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別了家鄉，告別了和自己朝夕相處的同學，跟著阿姨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城市。
我有時也問自己，哪里是我的家呢，活了這麼大了，真夠可憐的，連個家都沒有。自己和爺爺生活了16年的小山村，隨著爺爺的去世，家也不復存在了。
人有的時候真應該想開點，什麼是家，有愛就有家，處處無家，處處家。
林阿姨是個極其溫柔的女人，在她抱著我和我一起哭泣的時候，我能感受得到她的慈愛。她像一位母親摟著她失散多年的女兒一樣，緊緊的給她溫暖，給她安全，給她失去多年的母愛。
我看著矗立在綠茵中的二層小樓，雖然這個家和這座城市對我很陌生，但因為林阿姨的慈愛，讓我對它們產生了溫度。
阿姨看著站在門外的我問︰「這就是我們的家，喜歡嗎？」
我點點頭，「喜歡，跟我夢里見到了一樣。」
阿姨驚異地瞪大了眼楮說︰「是呀？」
阿姨沒有追問，我知道她是怕勾起我內心的傷心事。
我的家，我在夢里夢見了多少回，高大的梧桐樹開滿紫色的花，滿院芬芳。在這一片紫中矗立的小樓，紅的瓦白的牆，高大的落地窗，粉紅色的窗簾從上一直垂到地，在這個粉紅色的空間里編織著我粉紅色的夢。夢醒了，一切都消失了。可是心里還是很美美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我在這里我認識了比我大二歲的林阿姨的兒子程小東。我上下打量著從樓上下來的程小東，滿臉稚氣，頭發兩邊短，中間長，眉頭那一縷還染了黃顏色。穿著一身休閑裝，滿褲子上盡布袋。
我發現他也在打量我。
「你就是劉欣！」
我點點頭。
「比我想象的好點。」我沒問他，他想象中的劉欣是個什麼樣子，一定是頭扎兩大辮，穿著花褂子，走起路來扭扭捏捏，一見生人就搓衣角土里土氣的鄉下妹。
「听我媽說，以後你就在我家住了？」
「是的。」
我看著他，「你比我大？」我看著他稚氣的臉和跟我差不多的個頭。
他很聰明一听就知道我指的什麼，立刻不高興起來了。
他白了我一眼，回敬我一句︰「我晚長。」
「噢！」主人有點不高興，不能再說了，這剛過門就先得罪一個，不是什麼好兆頭。
阿姨好像也听到了我們的談話，她放下手里的行李，開始打量我。
「我還真沒發現，阿欣的個子還真不矮呢？」我今年17歲了，個子已經長到1米65了。
「小東你還真得加油了，不然讓妹妹落下了。」阿姨笑著說。
我注意到小東的臉色很難看，我連忙說︰「我早長，小東有後勁。」
阿姨把我領到樓上。
「阿欣，我把你的房間都收拾好了，快來看看，喜歡嗎？」
在我推開門的一剎那，我都驚呆了。
寬敞明亮的落地窗，白色帶蕾絲花邊的窗紗，紛紅色帶著縷空的窗簾。
大大的床，粉紅色的床單、被罩，整個房間被籠罩在粉紅色中，跟我夢里看見的一樣，我擠了擠眼楮，又揉了揉眼楮。
「我不是作夢吧！」
我用手掐了掐自己的臉，挺疼的，不是作夢。
「喜歡嗎？」
「喜歡，跟我夢里的一樣。」我又一想，我都多大了，還像沒長大的孩子。
「是不是太女敕了？」
「女敕什麼，老了，想女敕都沒機會了。」
「我媽，為了裝修，折騰了兩個多月，害得我都不能上樓。我這個親生兒子都沒見過她這麼上心過，我現在都在懷疑，我是親生的，還是你是親生的。」
可見阿姨真的費心了。
「謝謝阿姨，辛苦你了。」
「沒這麼說阿欣，阿姨為你做什麼都高興。」
我真的很感激阿姨，她實現了我多年的少女夢想。同時我也想告訴阿姨，我只是一個鄉下來的小丫頭，很簡單，很容易滿足的。
阿姨興奮的臉上始終泛著紅光，渾身像有使不完的勁。她拉開衣櫃。
「來看看，阿姨給你買的新衣服，合適不合適。」我看著里面一排排的衣服，琳瑯滿目，春夏秋冬一應俱全，上面都貼著商標呢。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看著小東在一旁直撅嘴，知道他一定是很羨慕。
「阿姨，你太客氣了。阿欣，只是一個鄉下小丫頭，很簡單的。不值得你為我做這麼多。」
