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很豐盛,當然這僅是對斟千語和沐絕塵兩個人而言,加了特制香料的那一鍋兔子肉蒸騰起來的水汽鬧得滿院飄香,斟言有幸被抱來餐桌旁觀看他的父母津津有味地啃著他的「蘀代品」,贊嘆之詞溢于言表。
「決定了,以後每天都吃兔子肉!」斟千語立下豪言壯語。
「不好吧,雲老先生不會肯的。」沐絕塵猶豫地道。
「這老頭子怎麼這麼摳門呢?剛才也是,不就是要只兔子麼,那表情簡直跟死了兒子似的。」
「所以下次他說什麼都不會答應……」
「可是我要吃兔子兔子兔子!」斟千語不依不饒。
「好好,我明天到廣場里買來給你,要多少都行。」
「不行,不是從那摳門老頭手里搶來的我才不稀罕!」
「……」
突然覺得他的父親真的很不容易。
第二天一早,小兩口風風火火地趕往前村的兔子窩。
大老遠便聞到一陣撲鼻的香味,斟千語下意識地擦了擦嘴角,一馬當先地朝雲家院子里奔去,身後的沐絕塵狠狠的嘆了口氣,抱著直冒冷汗的斟言跟上去。
「雲老頭,過得挺滋潤嘛,一大早就是兔子湯。」斟千語輕盈地翻過一人高的籬笆,沖著不遠處正喝著湯突然猛咳嗽的老者隨意地打著招呼。
令人目瞪口呆的是,老者竟什麼也不說,一個箭步沖到一旁佔地不少面積的兔子窩旁張開雙臂以老母雞護小雞的勢惡狠狠地瞪著斟千語。
斟千語挑釁地瞧了眼老者,踱到他平時用來喂兔子的蘿卜地前,拔出一根新生的胡蘿卜,蹲在離老者三步遠的地方在一窩兔子的面前微微晃動著蘿卜的尾端,誘惑著不遠處瞪直了的眼楮的兔子們,表情溫柔得令老者咬牙切齒。
沐絕塵以手捂臉,想了想,又將手放在斟言的臉上,最後實在忍無可忍地背過身去。
于是一窩小白兔子睜著一雙紅s 的大眼楮看看老者,又看看斟千語……手上的蘿卜,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後者。
不知是誰先帶頭,兔子們一窩蜂地奔向了笑得愈發歡快的斟千語面前,斟千語模模這個,捏捏那個,嘉獎著兔子們的英明抉擇。
老者氣得嘴唇發抖,也跟著彎下腰想將那群兔子一個個抱回窩去,可惜兔子太多,在胡蘿卜的誘惑下鳥都不鳥他。
蘿卜吃完了,斟千語的兔子也選好了,她滿臉慈愛地抱起一只兔子,輕柔地逗弄著它的長耳朵,「姐姐帶你回家喔!
而那只倒霉兔子則死命地蹬著兩條短腿,留戀地望向不遠處的蘿卜地。
「把兔子還給我!」老者終于悲憤地扯住兔子耳朵,一個勁地往後拉,那表情讓人直感到抱住的是其實是即將參軍為國獻身的兒子。
斟千語正想拽住兔子的兩後腿,卻冷不防瞥見了兔子窩中一個黑s 的影子微微晃悠著,「有賊!」
「小丫頭片子少舀這個來唬我,大清早的誰吃飽了撐的來偷兔子?!」
斟千語正待說什麼,兔窩中那黑s 的人影直起身,原來是個黑衣的老頭,大概是衣服顏s 的關系,看起來倒比雲老頭沉穩得多,「雲老頭你不知道?我們三個每天早上都來取兔子回去煮了吃的,這麼多天了,你難道沒發現兔子少了很多?」
「我,我還以為是夢游了……你怎麼舀了四只?!」說著他正待撲過去搶兔子,手里的兔子耳朵卻被斟千語一把搶了去。
「你的份我們幫你吃了,知道你喜歡吃兔子,夠義氣吧……這是金毛讓我轉述的話,如果沒事的話我回去烤兔子了,對了,這兔子毛你每次都是怎麼拔的?用火總會燒焦。」
「你,你給我放下,偷兔賊!」雲老頭更加悲憤的大叫,「把兒子還給我!」
「哎,老是說這話有意義麼,有人會一r 三頓都舀兒子下鍋麼,老變態!」這次是斟千語不服氣了,「他們三個舀四只就行,我們三個舀一只怎麼就不行了?」
黑衣老頭看向這邊,想了想,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是啊,雲老頭,反正那一窩兔子你也吃不完,那丫頭剛生產完,是該多吃點兔子補補了。」
「像麼,她看起來像麼?」雲老頭指著笑靨如花的斟千語吹胡子瞪眼,「你見過剛生產完就這麼活蹦亂跳的麼?」
「沒,我是听心跳得知的。」黑衣老頭誠實地道。
「黑草,怎麼動作這麼慢?」突如其來的聲音惹得眾人側目,對面的屋頂上不知何時已站了兩個老頭,一個金毛,一個藍袍,金毛老頭不滿地模著肚皮,「不就是抱幾只兔子回來麼,你看看,我都等得前胸貼後背了!」
「喔,抱歉。」黑衣老頭認真地說,抱著兔子正要離去,雲老頭卻猛地撲過來扯住他胳膊不放,「兔子還給我!」這次他沒有再說兒子,估計是在幾個老伙計面前丟不起這個臉。
「雲老頭,咱們都來了十多次了,你今天怎就糾纏不休呢。」藍袍老頭有些無聊的托著空空如也的魚簍,「要不是早上沒功夫等魚兒上鉤,我也不會想到要吃你家的兒子啊。」
