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的憂傷 再遇

作者 ︰ 葉臨臨

二十二歲的廬姍可能真不知道什麼是愛情。她熱愛讀書、熱愛生活、喜歡群居、有時有些小戀家。她的身邊永遠有一些驅不散、趕不走的狐朋狗友。她原本以為這樣的日子就是最好的,她已經習慣于這樣的一種單純的逍遙了。可是媽媽和叔叔的建議就這個時候鋪天蓋地的壓過來,讓這個一直覺得自己很爺們兒的女生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原來也是個道道地地的姑娘。她也是頭一次認真地考慮了一下自己現在的狀態,反正也沒有什麼讓自己仰望的人,那就姑且去見見那個所謂的優質男青年吧,搞不好還有驚喜呢。

二愣子的廬姍小朋友就這樣混混沌沌地開始了她的第一次所謂的約會,在青黃不接的四月的西大。所謂的青黃不接,是因為處在長江邊上的西城,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個比較變態的城市。俗話說「一年只有冬夏,而一天就可以過完四季」的就是這麼一個神奇的地方。此時的西大,天氣真的不好定義,有人裹著厚厚的毛衣,有人一襲長裙就在那里惹眼地晃蕩。廬姍比較怕熱,就穿了一件薄薄的外套,深色的小西服益發顯得她很瘦小。在西大外面的天橋底下,廬姍一下就認出了叔叔說的那個叫章俊的男生,他慢慢地走過來的時候,廬姍細細地打量了一下他︰個子倒不是很矮,長得也很俊朗,和他的名字倒是很配的。就是皮膚有些微黑,不過廬姍對這個是一點都不在乎的,她反而有些喜歡這種所謂的健康色。所以依著他的漂亮的外形條件,廬姍對他的第一印象還是不錯的。可是,我們親愛的廬姍,其實並不是那種讓人一眼就能記住的女生,除了她的黑眼楮之外,她在並沒有任何可以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地方。而她最讓人夸贊的好性格和卓越的思想,並不是所有的男生都能有機會感受到的。不過章俊並不是一般的男生,他還是夸了一下廬姍的清秀,以及怎樣听說的她的聰明伶俐,然後兩個人就相約一起去旁邊的餐廳吃飯。

陸子宸覺得他的生活真是一團一團的,糟。目睹了那樣美好的一瞬之後,他就晃晃蕩蕩地往回走,不知是什麼在主宰他的凌亂的步伐。

這個西大和美院的學生都很喜歡的餐廳叫ROSE,就開在兩個學校的交接處不遠的地方。里面有牛排和中餐可以提供。廬姍覺得牛排那東西拉來扯去看著比較害怕,所以就建議去吃比較紅火的川菜。章俊表示說什麼都好,一切都在慢慢地有節奏地進行著。如果沒有那場談話,廬姍覺得他們可能就會這樣一直慢慢地進行下去。

這家餐廳因為環境比較好,所以兩個學校的學生,尤其是情侶們,總是執著地支持著它的運行。所以每次即便能有幸搶到一個位子,等餐也是一件很頭疼的事情。廬姍和章俊雖然自己並不常來,可是對于這家餐廳的紅火生意也是早有耳聞,所以點完菜之後,兩個人就先要了一點飲料亂七八糟地神侃起來。廬姍雖然不曾有過這種經歷,不過她的聰明活潑在任何場合都能讓她閃閃發光。所以聊了幾圈之後,本來有些高傲的章俊就有點後悔剛開始的冷淡,不過他自認為自己偽裝得很好,應該少有人會看出來。但是,是少有人,不是沒有人。恰恰是最不應該看出來的廬姍,把這一切瞧得清清楚楚的。不過這些並沒有讓她特別郁悶,因為她還是比較相信自己,相信接觸之後,章俊的想法肯定會有改觀。正如後面發生的一樣。她的幽默和機智總是讓他一次次地打破想要保持的優雅形象,忍俊不禁地笑起來。不過,廬姍其實一點都不開心,可是章俊看不出來。他講他正在按他爸媽想的那樣,去報考公務員,希望將來有個穩定的工作;他又唉聲嘆氣地說自己其實並不喜歡現在的生活。廬姍不知道他現在的生活是什麼樣的,不過她覺得要是不喜歡,就自己去改變唄,她不是很懂。

「像我表弟那樣的家庭就比較好啊,他將來肯定能去自己喜歡的哥倫比亞大學。」廬姍听到這里才算是有些明白了,她用自己一貫的思維回答了這個問題,「你要是想去,也可以申請啊。」「我能力不夠,經濟又不好,還是算了吧。」他想了想覺得這個回答好像沒有充分表明他的心意,于是又補充道,「再說我也不小了,還是听爸媽話留在家里找個穩定的工作比較好。」「哦。」廬姍輕飄飄的答了一聲,她都不知從何說起。然後拼命出神的她就不小心被端上來的干鍋結結實實燙了一下,疼得她一下就蹦去洗手間沖涼水。