阿姨把我拉到床邊，我們一起坐了下來。
她握著我的手說︰「阿欣，你記住，你和小東是一樣的，都是我的孩子。以前你媽媽從沒提起過你，讓你在那里受了那麼多的委屈，現在阿姨會加倍的你，把你失去的統統都補回來，不會讓你再受一點委屈，相信我，阿欣，阿姨能做得到。」說著說著阿姨的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一邊給阿姨擦眼淚，一邊安慰她說︰「阿姨，別哭了。阿欣很好，沒有受委屈，阿欣很幸福，尤其是現在，真得很幸福。」
晚上，阿姨家的小阿姨做了一桌子的菜。這些天，我都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看著一桌子花花綠綠的菜，我的肚子就咕咕的叫了。我二話不說，端起碗來就吃。
阿姨不停地往我碗里夾菜，夾多少我吃多少。小東大瞪著兩只眼楮，看著我，跟看外星人似的。
「慢點。沒人跟你搶。」
「媽，你是從哪里把她接回來的。怎麼跟難民似的，你幾頓沒吃飯了？」兩個人也不動筷，光看著我吃了。
「媽呀，你怎麼這麼能吃，吃飽了嗎？要不把我這碗也吃了吧！」我也沒客氣，把他的碗拿過來倒在自己碗里。
「阿欣，別光吃，喝點湯，別噎著了。」阿姨盛好湯放在我跟前，我喝了一口，接著又開始往嘴里趴啦飯。
我把桌上的飯和菜一掃而光，連桌上掉的米粒，我都撿了起來，都吃光了。
「你真行，還撿，髒啊！」
「髒什麼，這桌子多干淨，扔了多可惜啊。粒粒皆辛苦。」
「不知道以前你都吃什麼，還能長這麼高！」
「你吃這麼多，怎麼還這麼瘦。」小東的問題還不少。
我看著他說︰「我胃不好，能吃，不消化。」
「那你還吃這麼多，胃能受得了。」
「不行，吃不飽也難受。」
阿姨慈愛地看著我︰「吃完飯，阿姨陪你出去走走，阿姨一定把你的胃病治好。」
我笑著看著阿姨︰「小毛病，沒事，沒事。」
來到這里的這幾天，阿姨都陪著我，逛街、熟悉路、給我買東西。家里已經夠多的衣服了，可還是買。
我到處看看，到哪都很新鮮。這省會城市就比我們那縣級城市繁華得多，大街小巷燈紅酒綠，車來人往，人聲鼎沸，連過個馬路都得緊張得要死，所以如果沒有事，我是不願意出門的。
阿姨說我太瘦，臉色也不好，所以讓小阿姨每天換著樣地做著好吃的，給我補充營養。
「阿欣，小阿姨做的飯和菜吃得還習慣吧？」
「嗯，太好吃。色香味俱全。我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菜，我爺爺……」我想起了爺爺，如果爺爺還活著那該多好啊，這麼好吃的菜他連見都沒有見過。想著想眼淚不由得掉了下來。兩個人看著我。
阿姨來到我跟前，拍拍著我的後背問︰「阿欣，怎麼了？」
「爺爺要是活著該多好啊，這麼多好吃的他都沒見過呢？」
「阿欣，別想那麼多了，人各有命。再說，能看到你這麼懂事他也應該很知足了。」
「就是，此一時彼一時，就是太後也沒有見過電視和冰霜呢？」
「什麼呀，那時候哪有這些呀。」
「也是啊。」
晚上，我坐在院子里的長椅上，看著天上的星星。我們那里的星星又多又亮。小時候，爺爺陪著我一起看。我躺在他懷里，他用蒲扇一邊幫我煽風，一邊幫我驅趕周圍的蚊蠅。我就抱著他的胳膊安靜地睡著……
不知什麼時候小東走了過來，看我坐在那里發呆。
「看什麼呢，這麼出神。」
「看星星。你們城里什麼都好，道路干淨寬敞，四通八達，商場和超市遍地都是。可是到了晚上，就是星星太少了。我們那里一到了晚上，滿天的星星，閃閃發光，又大又亮。而且空氣也特別清新，特別是下過雨後，空氣夾雜著青草的清香和新鮮的泥土的氣息。五一一過，到處是槐花香。」我閉上眼楮深深地吸了口氣，除了三伏天的那種溫熱潮濕的氣息以外什麼都感受不到了。
「再有我們那一到了晚上，我們的大場院里有很多的小孩子都在一起玩捉迷藏，一玩就是大半夜，可熱鬧了。」
「我們這也很好啊，前面是一片廣場，要小孩子有小孩子，要大人有大人，還有外國人呢。有跳舞的、練拳的，還有扭秧歌的呢，也很熱鬧的。」
「是啊，可是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你是不是想家了？」
