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的張嬸圍著圍裙,一身油污,吐沫橫飛的對一旁洗菜的李嬸說道︰「那就是個狐媚子,你瞧她那眼神,那身段,哪個男人見了不動心?」。
洗菜的李嬸坐在青石板上,四叉著腿,停下了手里的活,仰起頭對她說道︰「怪不得少爺回來以後就再也沒去過夫人房里了,總說官署里頭忙。」
張嬸四顧無人,壓低了嗓音︰「你是不知道啊,咱們少爺那官跟西游記里頭孫悟空那個弼馬溫一樣,就是個掛名的,都能閑出屁來。」
李嬸捂著嘴「嘿嘿」直笑︰「那不也是靠著夫人娘家得勢,要不還沒有呢。那曹大將軍說一,乳女圭女圭皇帝還不敢說二呢,只是也忒小氣了點,好歹給個大官做做。」
張嬸接過李嬸洗好的青椒,「啪」的往案板上一拍︰「以前啊,興許還能升升官,現在病的跟個瘟雞似的,就是升了官,又能做幾天?」
李嬸扯了扯張嬸的圍裙,湊上她耳邊︰「哎,你說少爺這病會不會是被那個丫頭給克的,我听說她克死了自己的親生父母,後來還把養母又給克死了呢!」
張嬸低咒一聲︰「喪門星!」,遠遠的卻瞧見我往廚房這邊來了,連忙禁了聲,像是提醒李嬸一樣的,大聲沖我寒暄道︰「哎吆,小姐來啦。」
李嬸聞言,忙縮回了身子,也換了一副笑模樣︰「小姐平日里倒總在房里呆著,難得見到一回。」
張嬸雖然年長了,平日在廚房里的穿著卻是最光鮮的,大紅大綠的,就是十一二歲的小丫頭們也不及,所以我一眼便認出了她。
我便心知她愛嚼舌根,說長短,怎還能同她計較,還是和顏悅色的說道︰「這幾日哥哥病著,我閑來無事,想煲個湯送去,以前卻也不曾學過,廚房里的丫頭們甚是蠢笨,我還只信得過張嬸的手藝。」
張嬸受寵若驚,羞臊的說︰「小姐這般說,真折煞老朽了,煲湯那是功夫活,小姐這身子,經不起那麼折騰,下次只管差人來吩咐一聲就是了。」
我四下里看了看廚房里一應俱全的菜品,笑著說︰「我本來也該是干這些功夫活的人,張嬸原也不必這般抬舉了我。」
李嬸是個直腸子,听我這樣說,便去了生分,吊著嗓子對我說︰「要是依我看哪,小姐您還煲什麼湯啊,只管在房里頭坐著,那少爺的病保不齊的還能好的快點。」
張嬸見我鐵青了臉,怕她繼續說錯話,便拿圍裙遮掩著,伸手一把掐在了她大腿上,疼的她「哎吆」一聲的直叫喚著︰「你掐我干嘛啊!」
「這人平日里說話就是個沒數的,小姐听了只當她放了個屁,別往心里頭去。」
張嬸親熱的拉起了我的手,笑嘻嘻的說道︰「少爺平日最喜歡喝銀耳湯,小姐不妨就學做這個吧。」
我微點了頭,心里卻瞬間堵得發慌。
煲湯確實熬人,守在那兒,像是總也等不到頭,我甚至一度覺得我就像那些煮在湯鍋里的銀耳,咕嘟咕嘟的叫囂著,卻是無法逆轉這命運,還有人眼巴巴的盯著,等著看你被活生生的煮爛。
我此刻盯著銀耳尚且心疼,而盯著我的那些人,也會心疼我麼?
這是我第一次煲湯,我知道它的味道不會很好,可我盛了這湯,就如同盛了我自己一樣,無比珍惜。
等我小心翼翼的端到了北辰的門前,風月卻堵在門口,對我搖了搖頭說︰「我哥說了,誰也不見!」
「他有說我,也不見嗎?」我問的極輕,如同在問我自己。
風月聞言,更是搖了頭︰「說了,尤其是你,特別不想見!」
我手心里冒著冷汗,只听「啪」的一聲,湯碗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也許,它煮的太久了,生生燙疼了我的心。
下)
那天夜里,他病的很重,掙扎著起來喊我的時候,胸腔都在激烈的起伏顫抖︰「香兒……」
影子守在床邊,還以為自己听岔了,頻頻的問他︰「少爺,您喊誰?」
他有氣無力的靠在床頭上,喃喃的喊著︰「香兒……」
這府里,從來也沒有人問過我的名字,從來也沒有人知道我的名字,影子他終究沒有猜到北辰喊的人是我,而不是梅映雪。
梅映雪趕到的時候,北辰的意識已經逐漸的模糊了,他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心里對她說︰「看來,我也不能陪你走完以後的路了。」
梅映雪落了淚,沖著影子喊︰「快去把少爺和小姐都喊來。」
我不能不見他,即使在他眼里,我已經是個不祥的女人,我這樣想著,就換了最漂亮整潔的衣服去見他。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面具底下的那張臉,被火燒焦的皮膚,滿目蒼夷,丑陋不堪,馨兒瑟縮的躲在我身後,恐懼的對我說︰「姐,他不是他!」
梅映雪張開了自己的懷抱對馨兒說︰「別怕,到嫂嫂這里來。」
馨兒不肯,搖了搖頭,她不能勉強,只得對我說道︰「這是那年失火,他為了救風月燒傷的。」
她停頓了,望向他,眼楮里布滿了愛意︰「其實我早勸過他把你收房的,可是他不肯,怕是委屈了你。」
我一時哽咽,淚如雨下,我瞬間明白了他全部的愛,只在我身上發生過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