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她買了四方齋的所有口味的酸梅湯,加雪梨的,加槐花蜜糖的,加葡萄干的……
可他匆忙間拿給自己的一杯,卻是原味的,帶著澀澀的酸。
像極了她現在的心情。
如果不是小茹的提醒,她甚至忘記了小茹曾經和段子璃有著歡好,小茹說,他玩膩味了她,便甩了她媲。
小茹說,他享受的就是追逐女生的過程,追到手了,就像獵人捕捉到獵物後,再不屑一顧地遺棄在一旁。
小茹說,蛾子姐,他腰上有一個胎記,像一朵四瓣的花,你總有一天會看到的,不過等你看到了,也就離他踢開你的日子不遠了丫。
周小蝶在小茹離去後依舊無聲地靠在洗手台子上,那杯有著四方齋LOGO的酸梅湯,被她用手指輕輕地撥弄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她依稀記得他在見到小茹的時候,握著她的手有著瞬間的涼意和僵硬。
他本是個公子,流連于花海草叢處,柳浪鶯啼間。
周小蝶走出了湖湘府,不遠的地方,四方齋的窗口排著長長的隊伍,就在幾分鐘前,他還牽著她的手站立在隊伍里,翹首企盼著那一杯杯酸梅湯入口的冰涼與酸甜,而數分鐘後,她從他的手中抽離了自己的手。
她不是獵物,她亦不願做他後花園里怒放的一朵。
她曾經是那麼的憐惜他,她第一次將一人男人的頭摟進自己的懷里,任他去哭泣,而他的臉,卻不知埋進多少女子的懷里,去嗅取芳香與甜蜜。
她在街角想起他的一切一切,他落在她名片上的邪魅一吻,他在酒吧與蘇黎的耳鬢廝磨,他在雷虎失去方向的日子里強奪著她的吻,他在風雨飄搖的東凌湖上將孤舟上的自己拉進他的船上,他在望月閣的門前微笑著走向自己,他將手中的傘移到她的頭上,他將手中冰涼的酒倒進腳下的小溪里,他將自己拉進他的懷抱以躲避揚蹄而來的馬車,他在電話那一端說,等我……
原來她與他,也有著這麼多的回憶。
只是這一切,可否就是他要的過程?
原來,這不過是一場追逐的游戲?
勝敗,在于自己。
周小蝶在江邊坐了下來,輪渡的鳴笛響徹整個夜空,碼頭上人來人往,橋下車馳船過,蛇山上黃鶴樓的銅鈴在晚風中脆響,飛揚檐角的燈照亮著一方的天空。
可她的天空,一片黑暗。
段子璃對著眼前漸漸涼卻的菜,終將緊盯著廊角的視線收了回來,眼楮,澀澀的干疼。
她不會再回來了。
他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一遍一遍地說服著自己,可他做不到。
他在看到小茹的第一眼便有著不好的預感,他猜測不到她會對她說些什麼,他采過無數的花,可沒有一朵像小茹這樣讓他難以收場。
他突然覺得自己不干淨,他覺得有涼氣從腳底涌上,瞬間游遍全身。
桌子上的菜,他吩咐服務員全部做成微辣的,哪怕她明天全身起著痘痘,他也樂意為她涂抹著去痘的藥膏。
可她,連這個機會都不給。
「先生,菜不合您的口味嗎?」領班小姐路過,彎下腰詢問,兩個半圓的球從低開的領口落入段子璃的眼里。
「結帳!」段子璃收回視線,冷冷的吐出兩個字。
喉嚨干涸。
湖湘府的門外霓虹燈閃耀,服務員追了出來,「先生,您的酸梅湯。」
他接了過來,四方齋的牛紙袋映著霓虹七彩的光芒,他第一次心甘情願去排如此長的隊,他一口氣點了所有的口味,他記得她在身邊嚷嚷著,「只要兩杯,兩杯!」他記得當時捂了她的嘴,看著她朝自己翻著白眼。
他從不喝酸梅湯,可他沒說出來了,他知道她所謂的兩杯,有一杯是給自己的。
他木然地取出一杯,插上吸管,可那陣涼意卻不在,入口,酸中帶著一抹姜糖的味道,那是一杯添加了姜糖的,從喉間到月復腔處,一路辣得令人難受。
他將手中四方齋的袋子扔進了垃圾桶里,看著一圈蒼蠅嗡叫著四下飛離開來。
他覺得惡心,還不及到達停車場,便扶了路燈的柱子嘔吐進來。
可卻什麼也吐不出來,除了那幾口剛下肚的酸梅湯。
他厭惡這種類似于**的氣息。
偌大的屋子,空蕩蕩的,水晶的吊燈搖晃在頭頂,晃得眼暈。
段子璃模索著去了廚房,他想喝水,他口渴得厲害,可冰箱里,除了啤酒,一瓶水的影子都沒有。
他拉開拉環一口氣喝完了一罐,好痛快,清涼,他打了個酒嗝,酒可比TMD的酸梅湯味道好多了,他自嘲地笑笑,順著冰箱滑坐在了地板上,順手再開了一罐。
酒是好東西,麻醉得讓人記不起一切。
什麼華蓉、什麼楮安、什麼蘇黎、什麼沫兒、什麼小茹、還TMD什麼周小蝶,統統不在眼前晃悠了,統統不在了,統統拋到腦後了,統統從自己的生命是清除了!
整個世界,終于清淨了。
段子璃大笑著,大口大口地吞咽著,任顫抖的手灑落一半的液體在自己的衣服上,酒滲透進衣服里,在皮膚上有著瞬間的冰涼。
唐鈺將七夕演唱會嘉賓票郵寄給了子眸,唐鈺說,一共三張,給咱哥和咱嫂子都要到了。
子眸在中午休息的時候打了子璃的電話,可電話那端,一遍一遍地唱著歌,卻遲遲無人接听。
「哥,你真懶,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起床,再過幾天可就要開學了,你想偷懶都偷不成了,」子眸擰開大門的鎖,便隱隱地聞到了酒精的味道。
子眸吸了吸鼻子,確定那味道是從廚房傳出來的,「哥,一大中午的喝什麼酒啊,有什麼好消息要和我分享的麼?」
子眸在沙發上扔下手提袋,轉身進了廚房。
可廚房里,半面牆一般高的冰箱門大開著。
她看到了靠著冰箱門沉睡過去的子璃,手上,一罐啤酒正一滴一滴地往他的腿上滴著液體,而他的四周,橫七豎八地擺著近十個空的啤酒罐。
「哥,哥?」子眸上前一把扔掉了他手中的那一罐,才發覺他的指端,他的整個身軀,灼熱得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