「嗯！」我點點頭。
「家里什麼都沒有了，你還想它干什麼？」小東不屑一顧。
「我是在那里長大的，那里是很窮，什麼都沒有。可是我那里的感情，是你感覺不到的。」
小東沒有說什麼和我坐在一起看著天上那輪明月，「此事古成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在這個暑假里，阿姨動用了所有的關系幫我補落戶口，找學校。在這個城市里沒有戶口是沒有辦法入學的。因為我是烈士的後代，再加上村里和縣里的人都很幫助我，所以戶口得以落下。然後，阿姨為我找學校。沒想到上學比落戶口還困難。
小東上的那所高中，是市重點高中，轉學到那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每天看著阿姨早出晚歸，非常疲憊的樣子，我很是心疼。
我看著坐在沙發上若有所思的阿姨，這幾天阿姨都瘦了，我心疼地對阿姨說︰「阿姨，別忙了，如果不行，我就不上了。我們那里像我這樣年齡了，不上學的多了。再說，我也上夠了。」
阿姨微笑地看著我︰「不用擔心，我們的阿欣這麼懂事，這麼優秀，阿姨一定讓你上最好的學校。」
過了幾天，阿姨終于帶來了好消息。小東的學校可以接收我，但是因為這次轉學過來的學生很多，所以必須參加學校組織的考試。如果成績突出，他們會解決我的學籍問題。
我對阿姨說︰「行，我參加考試。學籍問題不用他們解決，我可以從原學校轉過來。看看能不能幫我解決學費的問題。」阿姨和小東都看著我，笑了起來。
「你們笑什麼？」我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們。
小東說︰「你以為你是誰呀，能進我們學校，就已經不容易了，還解決你的學費問題，你作夢吧。」
「我沒有作夢。在我們那里，每個班的高考都是有指標的，如果超過了學校給的指標，學校要獎給老師很多錢的。如果學校超過了縣里給的指標，縣里還要獎學校很多錢的。我這個潛力股轉到了這里，是他們的福氣，怎麼不該給我解決學費的問題呢。」
「你還挺自信。你那個小縣城能跟這里比，這里的教學水平可是一流的。你在你們那個學校能考第一，在這里你可能是倒數第一。」
「是嗎，我們學的不一樣嗎，1＋1到你們這就不等于2了嗎？」氣得小東真撅嘴。
「好樣的，阿欣，好好考，阿姨幫你爭取。」還是阿姨理解我。
小東還是不服氣，恨恨地說︰「還是好好學習，先拿到通行證，再說這些吧。」
「小東，你也別閑著，幫阿欣復習一下。」
「我，我可不夠極別，這潛力股，我可不敢操作。」
阿姨看著小東莫不關心的樣子說︰「咱不用他了，我給你請最好的家教，幫你復習。」
「阿姨，不用這麼麻煩，這樣反倒讓我壓力很大。阿姨，不用操心。如果考上了，我就上。考不上，我就不上了。一切順其自然。」我非常淡定地說。
「這回把心態放平了，好吧，看我媽的面子上，我呢有求必應，有問必答。」
「謝謝，阿姨！」
「謝謝，小東哥哥！」
「你喊我小東就行，叫哥哥，疹的上。」
小東，雖然很驕傲，有時也很自大，但是他的數理化確實很好，這是我比較滿意的。
我發現男孩子這方面很有天賦。以前的班長是，現在的小東也是。他倒很听阿姨的話，每天也不出去了。天天在家里，上網，打游戲。我問他個題，他也比較樂意地給我講解。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快，字體太了草。不玩游戲還好，一玩游戲，就心不在焉。
我看了看電腦上暴力的場面，問著兩眼盯著屏幕，殺紅了眼的小東。
「你真厲害呀，百發百中，好玩嗎？」
「別搗亂，一邊學習去。」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滿心思全撲到了游戲上。
我想，好玩是吧，我過去一把把電腦的電源給撥了。這下子捅了馬蜂窩，小東的火一下子就上來。
「你想干什麼，你知不道我馬上就贏了。」
