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有十萬間屋子,每個屋子里,都不止有一個秘密。
有些秘密,可以偷窺;有些秘密,卻連斜眼看一看,都不可以。
比如,今早宮里傳遍,敬妃娘娘的腿廢了,不僅廢了,而且還散發著一種惡臭。
擷芳殿里,一個宮女,正是因為起早看了一眼敬妃娘娘的腿,就被太監拖到後院活活打死了。
晨起倦梳頭,對鏡听鶯語,皇後此時似乎已經聞到,敬妃娘娘的廢腿,散發的惡臭。
那種臭,沁人心脾,這世界上再也沒有如此好聞的氣味兒了。
皇後從玉台上拿起一支珠釵,滾圓的珠子里有凝動的鮮血。
「君素,你知道這支釵為何會有血麼?」
「君素不知。」
「這珍珠是天下最毒的毒怨蚌孕育而成,毒怨蚌,要日日養在鮮血之中,三年一珠。」
君素听了,笑道︰「那這珍珠真真是極貴重的。難怪如此美麗。」
皇後回過頭來,看著君素,道︰「本宮只听說,這江湖上要得到一個忠于自己的暗衛,必然要耗費一生心血,恰如珍珠,若是有一日,這毒怨蚌耗盡心血,這珍珠必然嗜血而出,殺蚌而逃。」
皇後是在擔心君素叛變嗎?
「回皇後娘娘,奴婢認為,這宮里沒有一個宮人能和這毒怨蚌里的珍珠相比,既無珍珠,又何來殺蚌而逃呢?」
皇後看了看君素,見她如今十幾歲年紀,倒是自己這擔心多余了,十幾歲,能有多少心機?
一個小宮女,在內室外用干淨的聲音道︰「皇後娘娘,端午祭祀就要開始了,請皇後娘娘移駕皇覺堂。」
皇覺堂,有妙玨的地方。
君素心下一動,只覺這機會來得如此容易。
皇後的轎輦走到一個山石疊嶂的路旁時,皇後伸了手,示意停下……
轎輦就如雲朵般輕輕地落在地上,後面跟著的君素急急地停下來,腳硌得生疼。
難道,事情有變嗎?君素此時惶恐不安。
「君素,你去皇覺堂看看,若是遇見太後,就說本宮病了,不便出來。」
從未央殿走到此處,已經走了半個時辰,現如今,皇後卻突然說不去了。
君素此時知曉皇後的意思,她是愧疚了。
她愧疚對敬妃娘娘所做的事情。如若今天心生愧疚,他日就難免不會後悔,這樣的主子,終有一天,會將君素所做的一切告知天下。
「皇後娘娘想讓奴婢怎麼去呢?」
皇後吃了一驚,她很想問問君素,這個宮女日日都在想些什麼,但她止住了。
「當然是走著去。」
「奴婢並沒有說是坐還是走,奴婢的意思是,奴婢是以皇後娘娘的婢女身份去皇覺堂,還是以別的身份去。」
「哦?有什麼區別麼?」皇後覺得,這個君素,是愈來愈能讀懂人心了。
「皇後娘娘當然不希望,奴婢以皇後娘娘婢女的身份去。」
周圍的侍從們知道,他們永遠也听不懂這位新來的宮女所講得每一句話,包括隨君素入宮的素雪。
沉悶的雷聲轟轟地從西南方滾滾而來。
要下雨了。
皇後的嘴角抹過一絲笑。
「很好,天助我也,想必,太後是不會去皇覺堂了,我們回未央殿,君素,辦好你的事。」
「是,皇後。」
端午節前,清明雨後,雨最是細如牛毛,常常伴著春雷婉轉而至。
君素來到皇覺堂前,沒有一個人能夠認出她是皇後娘娘身邊的掌事宮女,因為她穿著的是最普通不過的七等宮女的青布短裳。
「站住,來者何人?」
進宮之後,還沒有一個地方,能將君素攔住,但如今,她的裝扮讓一個低等的侍衛的眼楮抬得高極了,仿佛這個侍衛就是皇覺堂的主人。
「大雨初至,奴婢是來給皇覺堂的姑子們送傘的。」
侍衛的高抬的眼楮這才看見,她的身後,放著剛剛抬來的兩筐傘,而這個小宮女身上已經被雨水淋透了。
「進去吧。」
君素抬起兩筐傘,進了皇覺堂,大堂之上,有各等佛像菩薩羅漢塑像,威視眾生,香煙繚繞,木魚聲聲。
一個姑子見了君素,又見了兩筐傘,只道是送傘的粗使宮女,自己也不願抬著**的筐子,直指著旁門,道︰「送了那邊去罷,仔細些著,阿彌陀佛。」
君素見左右無人,將傘放在一旁,見這側室,有一卷經書,敞了開來,攤在桌子上,旁有一盞青燈,油浸冷凝,似是昨夜有人在此讀書。
君素走進一看,見這經卷上,有一名字,名曰妙玨,蠅頭小字,恰是昔日李尋棼筆跡。
妙玨!沒瞎?
她左右環顧,竟無一人。順手就將這卷經書塞進衣內,走出側室。
迎面走來一個老姑子,慈眉善目,見了她便道︰「阿彌陀佛,你來此地卻是為何?」
「送傘。」
君素毫不客氣地回道。
「阿彌陀佛,貧尼見這宮中,別人均處處小心,時時留意,為的是能長留宮中,一保榮華富貴,唯有你,卻獨領這絕世氣度。」
「你若說什麼,便是什麼了,你既肯和我這小宮女說這麼高深的話,那我也問你句話,你可知,這妙玨如今身在何處。」
「妙玨?她已經出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