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謀反江南,大唐烽煙四起,多出紛爭動亂,但偃師縣還是一片安詳,所謂動亂對偃師百姓來說,還是顯得較為遙遠。
不過楊平安卻休閑不得。豆腐腦在楊家酒樓一經推出,便廣受歡迎,楊平安再度贏得楊族友誼。
這份友誼他用的很快,楊族派出不少族人,在楊國忠帶領下自黃河老渡一路向東搜尋,尋找冬兒下落。
可沿河搜尋近三十里,問遍沿河水上人家,也沒有尋見冬兒下落,哪怕是尸體都不曾發現。
有那水上經驗豐富的老漁夫直言,黃河水流湍急泥沙俱下,冬兒很有可能被卷出百里之遠,但更有可能是已經葬身魚月復。
楊平安對此充耳不聞,哪怕他心中也生出隱隱不安,但卻堅持只要一日未見冬兒尸身,他便相信冬兒未死。
謝過楊族幫忙,楊平安更加記恨楊雄。雖說已知會楊國忠蘀自己打探朝廷平叛消息,但坐等太過消極,他又想到竇二。
這個以賭場作掩護的朝廷密探,負責監視楊雄。結果楊雄之父謀反,楊雄逃出偃師,竇二這個密探,難道就沒有半點對策麼?
他多次前往如意賭坊求見竇二,卻被賭坊伙計告知,竇爺最近事忙,已有多日不來賭坊,他們也不知道竇二去了何處。
尋不到竇二,楊平安只能前往縣衙,拜會縣令。
周縣令對楊平安可謂印象深刻。不知他一人如此,整個偃師縣城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對楊平安印象深刻。
就因為那日在楊家酒樓,楊平安直言寧王謀反,所說之言與事後發生之事幾乎一一吻合。
若說之前還有人懷疑楊平安故意攀誣,那現在再無一人敢有如此想法,都深信寧王曾試圖籠絡楊平安,並將部分謀反計劃告知,不然楊平安怎麼可能連寧王將金陵改名南京,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知道的越多,越說明其深受寧王重視。能得寧王看重,許以厚利拉攏之人,定非泛泛,但楊平安究竟有何不凡之處,入得寧王法眼,卻無人能看明白。
寧王拉攏已令人震驚,可楊平安居然不為所動堅定拒絕,到最後更是揭露寧王意圖謀反,這樣的人周縣令如何敢怠慢?
現在是北方不少地方發生小規模動亂,為平亂朝廷忙的不可開交,等到北方動亂平息,按常例,只為表彰楊平安忠心,朝廷就該加賞他了。
在周縣令眼中,楊平安儼然就是仕途新星,冉冉升起,自然存心交好。
楊平安來找他,問的是楊雄下落,以及朝廷何時出兵江南平定叛亂。
這兩個問題周縣令都能夠理解。楊雄不但欺壓楊平安,更是生生斷了後者財路,後者想要找楊雄報仇實乃人情。至于說打探朝廷出兵情況,在周縣令看來,那是楊平安心中擔憂。
眾目睽睽下,楊平安揭露寧王謀反,已將寧王得罪死了。將來若是寧王奪得天下,他楊平安怕是再無活路。
理解歸理解,但有些事情他一個小小縣令又如何得知?退一步說,即便他知道,也不敢將軍國大事告訴楊平安這個普通老百姓。
最後楊平安只從他口中得知楊雄出逃之事。
由于古時信息傳遞不暢,寧王謀反這麼大的消息,只是憑借快馬加急形式傳回東都,延誤了不少時間。
楊雄早就知道寧王何時舉事,提前做好出逃準備。趁著消息還在路上,朝廷尚未派人擒他,妥善安排,使了招金蟬月兌殼騙過竇二,成功逃回南方。
至于說朝廷何日派兵南下,周縣令也不知情。
竇二不露面,周縣令言詞含糊,楊平安只能悻悻而歸耐心等待。他沒想過去找柳青青,因為他有種直覺,柳青青與楊雄之間存在某種隱秘聯系。
他不找柳青青,柳青青卻主動來找他了。
這日黃昏,他從黃河老渡冬兒空墳處回府,從老蘇頭手中接過一封書信。
書信是柳青青白日里派丫鬟翠兒送來,楊平安本不當回事兒。可當他拆開書信,看到其中內容後,眼楮頓時直了。
在信中,柳青青直言自己知曉冬兒下落。楊平安若是想重見冬兒,今夜二更時分,在城南十里落馬坡處相見。
發覺楊平安神色變化,老蘇頭湊上前來︰「公子,信里寫的什麼,您臉色怎麼變得如此難看?」
「你沒看過里面內容麼?」說話間,楊平安將書信塞入懷中。