「你知道不知道我打到這一關費了多大的勁。」他對我一陣炮轟，我也不怕他。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考不好，你媽費多大的勁不說，還要拿多少錢。你不關心我，不要緊，你不心疼你媽嗎？」
「這東西好玩什麼，滿畫面不是暴力，就是血腥。你從早晨到現在，連早飯都沒吃，一坐幾個鐘頭，都殺紅了眼。有什麼意義呢，你這就等于慢性自殺。
現在上網打游戲猝死的也不少。」
「劉欣，你太狠了吧，你還咒我死啊你。」
「我沒有咒你死，不過如果你一直這樣下去……」我小聲地說，離死也差不遠了。
「以後，我的事你少管。沒你的時候，我一個人自由自在，想干什麼就干什麼，你算什麼，你管我。」
我一听，也來氣了，我都是為他好，反倒落了不是。
「我就管你了，怎麼著。我來了，你自由自在的日子結束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怎麼能容你自由自在？」小東氣得頭上的那幾根黃毛都豎起來了。
「怎麼想趕我走？可惜你說了不算，這個家不是你的，如果是你的，我劉欣一秒都不在這呆。和你這樣一個自高自大，自命不凡、目空一切的人在一起，我少活十年。」
「你給我出去。」他手一指，下了最後通諜。
「不出去，我為什麼出去？」我給他來了個死皮賴臉。
「你不出去是吧，我出去，我惹不起你，我走。」
他走到我跟前惡狠狠地對我說︰「野蠻！」
「你干嘛去。」我隨後跟了過去。
「不用你管。」
「那不行，你去哪，我得跟著。萬一你不學好呢。」
「劉欣，我快瘋了。」他頭上那幾根黃毛，讓他撓成了鳥巢。
「你要是在跟著，我對你不客氣。」
「程小東，你就這點本事，你威脅我？」
「程小東，你也太不了解我了，我劉欣不是嚇大的。我跟你說，不是我說大話，在我們那里十里八村我打遍，還得說沒敵手。」
「我瘋了，說你野蠻真對不得起你。」
他趁我不注意呯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看他那樣，真是氣得不輕，臉都紫了，頭發也豎起來了。不過我還真不怕他，本來嗎，他不佔理。再說，就是打起來了，吃虧的是他。我還真想好好修理修理他，順便把他頭上那幾根黃毛給他修理了。不過，我又一想，也不能太過分，我必竟是外來戶。
我隨後听見里面有摔東西的聲音。
我把耳朵貼在門上，對小東說︰「程小東，別摔了，摔壞了還得買，你又不掙錢。」
「你一個男子漢，氣性還不小，都是你媽慣的你。」
「那些暴力游戲有什麼好的，把你大腦都麻痹了。還有我听說，大腦長期處于高度緊張狀態，容易用腦過度，引發……。」
門猛地被推開，正好踫到我的鼻子。
「你能不能閉嘴，讓我安靜一會兒。」沒等我說話，又把門關上了。
我捂著撞疼的鼻子，坐在門外，跟個唐僧似的，絮叨個沒完了。
「別生氣了，我不是故意這麼說的，話趕話，趕到哪了嗎。再說，我也是為你好，你想一想，這玩一天又有什麼意義呢，還那麼浪費時間，為什麼不用這些時間干一些有意義的事呢，多幫助一下需要幫助的人，快樂別人，也快樂你自己。」
「小東，別生氣了，我錯了，還不行嗎，你開開門吧。」
里面一點聲音也沒有，我還真擔心，他出什麼意外。
「小東，你別嚇我，別想不開，我真不是有意的。你開開門，有事好商量。你不是要出去嗎，你去吧，我不跟著了。」一本書從門上邊開著的小窗里扔了出來，沒事還活著呢。
我覺得有東西從鼻子里面流了出來，火辣辣的疼。
「媽呀，出血了。」
我捂著出血的鼻子還不忘勸慰小東︰「行了，我都見血了，你也出氣了。開開門吧！」
行啊，我心想還挺有志氣，我看你能堅持多久，我用衛生紙把鼻子塞好，來到廚房里。今天是星期六，小阿姨放假了，我們自力更生。
我親手煮了碗方便面，熱氣騰騰，香噴噴的。
我端著碗來到小東的門前。
「小東，你一天沒吃飯了，餓了吧，我給你做了碗面，你嘗嘗，香得很。我放了瘦肉丁，西紅柿丁、還放了點香油，又香又去火。」我想此時的他，一定餓得前心貼後背了。只是礙于面子，不好開門而已。
「我把它放門口了，趁熱吃，涼了可不好吃了。我走了，不煩你了。」
