了口水,都嗆得自己眼淚直流。
仿佛一切,都不順利!
午間的三樓食堂,仿佛這一天人格外地多,周小蝶靠在窗角撥通了齊天諾的電話,可電話里,傳來陣陣的盲音,她猜測著他可能在航班上,興許下班的時候,她能在電梯口看到他,就如那天,他在人潮中微笑著看著自己。
茶水間在長長走廊的盡頭,隔著淺碧色的玻璃牆,周小蝶隱隱地看到里面兩個糾纏在一起的人影,「啪」的一聲音脆響,讓周小蝶轉身的腳步生生地停了下來,一個人影沖了出來,長波浪卷曲的頭發,薄荷青的雪紡裙。
是小茹。
而身後,跟著沖出來的,竟然是司機小墨。
周小蝶怔怔地看著兩人似旁若無人般的離去,陌生的電話在水龍頭冒著熱煙的時候響起,一個帶著蒼老的聲音,「是周小姐嗎?我是齊天諾的父親,你能不能來一趟南京,我們想見見你。」
南京,六朝古都。
電話那端掛斷了,周小蝶看著溢出杯中的水,一層層地沸水沖出朵朵盛開的茉莉花瓣。
周小蝶在總監的怒目橫眉里遞交了假期申請,在前台刷卡的瞬間,看到小茹目不轉楮地盯著自己,仿佛,一臉的敵意與恨意。
透過薄淡的雲層,周小蝶看著東麓山阜上隱隱雞鳴寺的塔影,她猜測不到發生了什麼事,她听出老人的聲音很焦急,可他只字不提天諾,甚至于到最後,老人的聲音帶著一抹的哀求。
祿口國際機場的跑道上,殘留著雨水澆灌的痕跡,牽引車穿梭往返著,輕濺起點點的水漬,出口處,周小蝶看到了自己有接機牌,高高舉起的牌子下,卻是齊天舞。
陰霾的天,齊天舞將自己的臉隱在了大墨鏡里,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不喜歡眼前這名女子,雖然她一路很恬靜媲。
「天諾,天諾怎麼沒來?」周小蝶在的士上試著開了口,她看不到她的眼楮,可她冷冰冰的臉,卻讓周小蝶有著一絲不詳的預感。
天諾病了?父母不同意天諾與自己的交往了?
她在齊天舞的臉上找不到任何的答案。
天舞在取出鑰匙開門的時候摘下了墨鏡,眼楮紅腫著,寫滿哀傷。
周小蝶只覺得心在一點一點在下沉,終在客廳見到你白發蒼蒼的齊老爺子時,沉到了似寒冬般的谷底。
那個給自己打電話的老人,那個在天諾新年的全家福相片里還神采奕奕、滿頭烏發的老人,正癱坐地紅木的高背椅里,干枯的手落在扶手上,眼楮卻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可那眼底,卻分別有著絕望。
周小蝶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瞬間便鑽進骨髓里。
「孩子,來了,」老人的聲音沙啞無力,「小諾跟我說,他五一要帶一個兒媳婦回來,可他五一沒回來。」老人怔怔地看著周小蝶。
「孩子,坐吧,一會兒你伯母能下地了,我們看看小諾去,」老人撐著扶手站起,對一旁過來要攙扶的天舞擺擺手,「閨女,忙去吧,一會兒還要接點點。」
天諾,怎麼了?
一個人坐在陌生的廳堂里,看午後的陽光透過細碎的竹簾要窗台前的地上落下淡淡的粉塵,周小蝶有著一陣勝過一陣的不寒而粟。
她不敢去問這個盤旋心底久久找不到答案的問題。
可也無人可問。
天舞離去的鐵門無聲地關上了,一陣猛烈的咳嗽聲從里間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仿佛夢魘般的突然哭喊著,「諾兒,我的諾兒啊!」
撕心裂肺。
「好,我們去看看諾兒去,再去看看諾兒去,」老人喃喃低語著,輕拍著老伴的後背。
房門「吱呀」著打開,老人扶著一位目光呆滯的老婦人出來,腦後的發髻有著零散,花白的發梢無力地在耳畔飄搖。
「伯母,」周小蝶忐忑不安地站了起來,她記得天諾的相片里,這位老人有著慈祥的眼楮和藹的笑容。
「諾兒,我的諾兒,老頭子,諾兒回來了,諾兒說要回來吃晚飯的,老頭子,我的湯,我的排骨湯還在爐子上,你關火了沒?」老婦人在見到周小蝶的剎那有著眼楮一瞬間的發亮,可轉眼,再次黯淡了下去。
「老伴兒,她就是小諾就帶回來給我們瞧瞧的姑娘,」老人抓住了老婦人試圖掙月兌開來的手,輕拍著,低低的長嘆,無奈、憐惜、無限的悵然。
「諾兒該回來了,老伴兒,我要張羅飯去了,」老婦人直直地盯著牆角的座鐘,鐘擺有節奏地在鐘盒里晃蕩著。
「老伴兒,我們看諾兒去,看諾兒去,一會兒再張羅飯,」老人伸手攏平老婦人雙鬢散亂的發。
在老婦人的面前,周小蝶仿佛是透明的。
鐵門在鑰匙的轉動中開啟,一個孩童的哭鬧聲從門縫里傳來︰「媽媽送我回去,我不要媽媽接我,我要舅舅接我回家,我要在幼兒園等舅舅。」
稚女敕的聲音,一雙小手緊緊地抓著門框。
「爸爸,媽媽壞,媽媽不讓點點在幼兒園等舅舅,」小男孩在看到一個微胖的男子時撲了上去。
擁擠的馬路,緩緩行駛的車里,點點抱著一盒牛女乃在天舞的懷里沉沉地睡去,粉粉的臉上,淚痕猶在。
可是如何告訴小小的他,他的舅舅失約了,他永遠不能回來了,永遠不能再去幼兒園接他了。
車里有著壓抑,風從車窗的縫隙里竄入,可空氣,卻仿佛依舊是停滯的。
周小蝶在看到眼前中心醫院的招牌時,停止了心里所有的猜想,她的天諾,那個溫存得讓人不忍心去傷害的人,就在那扇大門里。
受傷了?
或許,殘廢了?
走在醫院長長的廊道里,周小蝶再一次不寒而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