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還是那麼蔚藍,陽光仍舊燦爛。而坐在車里的陳宇民,卻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汽車在彎彎曲曲延綿不絕的高速公路上行駛了一天一夜後,終于安全抵達浙江紹興的長途客運站。陳宇民拖著疲憊的身軀,低著看似沉重的頭,一臉憔悴的走下了車,走出了客運站的大門。
出了車站,抬頭看著這片陌生的土地,到處是高樓林立,人山人海,繁華一片。自己就要在這里扎根了,會混得好嗎?他站那里,看著從眼前走過的男人們一個個不是穿得花里胡哨,就是穿得西裝革履,皮鞋擦得錚亮,仿佛可以當鏡子照一般。再看看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們,不是打扮得妖艷就是穿得像一個個空姐似的,只是衣服的顏色不同而已。這些陌生的人從陳宇民的面前走過,沒有人回頭看他一眼,最多只是好奇的用余光瞥一下他,仿佛陳宇民站在真空地帶一般。而那些經過的人,身上都帶著各種味道,或香或臭或咸或清香或刺鼻,每個人的身上都有著自己獨特的味道。
「民。在這呢。」陳宇民抬起頭,正準備向前走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陳宇民定楮向前看去,看見一個人正在向他招著手,是小川。
小川燙著一頭微紅的卷發,穿著一件淺紅格子的短襯衫,牛仔褲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破了許多個洞,一雙人字形的拖鞋很隨意的套在腳上,陳宇民看著正走向自己的小川,忍不住笑了起來。
「喂,民,你看見我有那麼高興嗎?看你笑成那樣。」小川走進陳宇民,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著他的臉嬉笑著說道。
「可能是看見你太高興了,也可能是你這身打扮太好笑了,你看你,才出來多久啊,就弄了一個這麼爆炸的頭,還是紅色,這邊的太陽很大嗎?把你的頭發都曬成這樣了,哈哈……。」陳宇民說完完,忍不住又大笑了起來。
「誒,你懂什麼啊,我這叫非主流,我這造型現在正流行著呢,哼哼。」
「好,非主流,那你那褲子也該換了吧,都破了那麼多個洞了,好透風啊?」陳宇民指著小川那滿是洞的褲子,嘴角上揚,微微地笑著說道。
「嘿嘿,這不是破的洞,是我故意拿小刀戳的,好看吧?」小川說完,得意的笑了一下。
「嗯,好看,你是丐幫的吧?哈哈。」
「去,現在好多褲子都是這樣的,不是這里有個洞就是那里有個洞,我是趕時髦呢。哎,別光說我了,你呢?你不是在學校教書嗎,怎麼想到跑出來了?」
「也沒什麼,就是听說哥們兒在這邊混得不錯,就出來投靠你嘍,以後你得多照顧照顧小弟哈。」陳宇民說完,一時也蒙住了,自己怎麼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呢?可能是一個人在外面,迫于形勢吧,說出了自己听著都點惡心的恭維話。
但是,就像俗話所說的︰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小川听了,臉上現出了一副得意的表情。
「沒事,我會盡量幫你安排好工作的。」小川得意的說道。
「有你這句話,那我就放心多了。」
「走吧,別站在這里了,先到我那里吧,我在城郊租得有房子,你先去我那里和我住吧,反正我也是一個人,在那里挺無聊的,現在你來了,就好玩了。」小川說完,幫陳宇民拿起了一袋行李。
「好的,走吧。」
他們坐了一輛出租車,不多久,便來到了小川所租的房子。他租的房子是一間十幾平方米的平房,房子里面出除了一張看起來可以睡得下兩三個人的席夢思大床外,靠左的牆壁旁擺著電飯鍋、電磁爐等炊具,靠右邊是一個木質的衣櫃。
小川把陳宇民的行李放在衣櫃的最底層,關上衣櫃,回過頭來對陳宇民說道︰「你肯定累了吧?現在這里休息一下,我下午兩點還要上班,現在差不很多了。」
「嗯,那你去吧。」陳宇民邊說邊坐到了軟綿綿的床上。
「那好,你餓的話門口的小賣部有東西賣,你可以先去那里買點來充充饑,我現在去上班,下午六點就下班了,到時我買菜回來,我們再煮飯吃。」小川邊說邊匆匆地換了一雙黑色的運動鞋。
「好的,我不餓,先睡一覺,等你回來。」
「嗯,那我走了。」小川話音剛落,就已經走到了門口。