章俊有哪里不好?廬姍想不出來,英俊有為,而且貌似還很顧家的大好青年。可是發愣的廬小姍就是不想回到那個座位上了。那股子一根筋的執著勁就這麼不早不晚地犯了。她的耳邊也就這麼不早不晚地想起了陸子宸老是喜歡哼的那首歌,他在听箏的時候有時候不自覺也會哼起來,廬姍都不小心听到過兩次,「原諒我這一生放縱不羈愛自由。」是啊,廬姍有點神經質地沉迷于自己也說不清的那種感覺當中,而這一次,她的感覺很強烈地告訴她,章俊不是她所要等得那個人。她愛自由,而他,注定是芸芸眾生中只能與她保持在一定距離內的那個人吧。這麼想著的時候,她就悄悄趁章俊去上衛生間的間隙里,悄沒聲兒地溜了出來。不過說句實話,直到現在,我還是沒有理解廬姍當時的這種做法,她完全可以敷衍著等到吃完飯大家好聚好散。這樣一種近似挑戰的做法,完全不像是她的風格。不過誰又知道呢?或許,她也是怕自己一時心軟,到時候越發糾纏不清也說不定。總之,這姑娘就這樣玩了個不告而別。

廬姍捂著燙的紅紅的手跑出來的時候,正在猶豫是回學校還是從美院的小道抄回家去。正在她左顧右盼的時候,一個穿灰色運動衣走得很慢的熟悉的身影就跑到她的視線里去了。那正是,魂魄盡丟的陸子宸在那里要死不活地往回度。廬姍正要張開嘴喊,可是突然醒悟到她根本不知道他叫什麼,每次听到的都是諸如「宸哥」之類的,難不成她也要喊宸哥?其實喊一下也沒什麼,但是就在她磨磨蹭蹭猶豫的一瞬間,她听到急匆匆的下樓梯的聲音。大約她也是知道自己做得不對,有些不忍看見章俊那張還比較友好的臉。所以一時間也沒顧得上喊他,拔起腿來就往學校的方向沖走了。

其實廬姍確實想得有些多,因為章俊壓根兒沒有追過來的意思。直到現在,章俊還是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不過他覺得這個女生太難以捉模,並不適合自己。所以他反而有些慶幸地結完賬,一身輕松地回去交差了。

正在神游的陸子宸倒是看到了一路狂奔的廬姍,這個家伙一下就清醒了,一路加緊想要跟上她的步伐去問問書店拆遷的事情。可是,不知是廬姍的動力太大,步子太過猛烈,還是陸子宸一下子沒有完全恢復。總之不到一會兒工夫,陸子宸就看不到那個輕巧的身影了。她又像一陣風似的,消失了。陸子宸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都是在自己最郁悶的時候就踫到這個女生,然後他的郁悶傷心就被莫名其妙地緩解了不少。「只是,這次又這麼給她走了。」陸子宸這麼想的時候有些忿忿,似乎是名捕給跑了重大通緝犯似的。

三四月的西大,梅花未落盡,櫻花桃花又爭著開,把個校園妝扮得很是有點不倫不類的感覺。陸子宸不太喜歡這些比較艷麗莊重的花,他和楊適沒事的時候都喜歡在宿舍搗鼓點仙人掌什麼的。這時從水仙湖邊走過的時候,櫻花就被風吹得嘩嘩地落得可歡了。陸子宸正在煩著呢,這時恨不得大吼一聲,「都給老子滾、滾、滾。」不過他還沒有喊出來,真的有人已經心靈感應到了,他的另一個死黨趙興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在湖邊的柳樹後面冒出來,嚇了他一跳。趙興和陸子宸學的不是一個專業,人長得人高馬大的,性子也比較好,男生和女生緣都非常的好。陸子宸也忘了當初是怎麼認識的他,總之後來就混到一起喝酒。楊適其實很多時候是個乖孩子,愛讀書,對酒精不感冒,還很愛宅。而陸子宸和趙興都屬于比較愛折騰,一刻也不得閑的類型。所以兩個人就自然而然地混到了一起。更讓陸子宸激動的是,趙興在酒量上和他的外形也是比較相稱的,這個身高足有一米八的河北大個子,簡直可以稱得上是豪飲。每次,這兩個人聚到一起喝酒,總是喝得服務員都膽戰心驚的。不過這個當兒,陸子宸可不想看到趙興,因為他準會取笑自己沒用,英雄氣太短,兒女情太長。果真,一看到陸子宸垂頭喪氣的樣子,趙興就劈頭蓋臉地問下來,「怎麼啦?失戀啦兄弟?」陸子宸不知道怎麼回答,說是也是,說不是好像也沒錯,但這個家伙此時連說謊的力氣都沒了,于是真像他所討厭的那樣,一五一十幾乎都要大哭出來似的把什麼苦水都給這個北方大漢倒出來了。時間就在那里滴滴答答地走,而他們倆卻突然間一下子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好大一會兒,趙興才像是從夢中剛醒過來似的,大喇喇地說道,「沒事兒啊兄弟,這次來我就是要跟你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下周我們要和我們學校的藝術學院搞聯誼活動,到時候憑你的魅力,肯定能斬獲一個。別急別急啊。」陸子宸的一抹憂傷就這麼被趙興用他強大的化骨綿掌消解于無形,小陸想要悲也悲不起來。最終的結果是,兩個人就這麼著勾肩搭背地又去東門外面的夜市上喝酒去了。

