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的雨突然又有了沙沙的聲音.
縴縴躺在床上,透過紗幔,听著雨的演奏,突然間心里有那麼一點激動,一絲捉模不到的,卻又攪得人心煩意亂的激動.「唉」一聲輕嘆,朦朦朧朧的月光里,縴縴披著外衣,倚著窗,想著心事.這一點點事,卻都是公子.
公子沒有想縴縴,公子忘了縴縴.
公子心里似乎,一直以來只有劍,只有殺,只有冷酷.
公子立在竹林,早已布下的機關同時開啟,公子一躍而起,斬斷金絲網,緊隨來的萬箭齊發,密的如這夜的急雨.公子揮劍疾速穿梭著.暗器總是危險的,但此刻公子卻沒有全心應付這些,公子想到了方才那個小女子,一曲還未終,人還未見.似乎又有了琴聲,公子想著她的樣子,她會是什麼樣子?
不是似乎,確實有人在雨中彈奏,是個女子.但卻不是方才那個小女子,這曲調有些詭異,籠在層層殺氣之下.
琴還未停,音還在悠悠飄著,人已飛來.公子看著那人的臉,想到一句詩「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胸口微微有些痛,那人出招了.公子沒有還招,只是有些心痛.
月亮上,飄過一片墨色的雲,遮住了光華.劍光一閃而過,公子出招了,但地上滴著公子的血,公子知道,胸口的針淬了毒,劇烈的毒,只是不能見血封喉.拔出了針,公子咳著,竟咳出了好些血.
「可惡的小女子」,公子走向落花軒,「欠了人情,難道不該還嗎!」
縴縴還在窗邊站著,看著雨打在芭蕉葉上,忽然,那葉子一抖,有人跌進窗內來,撞在了縴縴懷里,縴縴驚呼了一聲,便看到了公子的衣角,有點墨色,有點白,幾點血星.縴縴低頭,便恍若跌進了自己的心里,那個作為小女子為自己精心設的溫柔陷阱…墨色如裁的眉,稜角分明的額,溫玉般的臉頰,雙目緊合,睫毛微顫,仿佛就要醒來…縴縴開始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還有自己的臉很燙,一直燙到脖子.不,不都是自己,公子也好燙.
亂跳的心安靜下來,縴縴突然想到,自己是懂醫術的.那日姆媽發了善心拿來自己昏迷前的隨身之物,里面竟然有行醫的銀針。
縴縴小心的將公子扶到床上,一不小心又瞥到了公子的面容,是俊朗,溫暖還是冷漠?縴縴的心突然好安靜,像是在某個冬日,飄雪的冬日,世間靜的再無喧囂,捧著暖暖的手爐,嗅著溫馨有一點小小快樂的空氣.
劍的主人睡了,透著殺氣的雙目合著,收斂了凌厲的目光.
下針了,公子的眉微皺著,縴縴听到公子說「可惡的小女子」.公子的傷大概與「小女子」有關吧?「小女子」是誰呢?公子對她一定不會這般冷漠,不然怎會說時卻有一絲笑呢?
縴縴為公子蓋好了被,便走到窗前,听著疏漏的雨聲,心中有一點溫馨的歡愉,但更多卻恍然若失.隱隱處,傳來了歌聲.縴縴嘆了一聲,盡量不去想姐妹們那無奈的強顏歡笑.
回頭望一眼榻上之人,縴縴想到了姐妹們為心上人數玫瑰花瓣的事,便數起了窗外芭蕉的葉子.「喜歡,不喜歡,喜歡…不喜歡,喜歡…」縴縴停住了,看著芭蕉的最後一片葉子,那葉子浸透了夜的冰涼…公子突然咳起來,縴縴忙跑去,公子依舊睡著,唇邊滲出了些許血.輕輕用帕子拭去,縴縴嘆了一口氣.公子還是睡著,卻抓住了縴縴就要放下的手,縴縴又听到了公子說「可惡的小女人」.公子的手是溫熱的,而縴縴的手竟是冰涼的.縴縴忘記了自己的手原本是熱的.又一陣隱隱的歌聲,心中一陣刺痛.輕輕抽出了手.縴縴看著公子,此刻他正閉著眼楮,安靜的睡著.「吧嗒」,縴縴嚇了一跳,才發現是自己的眼淚滴落在了公子的臉頰上,這一滴淚讓她在模糊中想到自己許久不曾哭了,幾乎忘記了自從昏迷後醒來忘記以前的一切後,自己一直都是傻傻的痴痴地.
縴縴走到桌前坐下了,頭輕輕枕著自己的胳臂.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公子醒來時,第一眼便看到了熟睡的縴縴.然後公子便分不清了自己是睡著還是醒著.公子下床走近了,小心的為她蓋上外袍.他知道她的眼楮合著,不會有純真的目光來溫柔的刺痛他.畢竟,另一個世界他是陌生的.因此,他需要時間,很多時間來適應.也許,到那時,他不再需要劍了,因為他已不再是一個劍客.但這些都是將來的事,現在,他要做的,只是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