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走慢點。」文熙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白皙的臉上掛這密密麻麻的汗珠。
這書生實在太過文弱。我撇撇嘴，若非包里盤纏不多，也不會讓他跟上。
路上野草之多，我的裙褶總會沾上植物的種子，走到大路旁，我有些疲倦。天已有些昏黃，落日的余暉渲染了天邊的雲彩。金色輝煌。如今我就要浪蕩天涯，過居無定所的生活，以前還幻想著江湖俠女，到了時候才發現那些憧憬多麼不切實際。
我望著空空蕩蕩的馬路，馬車駛過的塵埃揚起又跌落。我想有個家，不要富貴非凡也好，也想像平常女子出嫁，穿上娘親手縫制的嫁衣，街坊送著我的花轎……娘……已經不在。
眼淚在眼眶里打轉，輕紗掩住我微腫的雙眼。
「姑娘要坐馬車？」文熙獻殷勤似地走上來，臉上堆笑。
「我沒錢。」我囁嚅了一聲，看文熙的打扮，也知道他家世還算寬裕。
噠噠噠，又一輛馬車駛來，文熙上前攔住。「吁——」車夫將韁繩一勒，馬嘶叫起來，上仰馬蹄，停住。文熙向我招手，一臉痴笑，雖痴，但也有幾分英俊。
我碎步走去，車夫卸下梯架，我上了車，舉手挽簾坐了進去，文熙守在外面，畢竟男女公出一室不好，雖然這算不上一室。
「姑娘去哪？」文熙的聲音在簾響起，潺潺如流水。
「豐州。」我想都不想就吐出了這兩個字。
「何地？」文熙掀開簾子，認真地看著我。
豐州有什麼地方？我疑惑了，我是個沒有什麼世面的丫頭。「就去離豐州最近的一個城鎮吧。」
「好勒！」車夫樸實的聲音在簾外響起。啪！啪！鞭子的聲音接連響起，馬車顛簸起來，我疑惑地看著文熙「你也去豐州？」
「不，姑娘去哪我就去哪。」文熙微笑回答，墨色的瞳里無盡溫柔。
跟屁蟲。
我揉了揉太陽穴，取下斗笠，把白皙的臉蛋肆意露出來。
文熙眯著眼打量了我一番，才將頭轉向車外，拉下簾子。
我閉上眼，想要打個盹，累，很累。黑暗之中，青衣少年的背影若隱若現。
「嗚嗚。」女孩躲在隱蔽的牆角啜泣著，天空飄起瀝瀝淅淅的小雨，絲絲細若銀針，落在身上像屠夫的親吻。
「你為什麼哭啊？」青衣男孩神不知鬼不覺得站在了她的身邊，拍著她的肩。漂亮的琥珀色眼楮充滿了心疼。
女孩淚眼婆沙，她可憐巴巴地盯著男孩「爹爹昨日被革了職，他昨晚……昨晚喝了好多酒，一回來就……就打娘親……嗚嗚。他這時就要回來……我害怕……嗚……」
夜晚，微風拂過女孩的臉頰，淚已風干。男孩一言不發，就這麼陪了女孩一夜，淋了一夜的雨，听著女孩的哭訴，也不安慰，也不附和。像沉默的听眾，那樣的鳶灕之氣。
這樣的傾听者，溫柔于無形，那一刻女孩感覺到了存在的幸福，雖然沒有富裕生活，沒了和平家庭。
後來她再去那個牆角，無論蹲多久，小巷依舊空空蕩蕩，男孩再也沒有出現。
她真的懷疑，男孩是否存在。
腦海里，兩個身影重疊，她仿佛嗅到了相同的氣息，那樣一言不發，那樣孤寂。是不是緣分的注定？
我睜開眼，發現已淚流滿面，我有一陣哽咽，拿出包袱里的銅鏡，發現鏡中的人兒一半妖冶一半清憐。我慌張地拿出胭脂，補上妝。
還好，沒有人看見，可不能哭了。
「公子，到了嘿。」外面的車夫大聲吆喝道。
「芷煙姑娘，風昀鎮到了。」文熙伸進來腦袋，笑嘻嘻地說。
我收拾了一下膝上的銅鏡，裝盒，走了出去。外面，天已全黑，從剛才的荒野轉間到了燈火通明的城鎮，這讓我有幾分不適。
走過一間客棧，坐著吃飯的人依稀。我皺眉，找了一個靜謐的地方坐下，沒有帶斗笠遮，面的我吸引了幾許目光，文熙跟在我身後，獻媚著「芷煙姑娘，豐州的蒸魚可算一絕。嘗否？」
「嗯。」我心不在焉地回答。
他一揮手，小二飛奔到前，文熙低著頭在小二耳旁悄悄說了些什麼，小二喜得點頭哈腰。
「好叻！公子您等著，菜就上！」小二吆喝一聲，便退下。吃飯的一些人新奇地盯著文熙，像有一場好戲要上演。
我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
文熙撩衣坐下，手支著下巴盯著我看。
我被看得有些不自然，「文公子知不知道這樣盯著一個相識不久的女子看的行為很流氓？」
文熙連忙吧手端正放下「芷煙姑娘，在下真是太喜歡你了。」說罷他臉一紅，嬌羞得像要出閣的姑娘一般。
我嘟起嘴，朝他翻了個白眼。戚，偽君子。
「公子，菜來啦！」小二弓著腰端著菜到桌前，那嗓門不是一般的大，基本上樓上樓下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這第一菜叫做︰千里尋緣。」他大喝一聲，那些吃飯的客人都回過頭來，盯著我這一桌。只見他將一盤甜菜為湖，土豆為岸，兩邊各覆肉干的菜擺在我面前。
我輕笑︰這不是模仿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隔岸不相逢這句時嗎？搞笑，還弄一盤土豆絲來。我眯著眼，嘲笑文熙的自作多情。
「這第二菜叫做︰一見鐘情。」小二媚笑了出來，那些吃飯的人都像看戲竟磕起了瓜子，有些女子眼里閃著紅心，羨慕嫉妒恨得盯著我。又色兮兮地盯著文熙。輕聲感嘆︰好浪漫啊！
浪漫？我所求的浪漫不要華麗，不要奇巧，不要祝福，即使在危難中也能跟心愛之人在一起，不如……那抹青影。
似他？不確定。
小二將菜推到我面前來，潔白的盤中擺著兩塊西紅柿片，蛋花像故意拉成了箭的形狀，從兩片類似心形的西紅柿片穿了過去。
好像很好吃的樣子。一箭穿雙心？不會吧！額……我咽了口唾沫，搞什麼名堂啊！餓死啦！
「這第三道菜叫做︰芷煙我妻。」小二不知從哪里取出來個紅盒子，放到我跟前。他從里面拿出一個盛著紅蓋頭的大瓷盤，那紅蓋頭之上還有一塊圓潤的朱玉。
我傻了眼，求親？又一次？這麼快！！
「哇哦——」客棧里的人都拍起手來喝彩。「姑娘答應他！」
我驚得下巴落地，我的大好青春啊！
「姑娘。」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伯上前，他激動得熱淚盈眶，顫顫巍巍地拉起我和文熙的手，「我內人去世已有兩年，今年能在我殘喘之際見證一對戀人的美好，姑娘，公子，請讓我當一次月老吧！」
「哇哦——」又是一陣哄鬧。
我已滿臉黑線，甩開手，是對老者的不敬，何況還有那麼多人看著。文熙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也不好裝瘋賣傻混過去。怎麼辦？欲哭無淚啊！
PS︰及笄是古代女子盤發的簪子，15歲表陳年。弱冠表示20歲成年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