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接風酒宴不咸不淡的下來,一只虎心滿意足的躺在張家老財一個臥房里,裹著上等的錦被,很享受的哼哼著,一切都是如此美好,唯一不滿的是沒個水女敕的婆娘陪伴。
飽暖之後,一面剔著牙花子字里的肉屑,一面心中暗想。這就蠻好了,有了這四萬石的糧食,即便是那不粘泥所謂的盟主,帶領著大隊人馬前來,還能按照人頭分上一人一石,(古代大斤,和一百二十斤)只要省著點,就可以熬過這個漫長的冬天。
關于當初答應下來的攻打縣城,救那個什麼狗屁軍師的兄弟?那就是以後慢慢商量的事情了。
大家打縣城其實是為了過冬的糧食,現在糧食已經有了,想來就是不粘泥盟主,也不會再有什麼想法興趣了,沒必要為了幾個窮百姓就要大家跟著你們打生打死的拼命,全你先生的仗義,畢竟大家的命也是命不是?
當然,現在吃你的喝你的,樣子還是要做做,不能真的一口回絕,畢竟還有面皮在上面嗎。
也想過,你過天星現在舀糧食要挾我們給你的所謂先生賣命,但是,如果不沾泥也是自己的這個心思,帶著大軍全來,合起來就是四五萬的人馬,看看你過天星的人馬?只是區區兩千罷了,當然了,看看過天星的這兩千人馬都是精壯之人,很有戰斗力,但是,螞蟻多了咬死象,不過是一個沖鋒就是了,至于死傷多少老弱?其實是應該心中高興才是,死的越多,自己省下的錢糧越多,以後的日子就越好過。
不過這事最好是過天星也知道輕重,大家和和氣氣的分了錢糧,不要真的起了沖突,江湖道義還是要講的。
正得意間,房門呼的一聲被推開,一陣陰冷的秋風席卷而入,吹得一只虎不由的一個寒顫,馬上裹緊了身上金貴的錦被。
剛要開口怒罵,抬眼見的卻是自己嬌慣的妹妹,氣鼓鼓的直接進來,馬上就把怒氣換成了笑臉,坐起身子,裹著錦被,伸手拍拍炕沿道︰「都是大姑娘了,進個男人房間也不說先知會一聲,就這麼毛毛糙糙的,將來還怎麼嫁人?來,坐這里,和哥哥說說,是誰惹得我的好妹妹不開心?一會等哥哥醒酒了,帶人砍了他去。」
春蘭氣鼓鼓的也不坐下,就在地中間指著哥哥的鼻子道︰「哥哥,你還是個爺們嗎?」
「小妹,我怎麼不是爺們啦?」一只虎笑呵呵的把身子歪在枕頭上,舒服的長出一口氣,看著自己刁蠻的小妹問道。
「是爺們就該依照會盟前言,打縣城,救那個馬脖子先生的兄弟,但我看你在今天的酒宴上,一談起這事就支支吾吾的岔開話題,你是不是把這件事給忘記啦?還是得到了錢糧,就變了心思不想去啦?」
得,自己最最頭疼的就是這個男孩子性格的小妹,現在被當場揭穿了自己的心思,還真有點下不來台,但是,也發作不得,當時尷尬的解釋道︰「誰說我不依照前言打縣城去?不過是茲事體大,出兵與否,這件事情,不是哥哥我一個人說了算的,那是要盟主來了才能定奪,這是大家商量好的,如果不沾泥盟主來了,說開打,哥哥我絕對無二話,正所謂有令則行嗎,現在盟主不在,我一個小小的桿子頭,哪里當得起這樣大的事情?」
聞听此言,那春蘭把脖子一梗,把話挑明了道︰「不要給我推搪,我就知道,你看到這里有了幾萬石的糧食,就不行再踐行當初的盟約,是也不是?」
一只虎忙要找個借口解釋,那春蘭突然低聲,苦口婆心的勸解道︰
「哥,你怎麼就不想想,這幾萬石的糧食,還不是人家馬脖子先生殫精竭慮想出的主意,打下張家堡繳獲所得?自己不吃獨食,仗義的省下來給大家,要不是為了他們在縣城的兄弟,哪里還能給你留下半分一粒?人家馬脖子先生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你作為一山之主,為了跟隨你的兄弟,為了將來在人前人後,也應該舀出擔當來,如你這樣畏畏縮縮的,以後誰還肯跟著你?」
被說中心事,一只虎老臉一紅,但馬上訕笑著和妹妹打趣轉移話題道︰「我的妹妹一口一個那馬脖子上的先生,是不是妹妹看上他哥小白臉啦?嗯,我小妹有眼光,我看那小子也算風流倜儻,談吐文縐縐的也還得體,可比我這個粗魯漢子強上太多,要是真的這樣,就不要他在過天星,那個把山寨管得一塌糊涂的家伙手下干了,我搶了他給你當女婿就是。」
說著這話時候,不但春蘭愣住,就是一只虎也突然一下子愣住,心中一個**不但滋長快速膨脹,埋藏的一種**竟然豁然跳出水面。
對啊,自己一直瞧不起那個連山寨都懶得打理的過天星,他卻有什麼福氣得到一個真正足智多謀的文士幫襯?現在天下已經顯露亂像,朝廷也是內憂外患自顧不暇,這不正是天下大亂改朝換代的征兆嗎?自己現在正處當時,只要有賢良相助,再有這幾萬石糧草做根本,招兵買馬振臂一呼豈不大事可成?
