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徐鴻儒那個狗賊呢?」歪帽子一刀橫在孟燦山脖子上。
孟燦山所在的院子,是徐家莊子的西北角,從北門出去便是徐家的魚塘,向北連著天王河,富戶私院,決無人煙,青樹遮映,更顯幽寂,孟燦山竟不知方才晨起沐洗之時,刀戈聲斷,前院各房已遭官兵洗劫。
而薛管家本從西角門偷偷而入,掩蓋他昨日尋歡萬花樓的事實,絲毫不知徐家當今主子徐鴻儒昨夜未歸,前院血流成河。
「徐大俠以武德武功信義天下,怎能稱狗賊呢?」
「是我問——你——,說!」
孟燦山驚訝地盯著歪帽子,嘴唇顫抖,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當然說不出來。他在徐府,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教聖賢書。
他放棄探花身份,來徐府,是因為徐府主子徐鴻儒是聞香教的二號人物,除了教主王夢熊,就屬他能鼎立教中了。
孟燦山的妻子李尋真自幼習武,比不得那些嬌滴滴的嫡女,但在孟燦山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看來,他極欣賞這個樂觀、開朗、不為命運屈服的李府庶女,因此才取了她進門。
而如今,李尋真在聞香教叛亂中為救被刺傷雙眼的姐姐李尋棼,那個鴻嘉王的未過門的妻子,李府的正妻柳葉所生的二女兒,太子妃的同母同父的親妹妹,經常欺侮李尋真的李府二小姐,竟然失蹤了,因此,他再也不相信李府能夠出動多少人力物力去找李尋真,李府的千金貴體們,都巴不得李尋真死了吧。
李尋真的武功那麼高,怎麼會在叛亂中失蹤?因此,他定要在徐鴻儒的府上隱姓埋名,名為西賓,教徐府諸位少主讀書;實為探尋聞香教之實,盼求李尋真仍活于世上。
可沒想到,如今……
眼見一雙兒女將要冤喪于此,孟燦山苦笑一番,感嘆天不尤人,命途多舛;側眼蔑視著平日色厲內荏的薛老爺,只見他跪在柴堆旁,磕頭如搗蒜般——薛管家何時受過這樣的苦呢?虧他讀過聖賢書,不知跪有千金重麼?
孟燦山看著爾嘉和爾懿,一時竟心如死灰,大有听天由命之態。
歪帽子氣急敗壞,刀刃將動,忽有異風襲來,霎間而止,風停之時,一石破缸而落,爾嘉倒地一旁;一石輕打刀背,叮咚一聲,清脆透骨,歪帽子手一麻,刀已落地。
這武功,似曾相識,仿佛就是孟燦山的正妻——李尋真的武功。孟燦山喜上眉梢,暗道︰「想我苦苦在巨野找了你一年多,爾嘉爾懿時常哭著找你,你如今卻來救我了,來救我們的一雙兒女,感謝蒼天,保我一家團圓」。
「聞香一教,迷惑世間;徐賊既逃,與他何干?」音色沙啞,蒼老至極。孟燦山吃了一驚,這聲音,卻不是她妻子李尋真的,李尋真聲音如黃鶯出谷,哪得這般蒼老難听,心下又是一痛,竟是認錯了人了吧。
只見一黑衣人盈盈從西角門而入,面掩黑紗,碧螺茶香,悠然飄蕩,只從步態輕盈婀娜處能看出,來人是一女子。身量尚小,仿佛十一二歲的身高,聲音身形不符,讓人猜不透她的年齡。
孟燦山失望至極,果真是認錯了人。
「你是哪方巫婆,敢擾官府之事。」歪帽子撫腕彎腰,似有極痛,周圍官兵也退步三分,不敢上前。孟燦山听不懂女子的話,不過著黑衣的很少見,難怪歪帽子叫她巫婆。
「先別道我是何人,只道你腰間那一道令牌,寫著王字的,你便稱不上什麼官府中人。」這聲音冷的讓人發抖。
歪帽子一驚,手撫腰間,想起換衣之時,竟忘了解下腰牌,如今壞了王少主大事。
「如今,你且把人放了,便饒你一命,聞香教的明爭暗斗,我概不過問。」巫婆語速總是比常人慢上一慢,加上蒼老音色,孟燦山不免感到黑衣巫婆周圍的寒氣。
歪帽子眼珠一轉,驚而轉楞,此人不凡,不能過多糾纏,果真放了人,轉身離開。
原來這聞香教教主王夢熊極其重視大徒弟徐鴻儒,各路生意都交付鴻儒打理,各鏢局幾乎對徐鴻儒俯首稱臣。
王夢熊之子王九思對此痛恨至極。欲取鴻儒項上人頭,趕父親退位閑居,稱霸聞香教。
眼見徐鴻儒財權益盛,王九思竟派手下扮成官府中人劫殺徐家姬妾奴僕,嫁禍官府,引燃王夢熊與官府戰火,準備兩敗俱傷之時,坐收漁翁之利,一箭三雕。
王九思連父親都敢背叛,殺一個徐鴻儒算得了什麼呢。
孟燦山和薛管家只是這屠師兄弒親父事件中的一粒微塵罷了,卻被連累,孟燦山更未想到,徐鴻儒早听得風聲,獨自連夜離開,不管眾姬妾僕人的死活。
其實,孟燦山更未想到的,是黑衣女子的真實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