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回北戴河了，家里又剩下他一個人。冷冷清清，出去進來，進來出去，就只有他一個人。不過他早已經習慣了這種感覺。夏季的夜短，天剛剛亮，他就起來了。這個時候的杜鵑花開得正好，他起身準備散步。
好久沒有來看杜鵑花了，他從心底里想著這些花。自從妻子去世以後，看杜鵑花，就成了他在夏日的早晨必做的功課之一。用自己的眼楮替妻子看這個世界，看她最喜歡的杜鵑花，他覺得很幸福。每次看花的時候，他都會想起和妻子在一起的生活。也許，看著這些正在開放的花朵，就是紀念妻子的最好形式。夜里，他總是會夢見正在開放的杜鵑花，也夢見妻子的笑臉。
學校的教工公寓離小花園很近。清晨的校園很安靜，他一個人慢慢的走在鵝卵石鋪就的石子小道上。沒過多久，就來到了涼亭附近。那一樹樹的杜鵑花開得正盛。看著那些怒放的花朵，他的心情變得輕松起來。
沿著曲曲折折的小徑，他走到了涼亭里面，映入眼簾的是那個用杜鵑花朵設計出來的，很精巧、很可愛的大大的「？」。猛然之間，他的心里升起了一股久違的感動。
他和妻子是大學的同學。那個年代，大家都比較保守，公開談戀愛的人很少。他和妻子互相愛慕，卻不敢直接交流。他喜歡到校園里最安靜的涼亭去看書，妻子也不約而同的喜歡。後來，他們之間達成了默契。如果他們中有一個人沒有來，另一個人就會在涼亭的地面上用石頭之類的工具畫一個「？」，以表示對對方的關心。
妻子很喜歡杜鵑花，所以每到夏季，他有事情不能來涼亭，她都會用杜鵑花朵排成各種各樣的問號，來表達她對他的關心。他相信，如果有繪畫大賽比賽畫「？」，妻子一定可以拿冠軍。
妻子去世之後，他的精神一直都不好。兒子好幾次建議他搬家，換一個新環境，去過一份新的生活，他都拒絕了。這里有太多關于他和妻子的回憶，他怎麼舍得離開這份美好的回憶呢？
唯有面對這一樹樹的杜鵑花時，他的心情才會好起來。如今，看到了這大大的「？」，他的心似乎又回到了自己的學生時代，而他的妻子也還是那個扎著馬尾辮的秀氣女孩子。他似乎出現了幻覺，他甚至叫起了妻子的小名，卻沒有人回應。再一定神，卻發現原來已經是三十多年以後的今天。
時間過得真快呀！仿佛就在昨天，他還覺得自己很年輕；可是今天，他就要變成一個糟老頭子了。他很無奈的笑了笑，自我調侃的說著，人生就是這樣，新出生的人催促著這些老一代的人不斷的變老。他一直覺得自己的兒子還是一個孩子，可是現在，孩子的孩子都要出生了，他還會年輕嗎？雖說他平時很在乎自己的形象，可是再怎麼在乎，他也必須得承認自己已經老了。
想想當年的妻子，那也是班上的班花呀，可是如今呢？十年生死兩茫茫，只剩下他一個人，獨自面對著歲月的無情和人生的滄桑了。
他小心翼翼的繞開那個大大的「？」，來到了自己經常坐的椅子上，卻發現那椅子上有一個用杜鵑花朵排出來的很秀氣的「約」字，他有些納悶了，這是誰呀？怎麼能排成這麼漂亮的字跡？一定是很精心的設計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