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顧家的大日子,張燈結彩,熱鬧非凡,一派喜慶的模樣。當然喜慶了,今天可是顧家七少爺顧城大婚之日。
顧弈有些惱,吵吵嚷嚷的是要做什麼。顧玉海打開窗,看著里里外外的院子里,走廊上來來往往這麼多人,無不羨慕道︰「今天人真多,顧城面子還真大。」
「顧家面子大。」顧弈冷冷的潑了顧玉海一臉冷水。他本來就不喜歡這些場合,但這是顧家的大事才不得不乖乖的听顧老太爺的話,在家里呆著。
顧玉海好像看到了什麼似的,奇怪道︰「顧城?這小子這麼鬼鬼祟祟的是要去哪里?」
顧弈順著顧玉海的目光投向窗外。往大門去的走廊上顧城一身紅衣東張西望,躲躲閃閃的探頭探腦。他是不是想提前偷偷去看看那個還沒過來的新娘子?
也對,突然被命令說要娶一個從來沒見過面的女人,任何一個男人都覺得很憋屈。更何況他們家的顧城還是個有名的公子。去看看自己未來要同床共枕的妻子也很正常。顧弈淡然道︰「隨便他。」反正與自己也沒什麼關系。
只是心里多少還是會想,那個女子會是怎麼樣子的?听說是在染坊的一個染工,那麼自然不像那些大家閨秀和小家碧玉矯揉造作。可也應該不是什麼細皮女敕肉的美嬌娘就是了。
因為林夢溪說顧家以前可能是做了什麼壞事,導致今年將會有大劫降臨,必須找到後背有薔薇胎記的二十歲女子與她結成姻親才能化解。
本來這不奇怪,林夢溪見多識廣,連自己這個不信鬼神之說的人都不懷疑林夢溪的說辭,顧老太爺這麼歡喜林夢溪,就更不會懷疑。可是林夢溪要求把她嫁給老七就奇怪了。
他的說法好像是說得要排行老七的兒子才行,讓他疑惑的就是這一定要是排行老七。如果是別人家排行老七的是女子或是沒有老七要怎麼辦?
再說,顧老太爺這麼守規定的人,讓老七在所有哥哥之前結婚也不吭聲,是不是真的以前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只是疑惑歸疑惑,與自己沒什麼關系他就懶得計較懶得想了。
顧玉海點點頭附和說︰「也對。他要是成了親,性子就會定下來,七娘指不定會很高興。」
顧弈起身打算回臥床上小睡一會兒,窗外邊就傳來很大聲的話語︰「花轎來了!城少爺,城少爺,該去接新娘子了!城少爺!」
「花轎來了,剛才顧城不是去接了麼?怎麼回事?」顧玉海喃喃著,對顧弈說︰「弈,我去看看。」
顧弈應了一聲,怡然自得的長腿一伸,身板一躺,倒在臥床上。睜著眼楮望著頂上的薄紗幔帳,听到顧玉海出門的聲音,覺得實在無聊至極,于是眼楮一閉就休息。
睡得迷迷糊糊時,有人猛地把他搖醒了。他心里不爽地坐起床,忍著怒氣開口︰「說。」
顧玉海拉著顧弈的衣袖,一臉大驚小怪的喊︰「顧城不見了!」
「嗯?」跑了就跑了,又與他無關。顧弈睡意全沒,走下了床來。顧玉海的性子他是再清楚不過了,不做些什麼他別想能一個人好好呆著︰「現在呢?」
「家丁們都在找,可是都快要開席了。弈,你有辦法找到顧城嗎?」顧玉海滿臉可憐,好像跑了的是自己妻子一樣。
多管閑事這種性子真不好,不知道顧玉海怎麼能活到現在的。看看天色,不知不覺都已經日落歸西了。傍晚的風涼涼的吹進來,讓他清醒了許多。
「沒有。」顧弈關上窗戶,回頭見顧玉海依舊拉聳著的臉,正想說什麼,顧玉海就自顧自說話了︰「要是我在看見顧城時叫住他就好了。顧城不見了,都是我的錯。」
