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刑名師爺施施然上前,在袖子中舀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個扎子,慢條斯理對倒在地上的王老板念了起來,每念一個,王老板的心就往地獄沉一下,直到萬劫不復。
王老板的罪狀是,一︰勾連韃靼倒賣違禁商品,叫支敵。二,勾連韃靼暗通款曲,謂之通敵。三,勾連盜匪,資助刀槍馬匹糧食,是為謀逆。四,欺行霸市,是為惡霸。五,打死奴僕,是為殺傷人命。六,強搶民女,是為為禍鄉里。七,賄賂有司,八、、、、等等,竟然有二十條之多。
其實不要多了,就是一個勾連韃靼賣與他戰爭物資一項就是滅九族的罪過了,哪里還要其他?但自己做這事也不是一年兩年,那縣尊也沒少吃了孝敬,怎麼突然便鎖舀自己問自己死罪?自己卻百思不解,但看到一個個噤若寒蟬的鄉紳富賈的時候一切就都明白了。
自己是第一個被叫到捐款的,現在不是那些罪狀獲罪,而是不得縣尊之心,這是殺雞儆猴啊,想到這里一時間真是萬念俱灰,深悔自己為一時的算計卻誤了自己身家性命。常言道,破家的胥吏滅門的縣令,悔不當初啊。
所謂的審判不過是走了個過場罷了,也真難為那些刀筆吏,只是一夜之間就完備的準備整理出了王老板所有罪狀的證據證物,竟然還有一些證人。
最後,由于是戰事將起,避免未來戰事中王家與城外逆賊里應外合盜賣了縣城,因此特事特辦,王老板所犯之罪十惡不赦,但張縣令還有一絲人情,看在往日孝敬份上,判決如下,王老板本人即日押赴菜市口問斬,抄沒家產沖公,家屬里男子發賣為奴,女子沖為官妓。也不等王老板辯解,舀布條封了口,由兵丁衙役押赴刑場,一刀了斷了。
羅織罪名砍了王老板,整個縣城為之轟動,窮人是大塊人心,富人是噤若寒蟬。
窮人不明事理也就罷了,但富人卻心知肚明,要說有事,哪個富人的是干淨的?真要叫起真來,哪個不是死上十回八回的?王老板不過是特殊時候適逢其會做了那只冤枉的小雞罷了。現在是看出了縣尊和那些刀筆吏的厲害,就等著這些猴子們的表現了,一個不好猴子就會變成挨刀的雞子。
于是,米脂募捐順利並紅紅火火的開展起來,當天下午幾個師爺帶著賬本和衙役幫閑,拖著大車小車,挨家挨戶的募捐錢糧的時候,富戶士紳就相當踴躍了,中戶人家難免是傾家蕩產,大戶人家是論車論石的往縣衙的倉庫和廣場里拉,一時間縣尊和一干衙役師爺兵丁千戶,都是笑的見牙不見眼。
看著滿滿一屋子的銀錢,和廣場上如山的糧食,張縣令現在是笑的見牙不見眼,只是圍著這些資財轉圈,心中盤算這一戰下來需要多上獎賞,需要多少使費,還有多少能落了自己的口袋。
對了,那些跟隨自己跑前跑後的師爺胥吏要分多少合適,還有現在依舊緊緊跟在自己身後,雖然不做一聲,但眼楮里寫滿貪婪的千戶,該分些多少?
心中雖然鄙夷那千戶的貪婪,想想正是要他賣命的時候,分些也是應當,若沒有這些賊配軍帶隊,那些簽丁家將護院,雖然也有四五千之數,但那就是一盤散沙,還真就不能守得住這縣城,縣城一破,那自己就是有萬千銀錢,也得不到半分花銷。
于是不情不願的張縣令對站在身邊的千戶稍一拱手道;「有勞千戶大人費心統帶,軍士多年的欠餉請大人報上來,本縣馬上命人抬到校場足額發放。」
那千戶一听,連忙收起貪婪的目光,趕緊虛情假意的連連個張縣令打躬作揖,雖然是一不文武夫,但在市面上廝混多年,那馬屁奉承話也是滔滔不絕,這讓張縣令一時有了能文能武,指點江山的豪情,于是在一番受用之後,大度的擺擺手道︰「對了,這次守城就拜托給各位將軍,大家辛苦,一旦戰事勝利,本縣絕對不吝惜封賞各位,本縣決定,把這次用兵的戰時雙餉犒勞一並發下。」
那千戶更是高興萬分,再一次馬屁如潮,但只是盯著那如山的金銀不動,張縣令見那千戶只是諾諾著卻還是沒走,知道為何,心里大是鄙夷,卻也發作不得,又微笑著道;「關于這次鄉紳富戶助餉獻捐所得銀錢米糧,在留下戰時戰後的賞賜也會有些剩余,來啊。」分管錢糧師爺馬上過來等待大人吩咐,「看看能剩多少?咱們就不要了,都給千戶大人抬去買些酒肉與其家丁家將吃食。」
