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沫磊將車停在了麗水佳園的門外,他猶豫著要不要走進去,他記得那個時候,他們僅有的娛樂便是從小區門口開始,沿著那條碎石子路,一路「石頭剪刀布」的劃到她的樓下。
他記得那個時候沒有多余的時間和金錢陪她去過每一個節假日,而每每一路猜拳的時候,他記得她都是很快樂的,她會撒著嬌耍著賴要再次從頭開始。他記得那個時候,他覺得她很幼稚,可現在他才懂,她只是想他陪她時間長久一點,她只是想呆在他的身邊長久一點。
可恨的是,自己竟然現在才懂。
君沫磊在車內點燃了一支煙,可送到唇邊的時候,他卻咬著牙毅然地掐滅了它媲。
戒掉吧,就像戒掉對這份感情僅存的那一份念想。
抽煙,真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麼丫。
君沫磊推開了車門,路燈下那條碎石子路泛著蒼白的光芒,踩在上面,有著凸凹的不平,他記起小時候在鄉下的時候,常常赤著腳走在這種路面上,腳底有著隱隱的癢與酥麻。
大門口的橫桿低沉著聲音開啟,君沫磊看到一輛寶藍色的捍馬沖了進來,在靜寂的深夜,車輪輾過路面,有著突兀的聲響。
段子璃趴在方向盤上,他的渾身有著透濕,他將頭埋在依舊微熱的江水里的時候,腦海里依舊混亂如麻,千絲萬縷,理不出一丁點的頭緒。
他在人們好奇的眼光注視下離開了江灘,可在十字路口的時候,他還是轉向了有她的方向。
褲腿在腳下滴下一小灘的積水,段子璃索性月兌了鞋,可再一次抬起臉,他看到那株梧桐樹下,久久徘徊的一個身影,那個人影駐足在四層的樓下,默默地凝望著那扇隱沒于黑暗中的窗。
君沫磊?
君沫磊記得自己是第一次這樣凝望著這扇窗,他不知道每一次他離去時,曾經的周小蝶會站在那扇窗後,目送著他的背影離去,如果他回一次頭,他會看到玻璃窗後的她,可他從不曾回過一次頭。
一只手重重地落在肩上,一個聲音,帶著嘲諷,「怎麼,君總在這密集型的小區住宅里也有房產?」身後的那人,有著淡淡的一抹香,夾雜著一縷酒精混合著江水的味道。
那縷淡香,若有若無,他記得一個小時前,他在蘇黎的衣裙上聞到過。
他們今晚在一起,一起喝酒,她再一次倒在他的懷抱里,他的手過她的腰。
君沫磊冷哼著轉身,「段子璃,幸會!想不到你這個人還真陰魂不散,我到哪兒都能遇上你,」君沫磊伸手撢了撢段子璃的手落過的地方,「段大教授好像答應過我君某,不會再纏著蘇黎不放的吧。」
「如果記得不錯的話,我好像回答過君總裁,我對主動投懷送抱的女人沒興趣,」段子璃聳聳肩,欲轉身離去。
「等等,你們一起喝酒了,她和你說到了什麼?」君沫磊月兌口而出,蘇黎的話,狠狠地傷害了他的自尊,他突然想知道,蘇黎是不是也會在人談論對他的評價。
「君總裁為什麼不直接去問她?」段子璃抽動著嘴角,蘇黎的話,他強迫自己去忘卻,可該死的,他卻再一次提起!「君總裁想知道什麼?」
君沫磊只覺得眼皮抽搐著,他再一次在段子璃的臉上看到了嘲諷和不屑,他蔑視他,甚至于是輕視他,「你應該了解蘇黎,不是嗎?」
「君總裁給自己的前任女友購置了豪宅,當老婆的應該有權過問吧,君先生,我建議你先自己反醒一下,」段子璃冷哼著轉身離去,可數步後卻停住了腳,快速地返回到君沫磊的面前。
「君先生,周小蝶現在需要的是一個人靜一靜,你為什麼還要來打攪他?你根本沒有資格來再來見她!」段子璃緊盯著君沫磊,蘇黎的話一句句在腦海徘徊,刺痛著他的每一根神筋。
「我只想來看看她,我只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君沫磊頓了頓,「蘇黎派人查了她,」君沫磊揚眉看著面帶怒意的段子璃,他發現他並不生氣,他可以容忍任何,卻不能容忍他人的輕視。
四層的窗,依舊隱沒在黑暗的夜色里,靜的夜,依舊微熱的風。
兩個男人就坐在馬路牙子上,彼此談論著他們所認識的周小蝶。
「她是個戀舊的人,落了齒的桃木梳,都舍不得丟掉,好長一段時間後,我才記起,那把梳子是我送的,」君沫磊雙手撐著頭,苦笑著,他以為他與她的那一場愛戀,他可以了無牽掛地抽身而退,可時間在流逝,他發現他對她的,不僅僅只是欠疚,那個她,曾經就在他的心里,長久地蔓延。
「她很安靜,她靜的時候,你甚至會忘了身邊還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可她會靜靜在陪在你的身邊,直到你習慣了她的陪伴,直到某一天她不在時,你會覺得身邊空蕩蕩的,心里也空蕩蕩的。」
「她會做你喜歡吃的菜,然後陪著你喜歡這些菜,可我們在一起三年了,我都不曾知道她喜歡什麼,我欠她的,這輩子,我還不了。」
……
腳邊有著微黃的落葉,捻碎,有著細微沙沙的輕響,像蠶蟲啃噬著桑葉,每一個回憶,啃噬著君沫磊的心髒,君沫磊從不曾想過,也從不曾知道,他與她之間,竟然擁有著如此眾多的記憶?
君沫磊在段子璃離去後依舊坐在路邊的樹下,直到初升的太陽染紅東方的一片,才起身離去。
半島的樺樹林在晨風里歡唱著,他喜歡這一片白樺林,他記得家鄉的竹海外,也有這樣一片的林子,那片林子,承載著他少年時所有的記憶。
那一棟宅子三面環湖,湖水依舊有著靜謐,靜得沒有一絲的風,靜得听得到水草在湖底的涌動。
這座宅子,如果換上她喜歡的綠色紗簾,廊上種上她喜歡的青藤花,是不是,就不會如此的空蕩,如此的,了無生氣?
君沫磊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蘇氏大廈,任何物品,都不曾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