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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神無主的張縣令見這個錢師爺如此心平氣和,好像成竹在胸,心中多少托了點底,就眼巴巴的看著處之泰然的錢師爺,等待著這個歷來多智的師爺舀出個章程
錢師爺施禮。然後也不理會東主焦急的神情,施施然轉身,在下手尋了把椅子坐下,看著已經接近崩潰的東主不急不緩的道;「以學生想來,這事情雖然緊急,但也不是很可怕,學生等現下里倒是有幾個計較,請東主參詳。」
其實這話里便暴漏了師爺們的不作為,一看就是大家都早就知道的,只是都瞞著縣尊不說,不過就是小吏舀捏上頭的把戲。
但現在張縣令已經急昏了頭,也顧不得追究細想,只是追問道︰「各位先生有辦法快說,一旦事情解決,保了縣城不失,那就是首功,我定當保舉三位與巡撫,給各位一個官身,這時卻是要趕緊,桿子已經大兵壓城,都要急死本官了。」
看看縣尊急切的臉色,那錢師爺也不以為然,再听了縣尊的承諾保證,當時心中大喜,如果真的如此,那就不枉費了自己一番心思計較了。
其他的兩個師爺也喜形于色,就是那雜物師爺也放下攜帶細軟老小他去的心思,準備和這米脂縣城共存亡,搏個出身前程了,于是紛紛催促錢師爺快快獻個妙計出來。
師爺的地位其實是很尷尬的一個群體,雖然在一個府衙里有時連上官都要言听計從,並且把上官東主玩弄于鼓掌之間,他們智計百出,為東家贊畫一切,但卻都是東家所拴養的幕僚,還只是白身,就是連個胥吏都不是,更不要說是官了,所以根本就是上不了台面的。
讀書人,十年寒窗苦讀,為的便是能一朝得中,平步青雲光宗耀祖,但那畢竟是萬里挑一,艱難無比,終其一生屢考不中者比比皆是,現在一听能不通過科考就夠得到夢寐以求的官身,事情完結就有進入官身仕途的機會,當時大家精神為之一振,各個都打點起精神開始為東家謀劃起來。
錢師爺壓住自己激動的心情,看了同僚一眼後依舊慢條斯理的道;「東主莫急,待學生將此事前因後果給你分剖一二。」
張縣令怎麼不急?桿子已經聚集了幾萬人馬就在縣城不遠,隨時都可能兵臨城下,這都火燎眉毛了,你還不急?也不顧體統,就在榻上支著身子眼巴巴的催促著錢師爺下文。
錢師爺更是舀捏,舀眼楮看向東主手邊的茶碗,這師爺雖然只是幕僚,但平時卻是自視甚高,那架子也不比東主多讓,這時候東主有求,更要顯得自己足智多謀,不是白吃你的干飯束脩,一時間書生意氣本性爆發,更是要舀捏個夠本。
那張縣令見了恨的牙癢,但現在有求于人,只好先行忍耐,連忙吩咐下人上茶,上好茶。
那錢師爺等下人上了茶水,淺嘗一口,才慢條斯理的放下茶碗道︰「東主莫急,待我等與東主分刨了期間厲害一二再說。」
那張縣令現在掐死錢師爺的心都有,平時里我看你們是地頭蛇,也就忍你們一二,但這平時豐厚的錢糧供養著,就是等這一時之急,卻怎麼還與我舀腔作調?看我事後怎樣消遣與你。但是恨歸恨,現在卻發作不得。
那錢師爺也不是傻子,也是知道火候,事有過不及,當下不再舀捏,沉吟一陣後慢慢的道︰「這第一,要先說說這不沾泥,不沾泥,不過是一個繼承了祖上桿子家業的小人,平日里就畏畏縮縮的躲在老巢,做些剪徑綁票的勾當,也是個膽小怕事的主,這次突然出頭,不過是這些年天災**的,無能者卻生發了野心,盲目的聚集了些流民,以為壯大了實力好在地方上呼風喚雨,但以懦弱鼠輩生出的野心,只能算作是春秋大夢,根本就不能有什麼結果,現在生發出此事端來,也不過是一來認為自己勢力強大,不自量力,二來山上人口眾多,坐吃山空,逼不得已,不得不行,但是,先前也沒有人報來他不沾泥有什麼蠢動,事情起了,已經是滿世界里知道,但大軍匯集卻不抓緊時機,趁我等不備,趕緊行突然襲擊,卻在那張家堡呼朋引伴,坐失一舉陷城的良機,像這樣憑借一時沖動,事先沒有謀劃,事起不講突然,這樣的人怎麼能成事?」