可是廬姍可沒有這樣的一個人來讓她清醒過來,或者告訴她,她現在到底處于什麼樣的一個狀態。這個姑娘做完了人生中頭一個關于戀愛的決定之後,就遭到了幾乎家族成員的集體圍攻。「姍兒,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嗎?」媽媽首先表示不能理解,「我看過那孩子的照片了,長得真是不錯,是不是人家看不上你了?」廬媽媽只好表示了自己大膽的猜測。「沒有啦,你就這麼不相信你的女兒?」廬姍覺得媽媽總是對自己有偏見,從小就說自己長得不好看,一直不停地強調,搞得她很長一段時間都對自己極度地不自信。「那是怎麼回事,他哪點不好啦?」「他什麼都挺好的。」廬姍只好如實回答。「姐,是不是你要求太高了呀?我也覺得章俊哥哥看上去挺不錯的。」小妹這時候也不忘起哄。媽媽陡然間覺得自己有了幫手,「你看小夕都比你懂事。人家什麼都好,你還嫌人家?」在媽媽的觀點里,如果雙方都看得順眼,就沒有理由不往一塊兒湊,她不知道還有什麼理由,讓廬姍這麼堅決地拒絕他。而且還是在飯都沒有吃完的情況下,把人家自己一個人晾在那里。「我們不合適嘛。」廬姍漸漸地火氣也上來了,她不曉得為什麼他們覺得自己必須得接受他,好像不接受他是自己天大的損失一樣。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根本找不出一個地方可以開口,說出她自己的理由。她的那些狗屁的關于思想的理論,她相信一個人都听不進去,一個字都別想傳播出去。「什麼叫不合適?」媽媽真是被這個驕縱壞了的女兒給氣瘋了,「你們現在的年輕人一個個就是作孽。」說完這句話媽媽也被氣狠了,「啪」地關上門一個人進了房間。妹妹想來勸她幾句,被她揮手趕走了。

二十二歲的廬姍,第一次嘗到什麼就孤立無援。她很想給叔叔打電話,叔叔是這個家里最了解她的人,可是拿起電話的那一剎那,她就猶豫了。這個選擇本來就是荒唐的,況且章俊還是叔叔朋友的兒子,想到這一層,她就生怕听到叔叔的聲音了。廬姍第一次有了想哭的沖動,窗簾被風吹得討厭地擺來擺去,她突然間覺得,其實自己並沒有可以傾訴的人。是的,她有那麼多的好朋友,那麼多她覺得可以交著心沒有秘密的朋友。可是這個時候,她卻不能保證,在這樣的一件事情上,他們還會不會像以往那樣堅定地站在自己的這一邊。她甚至都能夠想象跟他們說完之後,他們各自的反應。阿眉肯定會說,「哎呀廬姍,你要求不要太高啦,平平淡淡過一生就行啦,咱們也掀不起什麼大風大浪的。趕緊從小女生的幻想里醒過來吧。」靜靜就會嚴肅地教育她,「合適的年齡就要做合適的事情,你這樣是逃避,逃避是不明智的。」廬姍一想到他們的話就頭皮發麻,她想說她早已不是那個愛幻想的小女生了,可是她也絕不會為了那種恐怖的隨波逐流而就這麼隨意地飄出去。

夜晚的嘉苑公寓很有些他們老家的味道,安安靜靜的,偶爾還能听見幾聲狗吠,廬姍把那些書認認真真地擦了好幾遍。她想到了今天看到的那個男生,還是一如既往地落拓,從前她不知道,大約這個時候,她真實地感受到了那些傷心。不知他現在如何,會不會也像自己現在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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