在他快要出門的時候,又扭過頭來對陳宇民說道︰「我等一下上班的時候會順便幫你問問老板,看他還要不要人,你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陳宇民听了,朝小川滿意地笑了笑,仰面躺在了床上。
出門在外,有個老鄉就是好啊,但不知小川能不能幫自己找到工作?在家的時候,陳宇民就听說小川在這里混得還挺好的,每個月的工資最少都有五六千,是自己在家鄉教書的三倍,不知自己能不能像他一樣啊,要是有他的高,那該多好啊。陳宇民躺在床上想了一會兒,月兌了鞋子,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站起來,肚子咕咕的叫著,他模了一下肚子,感覺有點餓了。他想起了小川說的話,準備出門的時候,又縮了回來,還是算了吧,小川馬上就回來了,熬熬就過去了。他自言自語地嘀咕著,看見書桌旁放著一桶礦泉水,于是他走過去,拿起紙杯,一連喝了三杯,三杯水下肚,剛才的饑餓感緩解了許多。
將近六點半的時候,小川左手提著幾袋蔬菜,右手領著一箱啤酒,笑眯眯地回來了。
「你買了那麼多菜啊?吃得完嗎?」陳宇民看見小川走進房間,站起來問道。
「沒事,今天你來了,高興嘛,等下哥倆好好喝幾杯,我們好久沒在一起喝酒了。」小川放下東西,看著陳宇民,笑嘻嘻的說道。
「那是必須的。」陳宇民大聲地說道。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今天我去上班的時候不是說過要幫你打听打听你工作的事嗎,有結果了,我跟老板說了,老板叫你先去試試,看你能不能做得下來。」
「真的啊,那我去是干什麼啊?陳宇民高興地問道。
「和我一樣,做棉鞋,你剛剛去可能要先學習一兩天,等熟練了就好了。」
「好,謝了啊,哥們。」
「謝啥呢,我們是什麼交情啊?
「呵呵,是啊。」
「工資是計件的,意思就是你做多少就得到多少。」小川又補充道。
「哦,知道了。」
當晚,他們開開心心地在一起邊吃著火鍋,喝著啤酒,邊敞開心胸,肆無忌憚的相互聊了起來。陳宇民在和小川的聊天中了解到,小川這些年一個人在這里打拼,挺不容易的。在這里沒有一個熟人,小川在這里一呆就是差不多四年多了,其中的孤獨只有自己能知道,別人是不會理解你的。
酒後吐真言,小川把自己的心酸事毫不保留地和陳宇民說了。小川說他來到這里的第二年,憑自己在廠里的經驗與熟練的技術,老板把他提升為部門的主管,工資也翻了了一番。可天不遂人願,在那年年底的時候,老板帶著員工們的血汗錢,消失不見了,那些員工只有來找小川要錢,威脅小川。小川無奈,只好把自己辛苦了一年的工資全發給了那些員工,搞得他那年年底一分錢也沒有,想回家,卻沒了車費錢。
就在去年的時候,小川自己去和一個老板聯系,包下了一個小廠的生意,然後自己去召集員工,當上了小老板。這年上半年的時候他賺到了一筆錢,有了自己的廠,他可以不用上班了,每天空著雙手,去廠里兜一圈,就當是去檢查檢查,然後就回來睡覺或上網。就是因為他這種態度,導致他的小廠里生產的商品在質量檢查時沒有達到標準,全部成了一堆廢品,廠家不回收。他無奈,只好關閉了廠子,支付了員工的工資和房租、水費、材料費等一大筆錢以後,賺來的錢已經所剩無幾了。無奈,他只好來到了現在的這個廠。
小川已經喝醉了,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了出來,「民,你說我慘不慘,出來這麼多年了,現在仍然什麼都沒有,白白浪費了這麼多年的光陰,我不心甘啊。」
陳宇民心里也酸酸的難受,安慰道︰「哥們兒,沒事的,我們都還年輕,一起努力,肯定會好起來的。」
小川听了,眨了眨已經模糊的眼楮,「我信你,民,你是大學生,你讀的書多,肚子里主意多,肯定會有出息的。」
希望是吧,陳宇民心里默默地念道。
「來,干,今晚咱們喝個痛快。」小川舉著搖搖晃晃的啤酒瓶,向陳宇民大聲說到,剛說完,一口氣喝光了那瓶啤酒。然後伸手擦了擦嘴邊漏下的幾滴酒。
「好,哥們兒好樣的,來,我也干了。」陳宇民把瓶子在小川面前晃了晃,也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一口氣也喝完了一瓶啤酒。
「哈哈,痛快,哈哈……。」那笑聲像鬼哭聲似的,在出租房里回蕩著。
當晚,他們兩個都喝到不省人事的時候,才相互枕著,躺在了床上,鞋也沒月兌,就呼嚕震天的睡去了。地上,堆滿了無數的啤酒瓶,以及小川一只接著一只抽過後留下的煙頭。
租房外,是車輛來來往往所發出的嘈雜的聒噪音,晝夜不停,仿佛這里不分白天黑夜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