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曹爽被罷免而以侯爵的身份留在京師之後,司馬懿就在曹爽府宅四角修造高樓,派人在樓上密切監視他的一舉一動,事無大小都要一一稟報。而下在詔獄里的曹爽一黨︰黃門郎張當、何晏、丁謐、鄧揚、畢軌、李勝、桓範等卻是酷刑拷問。
「我再問你最後一遍,曹爽是不是早就和吏部尚書何晏密謀造反?」白衣男子一邊扔了刑具,一邊拍拍手上的灰塵,慵懶的坐在椅子上。
而拖拉著腳鐐已經面目全非的男子,忍氣吞聲的哭腔著說︰「是。」
白衣男子似乎還沒有玩夠,掏掏耳朵很平靜的說︰「聲音太小,沒听見,再說一遍。」男子抬頭暴喝一句「是!」白衣男子這才起身,很滿意的湊到他跟前去,拍拍他的肩膀︰「這才對嘛,你放心,我會給你留個全尸。」然後吩咐牢頭拖他下去畫押認罪。
「查的怎麼樣了?」子元其實早就來了,卻一直站在在大牢外面,現在才遲遲的進來。白衣男子把一摞供狀推到他面前,困倦的打了個呵欠︰「自己看,都在這里了。」子元拿起來,隨便翻看了幾下,很為難的說︰「父親的意思是大赦曹爽。」
聞言,白衣男子大為震驚,從椅子上暴跳下來︰「他罪無可赦,我不同意。」子元放下供狀︰「你放心,我也答應過香兒,一定會殺了他。」
白衣男子听到「香兒」,目光頓時變得柔和了許多︰「她……她還好嗎?」子元很痛苦的搖搖頭︰「太後名義上是封她為公主,其實是想把她綁在自己身邊做護身符。」
白衣男子眉頭緊皺,目光閃爍︰「刑部已經立了映雪的案子,我隨時都有可能性命不保,你一定要保她周全。」子元點點頭,又給他鼓了鼓勁︰「我也保證你沒那麼容易死,有空去看看她。」
這一摞供狀進了朝堂,就成了昔日被曹爽禍害過的老臣們喜極而泣的證據,司馬懿臥病在床,而以郭太後為首的各大派系都主張將曹爽等人誅滅三族,最後因為曹爽畢竟是皇族宗室,才改棄市為絞刑。
同年二月,皇帝任命司馬懿為丞相,增繁昌、鄢陵、新汲、父城為其封邑,前後其計八縣,食邑二萬戶,特許奏事不名。
「小姐,怎麼樣了?」秋娥見我進房就像斗敗的公雞,忙給我斟了一杯茶,我抓過來就咕嘟咕嘟猛灌一肚子,忙活了一上午,一無所獲。最近兩個多月,郭太後下令在各個關卡都張貼了馨兒的畫像,凡是長得和馨兒相像的人現在幾乎全都在宮里了,可就是獨獨沒有馨兒本人,難道真能人間蒸發了不成,還是……我手一抖,茶碗整個兒掉在地上摔個粉碎。
秋娥忙拉過去我的手,仔細瞧瞧,嬌聲斥責︰「小姐,你最近總是這麼冒失。」我也不做聲,只是一個勁嘆氣,她就不再說話,忙去找工具收拾地上的碎渣。
快一年了,發生了這麼多事,唯一沒有變的,還是我自己一個人,想忘的人忘不掉,想愛的人愛不了,想找的人又找不到,這樣的人生算什麼?抱著北辰唯一留給我的這塊銅,當初若就那樣一劍死在子元劍下,又如何?我走在永寧宮廢棄的一排青石板上,就忽然電閃雷鳴,天色晝暗的下起瓢潑的大雨,風呼呼的吹著我的長裙,綿長的雨線沖刷著我的視線,馨兒……
她就那樣笑吟吟的撐著傘站在我的面前,那個曾經每日每夜拉著我的手坐在沙漠邊緣相依為命的馨兒,那個曾經抱著我的腰,嚇得小手冰涼的馨兒,那個曾經總是問我要去哪里的馨兒,那個捏著信紙茫然的看著我被木刺劃傷的馨兒,一時不間斷的涌進我的心靈里,我猛地朝自己的耳朵揪了一把,她卻不是幻覺,她就站在我面前,那麼真實。
「馨兒!」我太過放肆的擁抱打掉了她手里的傘,我那麼狼狽不堪的樣子一定像個禁錮了很久的瘋子,她想彎腰去拾傘卻根本掙月兌不開我,她冷漠的拍拍我的肩,像一個陌生人走在街上拍一個乞丐那樣︰「你是哪個宮里的娘娘?我想你認錯人了。我只是看你下雨淋得可憐,想幫你遮一下。現在……能放開我嗎?傘都掉了。」
「不是的,馨兒,我不是瘋子,你看看,我是姐姐,你仔細看看我,我是姐姐啊。」我胡亂的整著衣衫,想要證明自己是她唯一的親人,想要說我很想她,很愛她,一直在找她,可是她卻是那麼無動于衷,她不認識我,一點都不認識我,甚至以為我是個瘋女人,為什麼?
不遠處踮著腳走來的婢女看見她像抓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興奮的跑過來喊她︰「夫人!」莫非她已經嫁人了麼?我的心咯 一下,愧疚感油然而生,是我的疏忽,若她嫁在這深宮之中,孤燈常伴,我真是枉做了她姐姐。
「馨兒,你嫁人了嗎?是哪家的公子?住在哪里?待你如何?」我一連串的問個不停,晃得她胳膊發怵,婢女忙上前制止我︰「你這瘋子,還不松手,丞相府上的二公子夫人,你還不快快松手。」
司馬昭?馨兒嫁給了他?我頹然松了手。收拾好房間卻找不見我的秋娥,此時也撐了傘尋了過來︰「小姐!」
那婢女拉了馨兒,使勁瞪了我幾眼︰「瘋女人,還小姐呢,活該嫁不出去。」馨兒听來也覺得可笑,「咯咯」的笑個不停,她笑的那麼美,那麼開心,我的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的往下掉,我就像斷了線的木偶,久久的停在她的笑容里,我多麼希望她一直笑下去,笑到我再也不想去尋找原來的那個她。
我渾身濕透的衣服和頭發都被秋娥擰出水來,她帶著怒氣,哪家的丫鬟不希望主子是被當作神明一樣供奉的人,日子可以過的舒心,而我卻偏偏整日里灰頭土臉的讓她跟著受些窩囊氣,她似乎忍無可忍了,沖著那婢女暴跳如雷︰「你笑夠了沒?笑夠了馬上給我滾!」
「不過就是個小小的宮婢,張狂什麼?」那婢女不甘示弱,可馨兒卻不想再看著鬧下去了,連聲制止她︰「映兒,該走了。」
那被喚作「映兒」的婢女答聲「諾」,便攙扶著馨兒下了青石台階,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門的拐角,我的淚掙扎著肆虐而下︰「秋娥,她就是我妹妹,我唯一的妹妹馨兒。我那麼拼命的找她,可她卻全然不認識我了。」
「小姐,你一定是最近太想念妹妹,所以憶妹成狂,有些發瘋了,這種人,怎麼會是你妹妹呢。」秋娥慢悠悠的扶著我走在凋零的庭院里,那風呼嘯的拍打我身上的余溫,它恨我,連它也是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