平時只恨自己胸有大志卻無人幫助,這呂世不正是現成的好幫手?何不乘著這個機會,搶了他給自己當個軍師,兩個人成就一番大事,同時也搶得幾萬石的糧草,作為大事基礎。
一時間胸中萬般想法洶涌澎湃,渾身不由得燥熱起來。
春蘭卻是被哥哥一說,突然感覺到自己還真的是被那個先生所吸引了,雖然那個先生不會騎馬開弓,但是,那淡淡的平和的,讓人見之就感覺親近的笑容,不正是自己最最著迷的嗎?假如真的如哥哥所說,搶了來——想到這里,也是一陣耳熱心跳。
一時間,整個房間,竟然陷入了一陣死一樣的沉默,不過是各有心思罷了。
「哥哥你竟瞎說,我哪里看上那個馬脖子上的孬貨?不會騎馬彎弓,只是會動嘴皮子,給我提鞋還嫌他累最呢。」說這話時候,心中竟然有種甜甜的感覺蕩漾。
「哈哈哈哈,我看出小妹言不對心。」一只虎大笑之後,把被子一掀,就光著腳跳下地來道︰「我有個好妹子,哪里還用得著搶那先生?只要你一出馬,一個眼神,不但先生乖乖到手,就是那四萬石的糧草,還有萬余銀錢都會乖乖的舀來,還要什麼吧吧的攻打縣城?哈哈哈哈,真真天助我也。」
正在沉浸在莫名其妙的幸福中的春蘭,突然听到哥哥如此一說,突然小臉變得煞白,指著變得陌生起來的哥哥吃吃的道︰「哥哥,難道你的想法就是這樣的嗎?難道你把你的妹子當成了——」
一只虎好像並沒注意到黑暗里妹妹的臉色,自顧自的沉浸在自己的妄想之中,在地上光著腳來回走動,激動的道︰「是了,現在我趁著其他腌東西沒來,吃掉他過天星區區兩千人馬,然後,有我盡心打拼,有他呂世善于謀劃,有這如山的糧草,成堆的金銀,這米脂之地,我還怕的誰來?這個年月,有糧草就不愁賣命的流民,到那時,只要我登高一呼,還不是從者雲集?馬上就可以聚集起四五萬,不,十萬大軍,到那時候,不粘泥又怎麼樣?在實力面前,還不是要俯首帖耳?區區一個米脂縣城還在話下嗎?等我打下米脂再得那城里的秋糧賦稅,更可以招攬幾十上百萬大軍,然後帶著他們席卷延安陝西,殺奔山西,殺奔京城,殺他個血流成河,——「
「哥哥——「
「人命算什麼?不過是草芥罷了,哥哥我一旦大權在手,那還不是一呼百諾?妹妹。」轉過頭,一只虎瞪著開始變得血紅的眼楮道︰「那時候,哥哥我打下這一片江山,我就是這江山之主,你就是無上高貴的公主郡主,天下所有人都將匍匐在你我兄妹的腳下,到那時候,那個馬脖子上的呂世還不是你一個呼來喝去的奴才?「
「哥哥,難道你真的這樣想的嗎?難道你真的就不把跟隨你這些年的父老性命當成一文不值嗎?」春蘭語音顫抖的責問著這個已經接近瘋癲的哥哥,眼前一個面目猙獰嗜血的哥哥,和一個根本就陌生的,但帶著一臉平和微笑讓人心中踏實的呂世的臉,不斷交蘀往復。
「妹妹,不要為了一個男人就放棄我們光宗耀祖的機會,現在,就是現在,機會就在眼前,趁著其他桿子還沒來,你去勾引住那個呂世,我馬上調派人馬,滅了過天星那腌東西,然後以糧食為誘餌要挾,驅趕即將趕來會盟的桿子攻打縣城,再次為我們集聚糧草,大事可成啊,大事可成啊,哈哈哈——」說道這里,一只虎已經手舞足蹈幾近瘋狂。
春蘭恐懼的看著自己已經走火入魔的哥哥,顫抖著想說點什麼,但是恐懼,卻讓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一陣驚天動地的呼喊︰「不好啦,糧倉走水啦——快救火啊——「
一只虎豁然回頭,看著映紅了半邊天,映紅了自己窗欞的火光,半天說不出話來,好久好久,渾身就好像突然被抽去了骨頭,如一攤泥一樣頹然倒地,嘴里吶吶道︰「好狠啊,好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