老蘇頭嘿嘿一笑,搖頭道︰「老漢兒不識字,看了也是白看。」
「哦。里面也沒什麼,只是有人邀我赴宴。我這就出去,今晚不回來了。」說完話他拔腿就走,來到門旁時,他停形又補了一句,「你蘀我跟敏兒說一聲,讓她早些歇息,今晚我並非去那煙花之地。」
看他走出院門,老蘇頭x型臉上露出玩味笑容,自言自語道︰「听到了吧,他心中還是有你,否則最後也不會特意補上一句。」
隨他話音落下,院中茂密老槐上方飄下片片落葉,蘇敏矯健身形從上而落,落在老蘇頭面前。
「爹,你小點聲,莫要讓佳佳听見。」謹慎看眼西廂房門,蘇敏小聲道,「爹,以後你不用如此手腳來勸說女兒。女兒既已**于他便不會反悔,這是女兒的命,女兒認了。」
「好閨女,讓你受委屈了。」老蘇頭听得傷感,在蘇敏頭上模了兩下,「其實爹也是想給你找個好歸宿。楊平安此人有情有義,又肯為自己言行負責,哪怕將來他平步青雲扶搖直上,也不會辜負你。敏兒,難道在你心中,真就對他沒有半點情感?」
蘇敏愕然,回想起這些日子來,二人每晚同床共枕,楊平安卻對她秋毫無犯;回想起那日清晨躺在他懷中溫暖之感,心中生出絲絲甜蜜。
可是當她想到楊平安多次沉睡中呼喚冬兒名字,臉色霎時變得黯然︰「爹,莫要再說這些,你今日為何要將他誆出城外?」
「爹並未誆他,的確是那蒔花館的柳青青邀他在城外相見。」
偃師縣城南十里有處小山坡,兩晉南北朝時期,洛陽一帶發生數起戰爭,多位將領死于在此處身死落馬,因此被當地人稱為落馬坡。
一更過半月明星稀,夜幕籠罩荒野寂寂。落馬坡上一堆篝火燒得正旺, 里啪啦之聲在荒野夜色下顯得格外清晰。
篝火旁楊平安盤坐在地,不時添著樹枝,苦苦等待。
冬兒投河至今已過去將近二十日,這是他頭一次得到冬兒消息,心中激動。他並非直接趕往落馬坡,而是先去了蒔花館,卻從龜公墩子口中得知,柳青青根本不在樓內,甚至已有數日未曾露面了。
無奈之下他只得趕往落馬坡,耐心等待柳青青現身。至于說柳青青與竇二都多日不曾露面,其中是否有何關聯,他無暇多想,只想早日見到冬兒。
等得無聊,直覺時間過得太慢,楊平安從懷中取出布魯斯口琴,相思之曲飄蕩荒野,悠揚婉轉飄飄渺渺。
一曲終了,身後忽然傳來柳青青贊嘆之聲︰「好音好曲,夜深之際荒野之上,能听聞此曲當三生有幸。」
「你……來了。」楊平安站起轉身,卻發覺今日之柳青青與以往有些不同。
秀發高高豎起系于腦後,一身青衫勁裝緊裹身體,前凸後翹中顯得干練灑月兌。
看到楊平安手中口琴,柳青青美眸閃光︰「公子果然多才多藝,只是不知公子所用是何樂器,為何奴家從未見過?」
「口琴。」隨口應付一句,將口琴塞入懷中,楊平安正想開口詢問冬兒下落,柳青青忽然撲入他懷中,語氣激動聲帶哽咽道︰「公子,想死奴家了。這些日來你為何如此狠心,竟是一日也不願來見奴家一面。公子可知奴家每晚都以淚洗面,為了公子流下多少淚水麼?公子,抱抱奴家好麼,奴家好想你。」
楊平安咂咂嘴,心中無奈。只得將保住柳青青,低聲道︰「我這不是來了麼?你……」
「公子莫要多言,讓奴家好好听听公子心跳之聲。公子可知,今夜能來此地,奴家心中有多歡喜麼?公子果然沒有騙奴家,公子心中果然有奴家。」
嘶,我怎麼听著,好像有什麼事情弄擰了呢?
推開柳青青,楊平安認真看著她,頓了片刻說道︰「你讓人送來書信我已看過,既然我來了,就說明你的任何條件我都答應。」
柳青青眉梢帶喜,輕踮腳尖在楊平安臉上一吻,然後抓住他的手腕,就朝落馬坡下走去︰「奴家感謝公子憐惜,咱們這就走吧。」
「你等等,這是要去哪兒?」
「你我私奔啊!」
「私奔?什麼私奔?」楊平安听得糊涂,停住腳步甩開柳青青柔荑。
柳青青也發覺楊平安神色有異,駐足轉身,問道︰「公子今夜前來,難道不是跟奴家私奔的麼?」
抽抽,臉上的肉抽抽不停,楊平安怎麼也沒想到,柳青青居然要跟自己私奔。
可黃昏時的書信,明明是說有冬兒消息啊!
才要開口弄個明白,就听旁邊草叢中傳來竇二的聲音︰「柳青青,你終于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