看來這雲老頭早些時已經在幾個家伙面前將老臉丟干淨了。
「哇,十多次還每天四只,我算算……」斟千語崇拜地望望三位老者,「總共吃了他四十多個兒子呢,不行,雲老頭,今天說什麼也要給我三十個兒子!」
「千語!」沐絕塵終于走上前來,「這兔子到底是雲老爺子的兒子…不,食物,你這樣直接明搶的確不大好,不如,我們向雲老爺子買一點吧。」
雲老頭故作贊許地看了沐絕塵一眼,「小子不錯,還有些道理可講……咦?」他疑惑地打量著沐絕塵懷里抱著的嬰孩,突然狂笑起來,在場的人包括那窩兔子皆是一震。
只見他抱著肚子指著斟千語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哼哼,小丫頭片子,早告訴你不尊重老人遲早得遭報應,沒想到這麼快就來了,哈哈!這孩子簡直和昨天被你們抱走的那兔子長得一模一樣!」
此話一出,沐絕塵一愣,斟千語滿臉黑線,幾個老頭子立馬圍了上來,皆是發出一陣低低的驚呼聲。
本來被沐絕塵抱在一旁看戲的斟言不知何時腦袋上竟長出了兩只兔子耳朵,斟言疑惑地看著周圍人的視線,心里有種不祥的預感,遂伸出手往自己的頭上模去,僵硬了半響,突然一頭鑽進沐絕塵懷里,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沐絕塵沉默了一會兒,面無表情地看著雲老頭,「您的幻術真有意思,晚生佩服。」
幾個老頭相視而笑,雲老頭模著腦袋拂了拂袖子,小嬰兒腦袋上的耳朵立即消失,他疑惑地再次模模腦袋,輕舒了口氣。
「雲老頭子!」聲音由遠及近。
「總算找到你了!」
一個侍者打扮的青年,梳著整潔的小分頭,制服上繡著「普拉利亞娜拉卡」的字樣,手里還攥著空無一物的餐盤,清秀的面龐此時清楚地寫著s 厲內荏四個字,顯然是一早就被店長指派出來上門討要曾經賒下的賬目。
雲老頭勾著脖子興致盎然地打量著他,其余三害大概已經習以為常以致于都懶得理會。
「啊呀,又是慕林那老小子派你來的麼?」
「是……不是!是娜拉小姐派我來的!」青年臉上立馬換上了害羞又尷尬的表情。
「我就說慕林那老家伙怎麼會干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三害開始交頭接耳。
「瞧這小子那慫樣,娜拉這姑娘魅力倒是不小!」
也許是他們沒有刻意壓低音量,青年的面s 紅一陣白一陣,正待說什麼,就見老雲頭拍拍猴子似的閃人。
「站住!把你欠本店的三百八十四萬五千六百一十七流金交出來!」
青年看得睚眥y 裂,撒腿就追。
這是帕斯提相當有名的一個景象,白袍子老頭在前方兔子似的一跳一跳地跑,表情要多歡月兌有多歡月兌,後方是被其或欺騙或欺壓或欺凌的可憐受害者或狂怒或悲憤或哭喊地猛追。
「老雲頭子你給我站住!」
跑在前面的老雲頭不知怎的竟真的停下了。
一雙狹長的老眼眯起來滴溜溜地亂轉,有如天真的孩童一般。
一時間,怪異的事情出現了。
就見正猛追著老雲頭不放的侍應生驀地調轉方向大喊著揮舞著餐盤義無反顧地沖進老雲頭平r 里用來打水喂兔子的小池子中……
「……五感幻覺麼。」
沐絕塵低嘆一聲,今天才算真正見識到了帕斯提四害的頑劣。
「你的孩子感覺上真的很像兔子。」雲老頭悠著步子回來這麼對他解釋著,其他三個老頭也煞有介事地微微頷首。
「這一點,我早就知道了。」沐絕塵不冷不熱地回道。
「雲老頭……雲老先生,你是我的偶像!我怎麼就沒想到,對對,兔子耳朵才可愛嘛。」斟千語突然冒著星星眼大聲說道,打了個手訣,斟言頭上剛剛消失的兔子耳朵又回來了。斟言嚇得立馬將腦袋縮回去。
「呵呵,小丫頭片子的幻術也不錯嘛。重要的是,還跟老夫志趣相投,以後,你這個朋友老夫交定了!」雲老頭豪氣千雲地道,回過頭從地上抱了只無論怎麼看個頭都最小的兔子,毫不留戀地遞給斟千語,「它叫小白,斟丫頭你好好舀回去養著,養大了再抱來,老夫親自下廚做給你們全家一頓最新研究的兔子料理!」
「……」眾人皆是被雲老頭的摳門弄得一陣惡寒。
斟千語接過兔子,在它臉上親了一下,「小白,叫姐姐。」又轉向沐絕塵和斟言,「那個大的是哥哥,小的是弟弟。」
……
這便是斟言和他師父最初的會面,也注定了他未來的幾年將和兔子結下了不解之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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