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朱詩顏從悲痛中醒來的時候,斜陽的余暉照進屋來,真的是黃昏將近了,而那水楊也不在房間里了。
如果方才的悲劇只是個夢,為何醒來時,所見到的竟會與夢中的情景那樣的相似,同樣是憂傷淡淡的黃昏,同樣不見那放不下的心上人。如果那個夢是個不祥的預兆,那接下來的事情又會怎樣呢?朱詩顏慌了,方欲下床,卻看見水楊從門口走了進來,手里還端著一些飯菜。水楊見朱詩顏一臉驚慌,且眼中含著淚花,連忙將飯菜放于桌上,快步向她走去。
水楊走到床邊,剛想問出什麼事了,那朱詩顏卻突然擁了過來,緊緊地摟著他,聲音哽咽,「依寒,你不要離開我好嗎,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半夏,你不要嚇我,你這是怎麼了?」朱詩顏的神情舉動和口中的話語都讓水楊有些很是不解,亦很是擔心,他撫模著她的背,安慰著她。
「依寒,你答應我,不要離開我,答應我,答應我,好嗎?」那個時候,朱詩顏的神情有些恍惚,他只想听到冷依寒的承諾,以為只有這樣,才能將他留在自己身邊。
「好,好,我答應你,我不會離開你的,永遠不會,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我們今生在一起,來世在一起,永生永世都在一起。」水楊沒有再問發生了什麼事,只是一味的答應著,他只想讓她安心,他不想看到她傷心的樣子,那樣他會很心痛,真的很心痛。
朱詩顏希望冷依寒可以一直在自己身邊守候,但她也知道終有一天他會離開,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珍惜他還在的這一段時光,如果可以,她希望可以不用睡覺,即便睡著了,在夢里,她也仍久放不下他。
夜里,朱詩顏說想讓冷依寒陪她出去游玩兒,因為,他知道過不了多久,冷依寒就要離開了,因為,她打算將過去的事都告訴他,她不想再瞞著他了,她自私過,如果繼續自私下去,或許,冷依寒永遠都不會恢復記憶,那他也就永遠不會從自己身邊離開,然而,若是那樣,即便冷依寒可以留在自己身邊,她卻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
山野田園、鬧市街巷,朱詩顏與冷依寒走過了很多地方,卻沒有選擇山水如畫的江南,只是雲空遼闊的北國風光。江南,多情的江南,水墨的江南,那個曾經寫下多少愛恨悲歡的地方。冷依寒是要回到江南的,而朱詩顏卻不會了,她不是不想,只是覺得自己已無顏面再面對最疼愛自己的皇兄、皇姐了,她已經想過來,過些天,就將過去的事全都告訴冷依寒,不讓他再回北平,直接回京師去,
懸空寺,北岳恆山金龍峽西側翠屏峰的半崖峭壁間一個奇懸巧妙的禪院,始建于北魏太和十五年,後世也都曾有過修繕。懸空寺算是比較奇特的建築,房屋依山而建這倒是常有,然像懸空寺這般上載懸崖、下臨深谷,以半插橫梁為基,巧借岩石為依,梁柱上下一體,廊欄左右相接的卻很是罕見。遠遠望去,這懸空寺如一付線條精美的浮雕,更像是雲霄之上的玉宇瓊樓。
三教殿,朱詩顏、冷依寒二人來到了這處于懸空寺里最高層的殿堂,這確實是一個獨特的地方,釋迦摩尼、老子、孔子三人的塑像居然同處一室,而這一點也剛好體現了懸空寺三教合一的特色。如果沒有這麼一個地方,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這麼一個地方,或許不會有人相信,這佛、道、儒三家竟會和于一處。
「原來是真的啊。」朱詩顏望著眼前這三尊歷經滄桑卻得以保存的雕像,自言自語地說道。
「啊,什麼,什麼原來是真的?」冷依寒對朱詩顏那無心的自言自語有些不解,變探頭問道。
「哦,沒什麼,」朱詩顏見冷依寒一臉好奇地望著自己,便連忙跟她解釋,「以前也曾听聞這恆山之上有一座廟宇,是融合了佛、道、儒三家文化的,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為那只是個傳說而已,沒想到今日得見,果真似傳說中的那樣。」