我躲在旁邊，看情況。果不出我所料，沒一會兒，門就開了，把我煮的面端了進去。一會兒門又開了，我把水杯遞了過去。我就知道他一定得喝水，因為我放了一點點辣椒醬。我和小東一樣，我們都吃不了辣，但還饞的上。一辣到就得喝水。
他喝完水，看了我一眼。
「還有嗎？」
「有，有，多著呢。我去給端。」我把鍋都端了過來。
我看著他吃完，心滿意足的樣子，我的心才放下了，我知道他的氣已經全消了。
「大哥，飽了嗎？」小東點點頭。
「吃飽喝足了，不生氣了吧，那我們開始工作吧！」
我想也許是被我的野蠻嚇到了，也許是被我的那碗方便面感動了。這次他很是認真，態度也誠實多了。
到了晚上，我問小東︰「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他想了想說︰「方便面。」
我笑了笑︰「那東西偶爾吃一次就行，吃多了會傷胃的。」
「太好吃了，有點沒吃夠。」小東現在還回味無窮呢。
「不是好吃，是你太餓了而己。不過，我也是很用心了。」
在他的誠致的邀請下，我又做了一次方便面，我們圍著桌子，吃得不亦樂乎。
我對吃得滿頭是汗的小東說︰「這還不是我做得最好吃的，我最拿手的是打鹵面。」
「做好打鹵面，需要很多工序呢，你知道嗎？」
「不知道，我只知道吃。」
「首先要把面和好。面和得不能硬，也不軟。硬了，容易斷。軟了，就不成個了。」
「然後就是醒面。和好了，不能馬上 ，要醒上半小時，這樣面 出來才勁道。」
「在醒面的過程中，我們就打鹵子。打鹵面，打鹵面，面香不香，全在鹵子上了。」
「新鮮的五花肉切成丁，剛從地里拔出來的小蔥切段，洋蔥切丁、黃瓜切丁，木瓜和蘑菇泡發切丁。」
「蔥姜蒜爆鍋，放上自家制的大醬，倒入備好的料，翻炒，放水煮，開鍋即好。滿屋子的香味，三月不絕。」
別說讓小東吃了，光我這一說，他的口水就要流出來。
「什麼時候讓我嘗嘗？」
看他那急切的樣，我不緊不慢地說︰「行啊，看你表現了。」
「你也夠凶的，一個女孩子家，溫柔點，像你那樣，以後你老公怎麼受得了。」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找到我，是他的福氣。至少我不會讓他的胃受罪。」
「沒見過你這樣的，整天自我感覺良好。」
「不自我感覺良好，怎麼辦呢，無依無靠的，就靠這點自信過活了。」
「哎呀呀，說得真可憐，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大小姐，受氣的是我，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我抿了抿嘴笑了。心想，小樣，跟我斗，你還不是個。
離考試越來越近了，阿姨讓小東在家里守著我，有什麼不懂的，隨時問隨時解決。一天兩天還行，一連幾天，小東就受不了，本來他就不是安分的人，這一被束縛，更是有氣了。這不，他的同學打來電話邀他出去玩，都被他無可奈何氣急敗壞地拒絕了。
吃完晚飯，我對小東說︰「小東，我們出去走走吧，也消化消化食。」
「你自己有腳，去就行唄！」
我知道小東晚上有約，故意為難他。
「那不行，我要走丟了怎麼辦呢，看你不樂意的樣子，是不是有美女拽著胳膊了吧！」
「你別胡說啊！」
「我都听見了，剛才誰發的短信。看你那表情，心早不在了吧！」
「沒有！」
「那就好，那你陪我去吧！」他知道如果她媽知道了，沒他什麼好果子吃。
街上華燈初上，光彩照亮夜空，人流車流川流不息。擺地攤的，各色小吃都忙得不亦樂乎。
小東帶著一肚子的氣在前面走得飛快，一會兒就落我一大截，我也不是好惹的。
我緊跟在他後面大聲地喊︰「小東，你慢點，等等我。」
小東只顧走他的，也不回頭。
「小東，你別光顧自己，你也看著我點，這路上這麼多車，萬一被車踫著，你不心疼我，你不心疼錢哪。」
我這麼一說，他倒停了下來。瞪著眼楮看著我，還是不說話。他不跟我說話，我跟他說話，誰叫我臉皮厚呢。
「小東，帶錢了嗎？」
「干什麼？」
「我喝了。」
「不剛吃完飯嗎？」
「這跟口渴有什麼關系？」
小東無可奈何地說︰「我去給你買水。」
「你知道我不喝礦泉水的。」
「你怎麼事這麼多，解渴就行唄，你想喝什麼？」