這什麼都怪自己的想法也不好。顧弈走過去拍拍顧玉海的肩膀,說︰「別胡說了。」
「弈……」一听顧弈說這樣的話,顧玉海就感覺踏實了不少。他很崇拜這個弟弟,做事干淨利落,又穩重成熟,比誰都靠得住。自己跟他比,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對,是他為天,自己只不過是棵草。
「情況呢?」顧弈一邊走一邊問。
顧玉海跟在他身邊回答說︰「派了好些人出去找。老爺子剛把我們全叫了過去,讓我們對外說是顧城病重,今晚的喜宴只能由新娘主持。唉,我又擔心那新娘子初來乍到,見不著自己丈夫會難受……」他知道顧弈不喜歡人多,所以叫人的時候沒叫他去久華居。也僥幸的想大家都為顧城的忙暈了,也不會在意顧弈沒過去。還好,她們都沒在意。
哪想說曹操,曹操到。走出長廓,就看到另一邊長廓上本來在李蘭身邊做事的丫鬟月燕跟在一個一襲大紅鳳凰旗袍的年輕女子身後往碧河軒那邊走去。
傍晚的夕陽泛著金色的光輝,涼風習習吹起那身大紅的嫁衣,她停上腳步微微偏過頭來,目光落在庭院外的烏樟樹上。
顧弈似乎听到一聲從心底里蹦出來的血液聲。那位女子的側臉干淨,帶著幾分堅定和隱忍。眼楮像是一汪清澈的潭水映進他的眼里,讓他疑是鴻影來。
只是匆匆的一瞥,顧弈已然無法移開目光。顧玉海叫他︰「弈,弈,你怎麼了?」
回過神來,顧弈勾唇笑道︰「好事。」
顧玉海不解,顧城失蹤,家里著急成一團算什麼好事?
再次見到白露是在喜宴上。她波瀾不驚的游走在客人間,言笑之間,舉止得宜,不像是個地位低微的染工,但也不像有錢人家的小姐。真是奇妙的存在,他的目光不禁鎖住了她。
奈何人聲鼎沸,顧弈不習慣,早早離了席。走到遇見白露的那條走廊時,想起白露之前站在這里望過外面庭院的烏樟樹,他也停下腳步抬頭望了過去。春天的夜並不明亮,模糊成一團團,烏樟樹也是黑漆漆一團,什麼也看不到。
研究般的一站就忘記了時辰。等發現已經站了很久的時候,遠遠就听到凌亂的腳步聲從碧河軒往他這邊走來。
他抬頭一看,原來是月燕扶著白露往星月軒回去。月燕看到顧弈,恭敬道︰「弈少爺。」大概注意力分散了,手一松,白露整個人滑向地面。顧弈眼明手快地扶過她,讓她靠在自己身上︰「醉了?」
月燕回答說︰「是的,七少女乃女乃不勝酒力,已經醉了,正要扶她回去。」
「我來。」顧弈彎身橫抱起白露說道。月燕本來也想找人幫忙,而顧弈出手幫忙了,當然是順水推舟,省時省力,再好不過了。
白露的臉在黯淡的光線中顯得奇特的美。她閉上眼楮的時候,又有種超月兌俗世的美。後來他才知道並不是她真的有那麼美,而是在他的眼里,她已經變得什麼也比不上了。
送她到了星月軒,等月燕為她打了水,洗臉換好衣服,顧弈才舍得走。看看她的樣子,想起她當時看烏樟樹的眼神,柔弱的外表有著一顆堅強的心呢。
出了星月軒的院子,顧弈抬頭看見天上依稀有幾顆星星在閃著微弱的光。他想起納蘭容若的一首詩詞︰「驀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難定。」當真是驀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難定。然而——
能听信林夢溪的話,遇見白露,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