「懸空寺,原名崇虛寺,南北朝時,隨著政治紛爭,道教逐漸分為南北天師道場,北魏太武帝拓拔壽篤信道教,曾一度滅佛信道,還特別請了嵩山道士寇謙之至京都平城,下詔將設立道壇。太和十五年,孝文帝元宏下詔將天師道場移到恆山,並于當年寇謙之上延霄容,下絕囂浮舊址上修建了崇虛寺,後人根據崇虛寺依山懸空的特點改成懸空寺,後歷經多年的文化沖突與融合,才形成了今日三教合一的懸空寺。」听過朱詩顏的話後,冷依寒望著那三尊雕塑開始給她解釋著懸空寺的由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跟朱詩顏講這些,難得是為了顯示自己有多麼博學嗎,顯然,並非如此。
朱詩顏望著冷依寒,看似平靜的眼神里有一絲欣賞,也有一絲驚疑,冷依寒知道這些一點兒都不奇怪,可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這個人是水楊,而不是冷依寒,他已經失去記憶了,為什麼還會知道這些事呢,莫非,她終于還是問了出來,「依寒,你,你怎麼會知道這些呢,莫非,你恢復記憶了?」
「記憶,」冷依寒沉默了一會兒,他凝神回思,卻什麼也想不起來,搖搖頭道,「沒有,我什麼也想不起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知道這些,剛才說起那些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冷依寒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他再去想,便會覺得頭疼。
「依寒,我們去山上看夕陽好嗎?」這懸空寺面向東南,背後便是青山,所以,看不到夕陽。
冷依寒點頭微笑︰「嗯,好啊。」
黃昏,又是一個黃昏。仿佛每一個黃昏都寫滿了憂傷,而每一段憂傷的過往,又都選在短暫的黃昏里上演。
朱詩顏、冷依寒二人來到了山頂,依偎在一起望著天際那漸漸消逝的夕陽,身下是一地枯黃的樹葉,已是深秋了,這恆山之上,可不比溫潤的南國,天氣早已轉涼,仲夏的那一片蒼郁都已化作一地金黃。
「這里的景色好美,我以前從未見過像今日這般美麗的夕陽,真的好美。」朱詩顏望著天際那一抹斜陽,心生感嘆,她知道,冷依寒也應該知道,她感嘆的並非夕陽,而是自己的命運。
「是啊,真的好美。」冷依寒只是輕聲附道,因為,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變得這般沉默寡言。
「如果時間可以在此刻定格,那該多好,那樣的話,夕陽便不會落下去了,永遠不會。」朱詩顏是多麼希望時間可以永遠停在這一刻,不是因為那美麗的夕陽,而是,那樣的話,冷依寒便不會離開,永遠不會。她沒有說出來,因為她不想讓冷依寒知道,至少,現在不想。
「半夏,你怎麼了,夕陽落下去了,天亮之後還會升起來啊,有日出才會有日落嗎,不然,又哪里來的夕陽呢?」冷依寒沒有完全听懂朱詩顏話中的深意,他以為她只是在為夕陽無限好而感慨,他不知道她所說的並非是夕陽,而是夕陽下坐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人。
「有日出才會有日落?夕陽落下去了,還是夕陽嗎?」朱詩顏的眼楮依舊往向遠方,似是在尋覓什麼,又似是在等待什麼。
朱詩顏這一句恍若天問一般的話,讓那冷依寒仿佛在薄霧里穿行,前方那個身影,依稀可見,然而,當你靠近的時候,那熟悉的身影又好似一抹輕煙一樣消失了。冷依寒先是一怔,而後,緩緩的將目光移向身旁的朱詩顏,她沒有看自己,依舊那樣靜靜的望著未知的遠方,冷依寒又將目光移開,也如她那般望向遠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說道︰「是,夕陽之所以是夕陽,不是因為它出現在西面天際,亦不是因為它即將落下山去,夕陽就是夕陽,無論它出現在什麼地方,哪怕是清晨的東方,它也依然還是夕陽,因為,無論身在何處,無論以什麼樣的身份出現,它的心始終都不會改變。」
一直望著遠方的朱詩顏,轉而望向冷依寒,她看見了,她看見了那熟悉而又遙遠的神情,是他嗎,是他回來了嗎。她心底有太多的疑問,卻終于還是沒有說出來,只是擁進冷依寒的懷中,心里卻暗自發問,依寒,是你嗎,是你回來了嗎?是你回來了,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