我用手一指，旁邊有個咖啡廳。
「你真行，是不是早瞄好了？」
我笑了笑，這回讓他說對了，我早就瞄好了，一直苦于沒人請。這下可抓住一個，不是生氣嗎，就讓你氣個夠。
我們進去以後，我點了兩杯熱咖啡。小東看著我，眼楮很有殺傷力。
我用小勺慢條絲理地攪著，看著香氣從杯里向外擴散。
「你快點，我沒時間跟你磨蹭。」
我撅撅嘴︰「快點就快點，這麼大聲干嘛，我又不是聾子。」
我端起杯子就喝，可是太熱了，燙得我直吐舌頭。
「傻呀，別燙死你。」
「燙死我，燙死我，你就高興了，是吧？」
看著我氣沖沖的樣子，他倒沒脾氣了。
我瞪著眼楮，噓著舌頭。什麼人呢，沒班長好多了，他從沒催過我。我低下頭，慢慢地喝著。
「好了吧，還疼嗎？」
我白了他一眼，沒理他。
我們從咖啡廳出來，就回家了。這回倒過來了，是我在前面走，他一溜小跑在後面跟著，不停地喊。
「劉欣，你慢點，別橫沖直撞的，踫著你。」
「你的脾氣怎麼這麼大，我又沒說什麼？」
我猛地想了什麼，停了下來。把他嚇了一跳。
「你又怎麼了？」
「你別管我了，你去忙你的吧，別讓人家等急了。」
他楞楞地看著我，有點不相信。
「你去吧，快點回來，我不會告訴你媽的。」
「謝謝你，劉欣。」
「別謝了，喝你杯咖啡吧，讓你咒個半死。」
「不好意思，改天我給你買一桶。」
我撇了撇嘴，還沒等說話，這邊就跑沒影了。
等小東到家沒五分鐘，我就听見阿姨的車駛進了車庫，小東拍拍自己的心髒，長吁一口氣。
我笑話他說︰「你看你那點出息。」
第二天晚上吃完飯，我坐在院子里的長椅上一邊乘涼，一邊欣賞天上的星星。
這時阿姨從里面走了出來。
「看什麼呢，這麼出神？」
「星星。」
「阿姨，最近在忙什麼，這麼辛苦，你都瘦了。」
「是嗎？」
我點點頭說︰「看著你這麼辛苦，我也幫不上你什麼忙，真得很對不起你。」
「阿欣，你能這麼說阿姨就很幸福了。每天看你這麼辛苦，阿姨才是干著急，才慚愧呢？」
「阿姨，不要這麼說，你為我做了這麼多，我已經感激不盡了。」說到這里我突然心潮澎湃，激動不已，我站了起來，舉起左手，大聲地說︰「所以我要好好學習，好好考試，感謝阿姨的再造之恩。」
阿姨笑著拉下我的手，把我拉倒在長椅上，我們都笑了起來。
阿姨用眼楮瞄了瞄里面問我︰「最近他怎麼樣，還算听話吧？」
「很好，很照顧我。」
「是嗎，他照顧你，我有點懷疑。
「他真得很好，昨天晚上還請我喝咖啡了呢？」
「還真變了呢，你能喝他的咖啡，真是不容易。」
「他可是眼里只有他的人。」
「不是阿姨，我看你也不是好母親，你連你兒子都不了解。」
「噢，是嗎，那你看到的小東是什麼樣子的。」
「他呢，是有些驕傲，但是他有驕傲的資本，你看他帥氣，成績又好。再有，他也挺會照顧人的，每次上街他都跟著我，怕我丟了，怕我被車踫了。不說外邊，就說家里吧，哪一次有好吃的不是我先挑，剩下的才是他的。雖然有點小脾氣，但是多半是我不好，故意氣他的。」
「真不知道他還這麼好。」
「還有阿姨今天說到這了，我就多說幾句，以後不要讓小東陪著我了，既耽誤了他的時間，又給了我壓力。」
沒想到阿姨卻說︰「你以為我讓他在家里呆著全是為了你嗎，不是，到外邊跟同學打打球、跑跑步、鍛煉鍛煉身體，我都支持。可是他一出去就跟些女孩子混在一起，萬一弄出點什麼事，我怎麼收拾呢？」
阿姨這麼說，我倒真不懷疑，昨天晚上打電話的可就是個女孩子，听阿姨這麼說，還真得管嚴點呢？
阿姨接著說︰「所以，阿欣，幫阿姨盯著他點。」
我笑著對阿姨說︰「阿姨，其實也不錯，你想學上了，兒媳女也有了，你兩全其美。」
阿姨說︰「兒媳婦，我的兒媳婦得入我的眼，小東可當不了家。」
看著阿姨那可愛的樣子，我們都笑了起來，很久沒有看到阿姨這麼高興了。笑得滿天的星星都一閃一閃的。
「別忘了你的任務。」
「是，保證完成任務。」
「其實，阿姨，你真應該高興才對。在我們那里能上高中的，要麼考上大學，月兌離苦海。要麼不上。你想，學沒上好，連個媳婦也沒找到，這才叫雞飛蛋打，讓人家笑話呢。」
听我這麼一說，阿姨止住了笑聲，楞楞地看著我︰「你們那里怎麼能這樣？」
