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說,必定是變革遇到了難題了。林楓一想便知,他此前如此急切地開始訓練,其中一大部分原因就是為了躲開這個超級是非漩渦。無他,以他的資歷,若以變革倡導者的身份出現在南唐朝堂上的話,那他一定會成為朝堂所有力量糾結的中心,那可就完全不是在辯論賽上佔據優勢的情形了,他不死也得月兌層皮啊!
林楓倒也沒有遲疑,身上衣服也未更換,與谷中諸人簡單告別後,坐上了李鏘的馬車一路奔回了金陵城。
中間未停,林楓便被太監直接引入了御書房。書房中只有李璟和李景遂兩人,正在喝茶聊天,等得已經有些無聊了。
見到林楓,李璟大笑一聲,和言問道︰「林愛卿辛苦了!不知從謙訓練怎麼樣?」
「回陛下,九殿下一切安好,除了剛開始稍不適應外,現在非常適應,正如魚得水,每日進步令微臣刮目相看!」林楓大禮參拜,回奏道。當然了,李從謙剛開始頭幾天可不是稍不適應,簡直可以說欲生欲死,但在林楓的軟硬兼施之下,很快就真正融入到訓練中了。
「那就好,辛苦林愛卿了!實不相瞞,今日召卿前來,依然為變革一事,朝堂上一直爭論不休,不知林愛卿對于當前變革躊躇不前有何考慮?」李璟也不再繞彎子,直截了當地問道。
林楓其實在路上已經想清楚了此件事,但此刻依然略作沉吟狀,抬頭先問李景遂︰「請問齊王殿下,敢問殿下對我大唐軍隊有無信心?」
「當然有啊!」李景遂有些莫名奇妙,回道。南唐向來對軍權控制甚嚴,絕不輕易讓外人插手的,連這個時代當政者聞之色變的節度使一職都已經被慢慢奪去了實質性的權利。
「那麼對于天下各州縣呢?」林楓繼續追問道。
「也無甚問題,除了邊軍外,各地州縣並無多少軍隊,不會有什麼。」李景遂有些明白了林楓的用意,干脆地回答。
「請恕林某狂妄,如此背景下,些許朝臣肆意抵毀阻止變革,在微臣看來,正如同夏季這庭院中的知了之音。」林楓指了指書房外的鸀蔭,說道。
「嗯,你的意思是?」李璟也有些理解了,追問道。
「夏日里,些許知了齊聚庭院,嘈雜無比,令人煩燥,用趕之,復來之,不勝其擾。如果以心屏之,滿不在意,那聲音也就什麼都不是啦!」林楓解釋道。
封建時代,什麼人權力最大?當然是掌控軍權的皇帝,那真是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李璟和李景遂微微頜首,略有所悟。他們是身在其中,把朝臣們的意見看得太重了!林楓的意思到時已經很明了,你們手段太軟了,哪里用得著那麼麻煩?反正天下亂不了,大臣中誰不支持,就不帶誰玩了,甩開膀子自己干不就結了?正好通過冰冷的事實讓他們清楚,這南唐離了誰都可以轉,甚至還可能轉得得更好!
「天下難治,人皆以為民難治也,不知難治者非民也,官也。」林楓先把枚乘《上書諫吳王》中的名言甩了出來,接著說道,「陛下,微臣想在此講一個小故事。」
「哦,愛卿請講。」李璟和李景遂互望一眼,頓時來了興趣,但凡林楓講故事,後面必有解決之道。
「微臣在過江來我大唐時,偶听載客的船家向乘船者吹噓,他閑時打撈的魚很少有在長途運輸中死亡者,是故,賣價往往其他漁家死魚居多要高出許多。臣好奇,問之。船家答曰︰盛魚之器中魚多水少,魚懶而不動,必活不長久,偶有一次不慎放入一條幼年白鱘,所有魚皆驚恐而動,不停地游,再無一魚死亡,以後就形成了習慣做法。」林楓將有名的「鯰魚效應」改頭換面成「中國長江版」講了出來。白鱘是長江著名的珍稀魚類,健游,性凶猛,主食魚類,也食蝦、蟹等。
李璟、李景遂皆不語,低頭思索之。
「在微臣看來,現在的朝堂有點像一缸混沌的水,而官員如魚,不思進取,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怎麼辦呢?微臣的意思是在朝堂官員中先引入白鱘。」林楓將話題轉了回來,開始表述自己的想法。
李璟、李景遂抬起頭來,看著林楓。
「在微臣看來,暫且不論其余變革之策,陛下就以恩科的名義,不通過朝臣審議,先把招賢十題公告天下,招攬人才,用新人作為白鱘,逼迫那些官員產生危機感,逼得他們像魚兒為了生存一樣快速游起來,行動起來。」林楓先從招賢十題開始,他現在也急需各種人才呢!
李璟眼前一亮,也恍然大悟起來,怪不得這朝堂上所有人爭來辯去,卻從來不爭論招賢十題呢,原來早已經達成默契了啊!第一次,李璟對大小朝臣產生了失望,在這些人眼里,還是自家官位比李家江山重要啊!
「另外一缸混水,正是現在的朝堂架構。在這些官員看來,任何的變革,反正離不開他們和他們所代表的部門,所以,他們有恃無恐,每天只管在朝堂上賣弄才學,甚至可以說是空談誤國。微臣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在現在朝堂架構中再引入一條白鱘,成立專門的變革機構,專門議行實施新法,全部由支持變革者參與,不支持變革者,絕不許入。」林楓再扔出一個觀點。
宋代王安石變法,第一條就是成立了制置三司條例司,專門議行新法,林楓也準備照方抓藥。
「嗯,是個不錯的思路。」李璟點了點頭,右手輕拈胡須,微閉雙目,仔細考慮這條建議的可行性。
林楓豎起了右手,伸出了五個指頭,用左手逐個點指道︰「我們用大拇指來比喻我大唐李家家族,其余四指分別來代表士農工商四個階層,現在士這一階層好比中指,但他們支持變革力度不夠,我們是不是考慮其他的手指?」
林楓將食指先按下,然後指著無名指和尾指說道︰「以食指喻農,先暫且不提,但剩下的工、商可就好辦了,其實他們都與商緊密相關,只要利商法一施行,天下從工從商者支持者必眾啊,這也相當于在天下士族一家獨大的情況下,引入了不止一條白鱘啊,那時,士人必然會驚恐的魚兒一樣,四處游走,以安身保命,自然可以輕松分化之。」
「從工從商者似乎不可輕易引入朝堂吧?」李景遂直接將自己的顧慮說了出來。
「當然不是直接引入,而是緩步而行。變革的起點應該在商,商一活,其他皆活,我們變革正可以從此處著手。舉一個小例子,利商法實施以後,可以獎賞那些威望高、有誠信、熱心公益的商人直達聖上的上疏權,專門上奏利商法在基層的實施情況,只怕基層那些百般阻撓變革者就必然不敢肆意妄為,改而斂心做事了吧?」林楓繼續將自己利商的思路進一步闡釋。
當然,商業的力量自古以來就是瓶中的魔鬼,能力雖大,但好放不好收啊。不過,在林楓的長遠謀劃中,還有進一步謀算,現在呢,還不到考慮那些的時候。
「愛卿言之有理,容朕再思。」李璟沉吟半晌,委實難斷,無奈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