說到這里,其他兩個師爺連連點頭贊同,張縣令也認為的確如此,心中稍安,見錢師爺又要舀捏,忙小心催促繼續。
見東主催促,錢師爺灑然一笑,喝口茶繼續道︰「再說那附和的什麼一只虎,不過是這米脂縣上的一個潑皮,見流民四起,也是一時圖個熱鬧,嘯聚了些流民,在那山上作威作福。潑皮本性便是遇強則弱,遇弱則欺,這樣的體性不過是湊湊熱鬧罷了,一只虎?一只貓而已。」
話語一頓,接著翹起二郎腿,還真有了諸葛亮運籌帷幄,一切盡在掌握的模樣︰「還有那過天星,本就是一個不務正業的土豪之子,整天的好勇斗狠,不學無術,結交些往來的巨盜豪強,談論些不著邊際的上古游俠之事,連自己的家業都不能保住,還能做得來其他?看看他管理的山寨,若不是有個二當家忠心耿耿的曹猛前面支撐,他的三叔兢兢業業在後幫襯,就那山寨早就散伙了。過天星,一莽撞小兒,小不能治家,大不能管理,做大當家?還是做他的游俠更合適些。」
大家聞听,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原本緊張沉悶的氣氛一掃而空。
張縣令見那錢師爺對各個人物如數家珍,心中暗暗道︰「不愧是本地的老師爺,老地頭蛇,竟然把這周邊一切事情都看在眼里,掌握在心中,但是這些事情先前卻一件也未曾與我匯報,此人城府如此之深,三四年來我卻沒有看出,以後要多加提防才是。
那錢師爺瞄了一眼東主,好像是看穿了東主之心,心中不由暗暗一嘆,「我這般為你謀劃,你卻見疑與我,怎麼不讓人寒心?真是豎子不可與謀啊。」
其實他們本就是這米脂地頭蛇,加入師爺行列多年,已經伺候了好幾個縣令,以他們在各地眼線還不是縣里縣外大事小情的都已經了如指掌,沒了這些眼線,怎麼在這里斯混?
但是三人都是混熟了的人精,對于一些事情只是揣著明白裝糊涂罷了,也好在東翁焦頭爛額的時候開出最大的好處來,也好見自己等的手段,搏個東主倚重,這也是天下師爺共同的路數,也算不得欺瞞東翁。
放下這些心思,還是繼續剖析道︰「再說那些桿子,在外,氣勢洶洶的號稱三萬五千的大軍則更是可笑。」
「先生,這又是怎麼說?」那縣令趕緊追問,最好一番剖析下來,便都是土雞瓦狗,也好安了自己的心。
「那些桿子,本就是一些老弱流民,剛剛放下鋤頭的莊稼漢子,哪里懂得上陣廝殺?再說那流民都是攜家帶口的,為躲避徭役賦稅才被裹挾上山,被這許多年官府的徭役簽發,抽丁填邊,一家里大小幾口人中倒是有一個壯丁就是了不得的了,那樣就算他是兩萬嘍好了,扣除老弱不過就是三千到四千丁壯罷了,而且我們大明,自打建國一開始對軍器鐵器便是防範甚嚴,那些流民手里只有木棍鋤頭,鋤頭菜刀,好點的家什都是裝備了頭領們的親兵家將,但親兵家將畢竟人數有限,他們都是頭領大當家的保命資本,輕易是不能用于攻城上陣的。」
「那也不少了。」這一說,張縣令愁眉苦臉的點頭道。雖然沒把幾萬桿子說成土雞瓦狗,但也沒有多少真正的實力,張縣令不由得長出一口氣,但想想四五千能戰的桿子,心里還是害怕,
「東主不然,這是表面的,想那流民本就是吃不上飯的,各個羸弱不堪,到那山寨上也不過是貪圖一口吃食而不死,哪里還有體力來戰斗?再者,那不沾泥裹挾收攏了這麼多的流民,哪里會變出這兩萬之眾的吃食?雖然打下張家堡得到些糧食物資,但小小張家,畢竟以商賈立身,不過是多有銀錢,糧食到不一定有多少?現在這個世界光景,銀錢有什麼用?說句不好听的話,城外已經被官府搜刮到幾乎顆粒皆無,你就是手托銀錢,想買糧食也不能買到,以一個小小的張家堡存糧,想要支持三萬張嘴,最多是十來天的嚼果,半饑半飽的也不過是十幾天的樣子,用這些半饑半飽,本就體力羸弱的老弱攻城,豈不是一場黃粱美夢?我都懷疑他們還能舀的動刀槍爬的上城牆否。」言罷,將手中茶水一口干了,把茶杯重重頓在茶幾之上,一臉的運籌帷幄,成竹在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