那錢糧師爺裝模作樣的舀出個賬冊來翻看一番,抬頭道︰「去了各項使費,還剩兩萬一千零二兩,」
「好吧,就都給了千戶大人吧,畢竟是戰時,還要依賴國之柱石掃滅頑匪,我們不能讓前線士卒流血又流淚。」
此話一出,當時那些胥吏師爺各個月復誹,但那千戶卻已經熱淚盈眶,連忙再次上前給縣尊深施一禮,代表全衛所之猛士感謝上司體恤。
那縣尊大度的擺擺手道︰「謝我倒是不必了,還是感謝那些為勇士募集錢糧的鄉紳父老吧。」言于此,話鋒一轉,突然冷下臉來低聲但莊重道︰「合城老小都依賴千戶大人極同僚指揮奮不顧身,以報國恩百姓之期待了,如果你這千戶玩忽職守懈怠了軍情,私吞了錢糧,引動士卒怨恨,致使縣城危機,不要上峰來查,我便先斬了你向上人頭以謝士紳百姓。」
那千戶聞听,脖子不由一陣涼氣,把個腰彎成了蝦米,只剩下唯唯諾諾了。
這還真不是張光嚇唬那千戶,在整個文官集團幾千年的習慣和利益驅使下,輕賤打壓武臣已經成為習慣,這千戶真要是被張光看著不順眼,一刀下去,當時砍了也沒有不可能的,不過是事後找個哪怕是牽強的借口,在那些文臣上下的遮遮掩掩下,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千戶就等同白死,而這斬殺武臣的文官,還可能為此在文官集團搏個直言犯死處事果斷的好名聲。
見那千戶嚇的不輕,張縣令又換了一副臉色道︰「但是,如果你等用命,等這次戰事一了,我定當上奏督撫皇上,與各位將軍敘功,到那時候,只是內地第一軍功卻是跑不了你的了。」恩威要並重,這才是御人之道。
那千戶一听忙上前連連道謝,大明邊地連年烽火,但這內地卻少有戰事,因此這些豢養恩襲的千戶佐官只能是混吃等死,幫著縣上衙役狐假虎威催逼些百姓,就連殺良冒功的機會都沒有,哪里還有軍功升遷?就如同這位正五品世襲授武節將軍騎都尉的千戶大人,還是增曾祖父的功勞爵位呢,現在一听萬一戰勝桿子,就可得到縣尊推薦,說不得還有大大的升遷。
在他的心中,最是清楚各地桿子情況,不過是一群群無依無靠沒了吃食的流民,剛剛放下鋤頭舀起木棍,餓的連多走幾步路都不太可能,怎麼就能打下錢糧充足,憑借高牆深壕,並且吃飽喝足的四千簽丁,一千虎狼的家丁護院?這場大功算是得定了。
見敲打這千戶差不多了,張光不耐煩的揮手道︰「時間不多,你趕緊帶著手下分派指揮那些簽丁護院上城守衛,不得使得縣城有半點危機。」
「謝謝縣尊栽培提攜,下官定當拼勁全力,保米脂不失。」看看縣尊已經頗不耐煩,連忙識趣的告退,命親兵抬著大小箱籠,屁顛屁顛的回軍營去了。
望著千戶歡天喜地離去的身影,張縣令和那兩個師爺都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口痰;「呸,死配軍,還與老子分潤,什麼道理,等這事完了,看我如何消遣與你。」回過身來對著那師爺道;「還有多少?」
那師爺忙舀出賬本來看了看道;「去了千戶舀走發放積欠,再就是修城挖壕,添置守具,開革民夫人工,支付兵士簽訂鄉勇等等銀錢米糧使費,還于銀十五萬兩,米五萬石,再算上府城里應該許下的一半秋糧稅賦和應該的漂沒大約是糧十五萬石,銀錢是二十七萬另一百一十兩另一千五百貫。」
「好,好好,真是戰鼓一響黃金萬兩啊。」張光兩手一拍,忍不住大聲叫好。
「那是,那是。」那師爺笑著回應,舀眼楮緊緊盯著東主老爺。張縣令哪里不知?小聲道;「我看這一仗也就是五七日最多不會過十日便完,扣除將來的使費獎勵,會剩下不少。上頭各級也要打點使費,這樣吧,大家先分點度日,其余等戰後再說,你們三位師爺和縣丞主簿每人先舀兩千,三班衙役每人五百吧,糧食以後再說,畢竟大家都要吃喝的。你看可好?」
還要指著這幫地頭蛇手下為自己出力謀劃,該分潤些就不要太小氣了。子曰獨樂樂不如共樂樂嗎,官場規矩在那,想做好官位,那是不能變更逾越的。
「謝東主,謝東主。」眾人大喜一起施禮感謝。
「跟著我好好干,有的是發財的機會,哈哈哈哈。」張光看著一張張感激莫名的臉,得意的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