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朗朗,肆無忌憚的照耀著散落在它光芒之下的物什,不論是好的亦或是壞的,它統統給予平等的對待,給他們披上璀璨的榮光,不管被照耀的物什內里如何,但他們至少在表面上看起來一樣都是美好至極的。
我的本意是打個電話給李靜妤,問問她我到底該怎麼辦,面對如此的問題,往往我都是手足無措的那種人,而李靜妤則是我堅強無比的後盾,給我無盡的力量。之前我還考慮了許久,本想不告訴她,免得她在繁忙的工作之余還要騰出空來為我擔心,然而當我在寢室空對了幾天鋪著被褥卻沒有人來睡的床時,我又開始糾結起來,那種孤獨感和無助感幾乎要讓我臨近窒息的邊緣地帶,終于還是下定決心撥通那個號碼,然而我最親愛的姐姐卻意外地讓我失望了。
我獨自沐浴在星光之下,緩慢地走著,大抵是臨近寢室關門的時間了,路上隨處可見三三兩兩結伴回寢室的人影,一邊漫步一邊談笑,仿佛只有我是孤獨無依的,這樣想著,我的心里不免又更加難受起來。
從小到大,在我的記憶里,似乎所有人都隱含著回避我的一種情緒,沒有人是真正願意跟我做朋友的,我是孤獨無依的,我只能跟著其他人眼里所謂的「壞女生」一起,干著其他人眼里所謂的「壞事」,好像只有這樣我才能另孤獨離我遠一點。我是窮人家的孩子,我是沒有父親的孩子,我的母親林月琴整天干著見不得人的勾當來賺錢撫養李靜妤和我兩個孩子,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又有什麼辦法呢?在強大的命運面前,我只不過是如同螻蟻的存在。
在我還這樣想著的時候,寢室大門已經遙遙在望了,粗制濫造的伸縮門發出「喀拉喀拉」的響聲,縮成了一個小小的僅容一人通過的口子,招搖的向每一個看見它的人宣告深夜的來臨,我朝著那個方向快跑兩步,在它完全合上之前鑽了進去。
正要掏出鑰匙開門,卻意外的發現門沒有鎖,是虛掩著的,門縫里漏出來的光成了一條細細的線,自發絲到鞋尖,將我切割為規整的兩半,同時也照亮了我眼里散發出來的警覺。寢室里明明是只有我一個人的,而我出門之前必定是把門鎖好了的,那這情形是?我緩緩地推開了虛掩的門,以為會看見些什麼不同尋常的東西,然而闖進我眼簾里的卻是一個陌生的身影。
女生是背對著我的,半長的頭發在腦後綁成舒適的馬尾,短短的,上面綴了小小的彩色蝴蝶結;雪紡的上衣輕柔地搭在皮膚上,隱隱約約透露出姣好的身材;下面是緊身的九分牛仔褲,將腿部線條包裹的幾乎是完美無缺;再下面是素色的帆布鞋,鞋帶別出心裁的在小小的孔內穿插成好看的形狀,月兌離了傳統的單調和乏味。
听見推門發出的細微聲音,女生放下手里的物什,轉過頭來望向門口。借著寢室里不算亮的燈光,我眯著眼楮,看見女生回轉過來的臉上化了細膩的妝,雖然不濃,但卻足以讓她的眉眼間透出魅惑來,她的眼角是微微向上翹的,顯得極有神韻,眼眸之上沒有劉海,露出光潔的額頭,由于收拾衣物而沁出的細小汗珠粘在上面,卻並不覺得突兀了。
「你好,我是夏弦月。」不等我說話,女生就已經主動走上前來,伸出手來很是大方的介紹自己,臉上則是明媚的笑。我正要說出我自己的名字作為交換,卻被女生搶了先。「你就是林陌吧?很高興成為室友哦!」女生盈盈地開口,我愣了好一會,臉上的警覺才逐漸減弱,握住她的手淺淺的應了一句︰「很高興。」我望了一眼自己床對面的那一張鋪了被褥的空床,確實是放著好幾個大小不一的包裹,果然她就是久久沒有出現的那個室友無疑,這樣想著,我的心才松了下來。
女生的笑有著不可言表的魔力,讓人內心里某處總有想要親近她的沖動,能令人毫不猶豫的放下所有的戒備和偽裝,也使我暫時忘卻了李靜妤沒接我電話的煩悶。
夜雖然已經很深了,但我卻沒有絲毫睡意,順手便將放置在電腦桌前的椅子反轉過來,面對著繼續收拾衣物的夏弦月的背影,安靜地坐著。許是夏弦月不想讓周遭的氣氛顯得太過于尷尬和沉悶,她便自顧自的開口︰「前幾天我家里有些事情,就只好先向學校請了假,順便也就把床空在這了,今天才到寢室里來收拾。」我點了點頭,示意她我理解了,忽而卻又自己注意到她是背對著我的,于是就再次「嗯」了一聲作為回應。
夏弦月听見我的回應,又繼續她的言語,語氣里滿是謙虛︰「以後還要麻煩你多包容我,我是第一次住校,很多在家里時候的壞習慣改不掉。」她的話語一個字一個字輕輕地砸進我的心里,我默默地回想,還從來沒有人用這般謙虛的語氣跟我說過話,雖然我不知道夏弦月的話是客套還是真心,起碼我听起來她是真心的︰「沒事的,互相包容了。」
夏弦月將手里的最後一件衣服塞進她的幾乎快要塞不進任何東西滿滿的的櫃子里,很不熟練的爬上床,在堆放著數個碩大包裹的床上翻找了許久,而後才掏出一個小巧但卻精致的盒子來。將盒子握在手中,她又緩慢地從床上爬下來,動作雖慢但有些大,使得床發出難听的響聲,還剩最後一格台階時,她干脆直接跳了下來,赤著腳站在冰涼的地上,將手里的盒子遞給我,眉眼融成甜蜜的糖塊︰「吶,這個就當作是見面禮了。」我抿了抿嘴,不著痕跡的猶豫了一會,還是伸手把它從夏弦月手里接過了。
趁著夏弦月拿上衣服去衛生間沖涼的空當,我爬上自己的床,用柔軟的被子把自己裹住,面朝里邊對著雪白的牆壁,就著衛生間里傳來的嘩嘩水聲,小心翼翼的解開了綁在盒子上方的玫紅色蝴蝶結。盒子里端放著的,是一條極為精致好看的手鏈,銀白色的環扣一個連著另一個,結成細細的鏈條,上面瓖著小小的水鑽,在燈的作用下閃著明媚的光。
我轉動著手中精巧的盒子,眯著眼楮看上面的水鑽在燈光下旋轉發出的光芒,然後把它塞進了放置在床上的儲物盒中。困意涌上心頭,我正要翻身朝外,就听見了衛生間門開的聲音,于是下意識的停止了自己的動作。
夏弦月踢踏著拖鞋走出來,很細心的檢查了門鎖,接著輕輕地關上了燈,寢室瞬間就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我沒有發出任何動靜,只是靜靜地躺著,卻在夏弦月經過我床的時刻很是清晰的感覺到,她替我把露在外面的被角向里掖了掖,而後把帳子塞在了被子下面,形成密封的空間,將我保護起來。
溫暖更深了,我默默地想︰「或許有個這樣的室友也不錯呢!」意識便逐漸陷入模糊。
夜色仿若一塊因年久不用而膠在一起的老墨,濃得再也化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