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兒牽著他,回頭仰著臉看夏臨淵和轅訾兩人︰「我們先把他帶到客棧里洗漱一番,再另作打算。」
夏臨淵就牽著那個痴兒,對他柔下聲說道︰「你跟我們走。」那痴兒歪著腦袋,咬著指尖便牽住了他的手,踩著有寫遲鈍的步伐怯怯的跟著。轅訾懷中的珺兒時不時回過頭看看他,然後沒走多遠就無奈的嘆了口氣。
他從轅訾懷中下來,徑直走到那孩子跟前。從懷里掏出一包桂花糖,塞到那個痴兒手上,想了想又掏出了一顆塞進那孩子嘴中,然後一板正經的抓起那髒兮兮、滿是傷口的小手走著。
扭頭和一旁的兩人說道︰「我們根本無法帶著他去長安。帶回客棧不如將他托付給一戶好人家。」那痴兒埋著腦袋,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他們的話。夏轅兩人听了珺兒的話也開始打算起來,認同道︰「的確。那麼這城里現在哪里可以托付?」
珺兒眉色飛揚,發話道︰「我今早听那客棧伙計和掌櫃的談到……」
原是城東有間口碑不錯的小私塾,他們這隊人馬所棲息的客棧掌櫃的兒子正好在那兒讀書。那私塾是個姓花的老先生開辦的,那花老夫婦兩人平時為人樂善好施,可惜為婚多年卻膝下無一子女,現夫婦倆皆已花甲,也是求子心切。
珺兒帶著遺憾看了眼身後的孩子,嘆了口氣︰「不如就將這孩子寄養在那兒,花老的家境還算寬裕,再者那兒也算是書香門第,這個孩子雖然看上去有寫痴傻,但若這般將來也可做些抄寫的活計來以此謀生。」在兩人驚訝珺兒小小年紀心中就有這般計較的同時,也為這樣的安排感到折服,確是合情合理的妥當。
四人就只好先往城東去了。
……
話說陸璟桁獨自一人來到了荒涼的北郊,說是北郊,其實這是揚州城的——亂墳崗。
觸目都是灰敗的蒼涼,可能是人跡罕至,又是陰氣彌漫的地方,周圍成片的草木都被陰氣籠罩而枯死了,林子里還時不時傳來烏鴉嘶啞的叫聲,陰森森的。
北郊還經常彌漫著詭異的瘴氣,瘴氣里含著一股腐爛的味道。若是普通人嗅到恐怕就這麼昏過去了,那種不自在的感覺讓即使不是凡胎**的他還是感到很不舒服。
只手燃香,將香灰均勻的撒在周身,那股瘴氣猶如有了生命般紛紛朝兩旁退開。陸璟桁不屑的朝著空氣笑了笑,笑得很了然。從容的環顧四周,便蹲了下來在濕潤的土地上用折下的枯樹枝畫著繁復的字符,然後從袖中掏出一只小巧的黑曜石哨子,上面刻有與地上相同的字符。
幽幽冷香的氣息從黝黑小哨中流出了嘶啞悠長的聲音,在朦朧中似乎飄出了很遠……
陸璟桁拍了拍下擺,起身。
就見到一個支著拐杖的身影駝著背從那一片瘴氣中緩緩靠近。過了片刻,一個外表像是年逾古稀的老頭從瘴氣中走了出來,見到陸璟桁咧開松弛的嘴一笑,竟然有些陰森森的味道。
「陸大人。」老頭微微頷首,遲緩的動作要行大禮怎麼看都不大可能吧。
陸璟桁收起了表情,淡淡的回了句︰「嗯,叨擾了,土地公。」隨著話音收起了玲瓏小哨。一襲如映雪白衣佇立在陰霾中顯得格外出塵。
「不知大人來可是為了那‘異地靈’一事?」老頭手中的拐杖被縷縷青煙包裹著,一眨眼化成了兩張雕花黃花梨木扶手椅。說著,那土地公不好意思的朝陸璟桁訕訕笑道︰「大人莫見怪,小土地年紀大了腿腳便不利索了,請就坐著談罷。」
陸璟桁一伸手,搖了搖。「不了,我不消片刻就回去了。我來確是為了那‘異地靈’一事,只是此時稍稍扯出了些細枝末節,待這些瑣事解決我便將帶領此靈入輪回之道。」他說罷,土地老手中「噌」冒出一本厚厚的青色書遞給了他。「大人請看。」
順著土地如枯木般的指節望去,人名那正填著「秦笙」二字。
不過……很奇怪的是,這人的「葬地」卻是空著的,也就是說——這個人並不是正常的死去,而是憑空從人世間消失的!
