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白子與黑子
安榮這次來搶險完全是即興發揮,大家都踴躍報名,如果自己不報名到顯得太落後了。安榮最擔心的是女孩子每月的倒霉的日子,由于從小生活在那樣的家庭里,可能是身心受到了影響,每月倒霉的日子不定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來了。而且倒霉的日子脾氣非常不好,莫名其妙的發火,常常覺得身為女兒身麻煩太多,幸虧到現在倒霉的日子還沒有來,她暗暗祈禱千萬別倒霉。
安榮每天和幾個女工友給干活的人送水,沒事時也會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給他們送道釘了,防爬器,鐵夾板,螺絲釘,用叉子把鐵路上的石碴整理好。反正她不會叫自己沒事可干,大家都忙成那個樣子,都是為了一個目標在戰斗。安榮也經常是一身汗水,也是不洗臉,不涮牙,不月兌衣服,跟男工友們一樣。有時安榮還會在人群中尋找吳奈的影子,好多光背的小伙子,晃動的身影。安榮透過眾多的光背的身子,一只草帽,接著一只草帽,草帽跟草帽連成一片,晃來晃去,終于看到吳奈了,覺得心里美滋滋的。吳奈的身材健壯,一身油光閃爍的肌肉,如狼的喊叫聲,青春奔放的時光。安榮一看到吳奈的身影,心里就有無限的滿足。
安榮有一天半夜里醒了,半夢半醒中,听著那個抽煙的女工長發出像大提琴似的鼾聲,怎樣麼也睡不著了。車箱里草甸子混合著蒿草的芳香,不時傳來野狗的悲傷吠聲,伴著女工長如大提琴似的鼾聲。夜間鐵軌冷卻下來發出的響聲,像一聲聲嘆息,一彎明月掛在天空,雪霧一樣的光輝迷漫開來。
第一天晚上,安榮就跟女工長聊起天來,知道女工長是一個老三屆,在東北干兩年,就開病假條回到了北京。其實她沒有什麼病,就是不喜歡東北,太冷,太苦,叫人受不了,總是想家,總有想哭的感覺。就這樣跑回北京,後來鐵路上要人,就報名來修鐵路。這回有了工作,就打算好好干,干起活來很玩命,技術也過得硬。領導看她有本事,有意栽培她。再後來就當了班長,工長,一路走過來。她很豪爽,有男人的性格。安榮很喜歡女工長說話的樣子,手舞足蹈,嗓門很高,沒事時嘴里就叼著一支煙,第一天搶險女工長的嗓子就喊啞了。女工長手下的工友也很棒,听說要到唐山來搶險,個個要求報名,不叫來就跟你鬧。女工長親自帶著手下的人馬來了,還說要跟別的工區比一比干勁。
有一天晚上安榮問女工長,「你沒有結婚嗎。」
女工長點上一支煙說,「沒有,在東北有一個相好的,回北京就把丫甩了,這很正常,不是同路人了,離那樣遠還相好,這不瞎掰嗎。」
「遇到好的再找一個嗎,你這樣能干。」安榮看著悶罐車箱外的天空說。
女工長說,「搞過幾個都不成,沒人受得了我這性格,跟男人在一起急了我會動手,所以都叫我搞吹了。男人最看不慣我抽煙了,所以他們知道我抽煙就都跑了。我不在乎,抽煙還是在東北學得呢。那時在東北卷大炮,卷大炮你們知道嗎,用紙卷著抽跟男人一樣。東北煙勁可大了,抽一口能把人頂一跟頭。」
幾個女工友就嘻嘻哈哈地笑,「說的太過頭了,真能夸張。」她們都喜歡听女工長說話。
女工長嘆息了一聲接著說,「下次我搞對像時,就不叫男人知道我抽煙,等快結婚時我再告訴他。真想戒煙,可戒不了,越累越想抽煙,一抽煙解千愁。你們不抽煙不知道,那感覺真好。」
安榮說,「不是在養路工區的女工每年都有調去跑列車的嗎,你沒有去跑列車嗎。」
女工長說,「沒有,我不想去。不是每年都有調到列車段跑車的,你得等機會。那種伺候人的活,我看也就那麼回事。領導這麼看重我,我不能辜負了領導的栽培,寧當雞頭不當魚尾。」
大家笑起來說,「那叫寧當雞頭不當鳳尾。」
還有人說,「寧當豹頭不當豹尾。」
「反正是一回事,什麼鳳尾魚尾的,都是一回事。」女工長又接著說,「我說姑娘們,你們誰要倒霉了,我這可有衛生紙啊。」女工長從一個書包里拿出一個長條狀的衛生紙。又說,「這可是我們女人必備的武器,你們需要就跟我說,別客氣啊。」車箱里一時無語,女工友們一時很是感動,心里想這個女工長真是好頭,別看她外表很粗獷,心里竟這樣的細致。女工長那像大提琴一樣的鼾聲又響起來,後來女工友們就叫女工長為大提琴了。
半夜里蟈蟈的叫聲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