我笑著說︰「這有什麼吃驚的。我們那女孩子16、17歲就定婚了。高中畢業都19、20的了，再考不上大學，那就是大齡青年，沒人要了。」
阿姨听了以後，一臉凝重的對我說︰「幸好，我把你接回來了。幸好……」
我點著頭說︰「是啊，幸虧你去的早，要不我不知在哪個窮山溝里砸坷垃呢？」
我這麼一說，把阿姨嚇到了，臉色都變了，她抓住我的手，聲音都顫抖了。
「真的嗎，這是真的嗎？」
「假的，阿姨，我跟你開玩笑的。」看著她嚇壞的樣子，我不忍心再騙她了。
「不要嚇阿姨了，阿姨已經後怕了。」
「我說什麼你都信，你想我有個這麼開明的爺爺，能這麼做嗎？」
「我爺爺一直都說我從小就靈氣，他說要好好掙錢，供我上學，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學……」此時我的腦海里又浮現出爺爺的身影。瘦弱的身軀、高高的顴骨、滿頭花白的頭發，胸脯由于哮喘而起伏不定，滿臉憋得通紅。眼窩深陷但是兩只眼楮卻炯炯有神，充滿了慈愛。一雙瘦得皮包骨頭的手，就是這雙手，輕輕撫模我的腦袋，對我說︰「我的阿欣真听話，爺爺賞給你一塊糖吃。」也是這雙手，夜里無數次為我蓋上被子，輕輕拍我入睡……。
「阿欣……」我飄遠的意識被阿姨輕聲的呼喚回到了現實。
「想什麼呢，走神了。」
我笑著搖搖頭。
阿姨長嘆一口氣，拍拍我的頭︰「天不早了，好好休息吧！」
我點點頭。
「阿姨，你也早點休息吧，休息好了，明天才有力氣干活。」
阿姨沖我擺了擺手。
我上樓的時候，看著小東依偎在樓梯口，正看著我呢。
「剛才你說的是我嗎，我有那麼好嗎？」
我想了想，又無比鄭重地對他說︰「是你，是以後的你。」
「我發現你挺會討好我媽的，我媽現在很相信你。」
「討好，程小東，討好，我用得著嗎？」
「我覺得這個世界上誰都不欠誰的，我們做每件事都要對得起良心。我對阿姨好，那是阿姨對我的好換來的。」
我回來自己房間，久久不起入睡。
我想，我媽當年救阿姨，也是為了自己的良心。而阿姨這些年念念不忘救命之恩，也是為了自己的良心。人，要懂得感恩，這樣才會知足，才會快樂。我用自己力所能及的力量，幫助阿姨消除她一天的疲憊，她是快樂的，我也是快樂的。
小東，你現在不懂，我會讓你懂的，到那時，你就是以後的你了。
明天就考試了，越是考試的時候，我就越放松。小東也看出了我松散的狀態，他對我說︰
「明天考試，今天我領你到學校看看，先熟悉熟悉考場，順便也熟悉學校，以後我們就是校友了。」
「我還不一定考上呢，先熟悉什麼，破褲子先伸腿，到時候考不上，多不好意思。」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的臉皮厚的很。」
我撇了撇嘴，不過挺好這次他第一次邀請我出去玩的，我倍感興奮。等我到了校門口，我看見一個打扮很時尚的女孩子從一輛紅色的嬌車里走出來，看見小東興奮得眼冒金光。我這才明白，這哪是讓我來參觀的，是約會的，程小東，真有你的。
听小東介紹，女的是他同學，叫阿雅。還雅呢，穿戴一點都不雅，哪像個學生，還化了妝，兩個大睫毛跟蒲扇似的，反正我是看不上眼。
他們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小東給我買了一堆吃的，想堵我的嘴。那女的還竄弄小東，讓小東趕我走。
我听見，那女的對小東說︰「讓她自己回去唄，這麼大個人了還找不到家！」
我接了過去說︰「我阿姨說了，讓我跟著小東，我呢人生地不熟的，一是怕我走丟了，二是怕有不懷好意的人，把她兒子拐走了。」
小東听出了我話里有話︰「給你買了這麼好吃的，怎麼還堵不上你的嘴。」
我不理他繼續說︰「小東，我渴了。」
「不是有水嗎？」
「我想喝咖啡。」
「還喝咖啡，上次沒把燙死啊。」
「我樂意。」
「走吧，正好到那說會話。」
「我不願意去哪，我們三個人像什麼樣子！」
喝完了咖啡，我又覺得餓了。
「小東，我餓了。」
「你不是剛吃了東西嗎，這麼快就餓了。」
「走吧，吃飯去，這麼能吃。」
「我想吃火鍋。」
我剛一出口，那位阿雅小姐就抗議了。
「啊，我不吃，我不聞羊肉味。」
「你可以吃牛肉。」