陸璟桁是頭一次看到這樣的情況,驚得手下一抖,面對這樣的情形有些手足無措。「這……」說不出下文,眉頭緊鎖的讓土地老也很無奈。
「大人,不過。此人的下落仍舊有跡可循,並且,此人除了這段死亡到投胎的記錄為空外,其他全無例外的按照了上頭注定的。」土地老兒補充道。
「嗯。」陸璟桁聞言後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反正最後沒事就行了,中間那些差錯才不是他要理會的。伸手一指︰「那麼,秦淮泊是吧?」
土地點了點頭默認。
「那地界很荒涼,又四處都是流寇作亂。嗯,果然是上輩子的債啊……」他無所謂的感慨了句。抿了下瑪瑙似的唇,朝土地微微頷首便轉身離去了。
那老兒眯眯笑著目送他離去,而後抬起手輕點唇間,突然化為一個邪魅俊雅的男子,他晃著腦袋,將那支拄拐一拋,系回腰間,變回一把有著金黃色小流蘇的折扇。
他哼著不著調的小曲,頭也不回的離去了。
……
次日待陸璟桁只身到了秦淮嶺,就見滿目瘡痍。他是真的不知詞藻用什麼來描述這里的情形,給人絕望的地方。這里的居民猶如一群盲目的螻蟻聚集,每個人的臉龐都帶著絕望和木然,比起來,邊塞真的好太多了……
盜匪猖獗,恐怕、朝廷都放棄了這里。
踉蹌的走在這些難以遮風避雨、充斥著腐臭氣味的地方,他已經開始反胃了,挨個房舍瞧了過去,突然懷中那小鬼出聲了︰「大人!他就在這里,我記得他的氣息!」
陸璟桁苦笑。那狹隘的屋里竟然有五口人。兩個看上去奄奄一息的小孩和一個病入膏肓的中年男子,以及在忙著照顧其他三人的母子倆。
屋子里勉強算得上收拾的整齊,不少的書籍都整齊的放在架子上,看來是被人精心的保存著。只是可惜屋子里濃重的藥味恐怕都染了書。「我記得,他還是叫秦笙吧?」
「嗯。」懷里的繡囊傳來一聲答應。
陸璟桁走了進去,低聲問︰「請問,這里有個叫‘秦笙’的人麼?」
頓時忙活的兩人停了下來,有些驚訝的看著來人。婦人痴痴看著,驚為天人道︰「仙……仙人!」局促地用手擦拭著衣裙。
那男孩子看上去比珺兒大那麼一兩歲,有些緊張的看著陸璟桁︰「我、我就是。您、有事?」小秦笙手攥著抹布,臉上都是煤灰印。卻是很懂事的模樣……
陸璟桁笑,「沒必要這樣緊張,我只是來看看這孩子。喏,受人所托——金釵一只。」那麼,這樣你滿意了麼?
「這……」母子倆有些發愣,茫然地看著他手中的金釵。
「好了,我的使命已完成,在下告辭了。」將金釵放在小秦笙的手中,陸璟桁回頭看了眼兩人,隨後離開了。
路上,「如何,滿意了麼?就算是回報也到此為止了,乖乖投胎去吧。」陸璟桁手捻著繡囊,從那繡囊中傳來微弱一聲︰「嗯……可是大人,真的一點多通融都不行麼?」
「那樣最後只會讓他受更多的苦的。」陸璟桁無奈。「要我帶你回地府麼?還是叫黑白無常他們來?」
「唔,叫黑白無常來吧。」女鬼順從的從繡囊中出來了,怯怯的不好意思的看著陸璟桁。「多謝大人了,妾身此生無憾了……」微微羞赧的抬頭看了陸璟桁一眼,轉身隨著黑白兩個神情慢慢遠去了……
「總算是,結束了。」他輕舒一口氣,抬腳往客棧回去。
「……希望,可以平安到達長安吧。」
好怕大家說後面的情節越來越無聊了……額,因為放假所以獻上晚更,明天連更。嗯,就醬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