無奈我的堅持，我們三個人來到了火鍋店，別看現在天熱，也不到吃飯的點，但吃火鍋的人還不少，找個了半天才找到位。
「小姐，你說你這不吃那不吃，不聞這味，不聞那味。你還找什麼男朋友，嫁什麼人那。」趁著小東上洗手間的空，我對她說︰「如果你喜歡程小東，那你就入鄉隨俗。他可是很喜歡吃的。」
「以前，怎麼沒听他說過呢？」
「以前那是你們沒來吃過。你就將著吧。」
我把煮好的肉放進她的碗里，「嘗嘗吧，很美味的。」
可是還沒吃呢，那邊就已經忍不住捂著嘴跑向了洗手間。迎面遇見從洗手間回來的小東，小東也要跟著過去，被我拉住了。
「把錢包留下。」小東扔下錢包，瞪著我。
萬一他跟那女的走了，我身上沒帶錢，可不慘了。
一會兒，我看見兩個人從洗手間出來了。
阿雅不顧小東又拉，又勸的，甩開手，開著車一溜煙走了。
小東氣急敗壞地走了進來，看著我不懷好意地笑，他大聲地說︰「這下你滿意了。」
我倒很平靜，勸著小東說︰「走也走了，你也坐下來吃吧，你不會為了這樣一個人絕食吧。」
我把煮好的肉和菜放到他碗里，我知道他也挺喜歡吃的。人都走了，再發火也沒用了，小東平靜下來，一起吃了起來。一會兒桌上的肉和菜就下了大半。
我們一邊吃，一邊說話。
「這個女的很有錢吧，看著她穿的，戴的直閃眼楮。開著跑車，臭顯擺。這不吃那不吃的，這樣的女人，不是你喜歡的。你們不合適。」
小東光顧吃也不理我，我繼續說︰「這樣的女人，你娶起了，你可養不起。」
「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是，我現在是沒什麼可顯擺的。沒有有錢的老爸、老媽捧著、疼著。我呢現在寄人籬下。如果主人高興還好，不高興不僅要忍氣吞聲，還得陪笑臉。」
「不過，程小東，她有什麼，有錢是吧，是她掙的嗎，我最看不起的就是，拿著父母的錢，當是自己光榮的人。」
小東白了我一眼，還是不說話。
我一看他這樣，就來氣了。
「你，程小東，也是其中之一。」
「怎麼又編排我了，我什麼時候欺壓你了，什麼到你嘴里沒有好話。」
「是不是好話，但是實話。你是高高在上的少爺嗎，哪一次看得我們這些鄉下來的窮丫頭。」
「我可沒有看不起你呀，不是你自我感覺很好嗎，是你太自信，我只是提醒你一下。」
「是我太自信，你直接說我太自大不就完了。這些年，如果我沒有那點自信鼓勵著自己，我還真的走不到這里。我不像你，家里把你捧著，同學再把你捧著。我呢，只能自己捧自己了。」
本來是我把他的約會攪了，可是現在他倒覺得對不起我了。他也知道，如果我不高興，回到家多半，他得挨批。
考試如期舉行，我很是鎮靜。阿姨和小東倒是很緊張。她們比我起得都早，阿姨非要開車送我，被我攔住了……學校我也去了，考場也看了，沒有必要興師動興的。最後，阿姨還是讓小東陪我過去的。
還沒到學校呢，我就看見路兩邊的停滿了小車，看來跟我一樣轉學來的學生還真不少。我長舒一口氣，即來之，則安之。
我對小東說︰「你送也送到了，該干嘛干嘛去吧。」
小東連連擺手說︰「我可不敢，有了上次，我可不自討苦吃了。」
題出得比我想像中的容易一些，不能說百分百有把握，但還是不錯的。我做得很快，提前半小時就出來了。
小東看我提前出來了，很是吃驚︰「你怎麼出來得這麼早，也不檢查檢查。」
「有什麼好檢查的，會的還是會，不會的再坐上一天也不會。」我說的都是實話，保證會的全做對，不會的就沒有必要再坐在那里浪費時間了。
「怎麼樣，考得怎麼樣？」
「一般般，不難也不容易。」
三天以後听成績。這三天，是我最自由，最輕松的時候了。每天睡到自然醒，不用擔心有人來叫。
通知書下來的時候，我看了看成績，意料之中。倒是阿姨和小東，驚得不輕。尤其是小東拿著我的成績單反過來正過來看了又看。
「行啊，你這潛力股，還真有點能耐。」
「1＋1還是等于2吧！」
我們都笑了。
這些天，我們都辛苦了。尤其是阿姨和小東，都瘦了，也黑了。
她們都為我付出了很多，萍水相遇，卻給我了那麼多，你們也是我劉欣的貴人。我劉欣由衷地感謝你們！
謝謝阿姨！謝謝小東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