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灰蒙蒙的掀起一室的旖旎,子元坦露著身上精壯結實的肌肉,平躺在木雕的花格床榻上,床側是狼藉的倒了一地的空酒罐,不時散發著濃烈曖昧的醉意,僅僅裹了一層純白色薄紗的吳雲,微微的俯在他溫暖的胸前,一張俏臉紅暈遍染。
子元囈語著,逐漸從夢境中醒來,那是怎樣一場寒徹心扉的噩夢,南香的血勻染了他的劍,像永遠也化不盡的孽,她恨他……他頭痛欲裂的睜開眼,看到趴在他身上一絲不掛的吳雲,頓時嚇了一跳,條件反射的推開身上的美嬌娘,踉蹌著從屏風上扯下自己的衣褲,一邊尷尬的問著︰「我怎麼會在這兒?」一邊風急火燎的往自己身上套衣服。
「你醒了?」吳雲的話卡在他急于月兌身的行動里,像被刺痛密密麻麻的填滿了胸腔,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你,要走嗎?」
子元努力的回想著昨夜種種的作為︰「該死。」除了喝酒,雲兒陪著他喝了很多酒,他再也想不起其他的事情來,背過身去,他不敢再正視吳雲︰「我們之間……沒什麼吧?」
「有,你昨晚和我……」吳雲半含著羞澀的話語否定了他。
聞言,子元悔恨的閉上了眼楮,眉頭微皺。
看著他糾結的樣子,吳雲的神情里帶著不屑的嘲弄和報復的快意︰「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你用八抬大轎從吳府抬進來的,如今不過是有了夫妻之實,這難道也會讓你覺得顏面無存嗎?敢問夫君,是我貌丑還是失德?」
「雲兒,你不要這樣說話。」原本調皮搗蛋的跟著他後面上竄下跳的喊他子元哥哥的小姑娘,卻在這樣的窘境里對他惡言相向了,她該恨他的,為了自己的結發妻子而毀掉了她一生幸福的子元哥哥,她怎麼能再開口這樣喊他?
吳雲的手指關節攥的發白,似乎微小的力度就能刺出骨頭來︰「不這樣說話,那要怎樣?你眼楮里,心里,想著念著的只有南香,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我至少是名門淑媛,書香門第,而她不過是流連煙花之地的娼妓!」
這樣直白的羞辱讓子元怒不可及,他的手掌極不自然的揚了起來,朝著吳雲的臉頰,最終也沒有落下去︰「你……住嘴!」
「我怎麼了?我說的不是事實嗎?你能讓我住嘴,你能讓天下的人都住嘴嗎?你心疼了嗎?可惜她明明就是妓女!妓女!妓女!……」吳雲的的喊叫停在最後臉頰灼熱的疼痛里,這「啪」的一巴掌打碎了她所有的愛,那些曾經流失在歲月里的愛,像融化了的冰糖,甜蜜的逝去,她的子元哥哥永遠的回不來了,她捂著紅腫的臉頰,眼淚猝然淅淅瀝瀝的掉下來︰「司馬師,我恨你!」
言畢,她像掙月兌了束縛的囚鳥,轉身逃離,卻撞上了迎面趕來的司馬昭,他儼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看到衣衫不整的吳雲從司馬師的臥榻跑出來,很尷尬的低了頭道歉︰「大嫂,臣弟多有冒犯,望大嫂見諒。」吳雲卻並未理他,自顧自的哭著跑掉了,他很費解的進了屋,子元還沉浸在剛才的那一巴掌里,久久不能自拔,他太沖動了,忘了留回旋的余地。
「大哥……大哥……」司馬昭喊了他兩聲,他才有反應︰「哦,你來了,坐吧。」
「發生什麼事了?我看大嫂好像很生氣的樣子。」司馬昭解下佩劍,坐在了桌前,關切的問道。
子元故作沉靜的笑笑︰「哦,沒事,女人嘛,呵呵……事多,麻煩。」
司馬昭只當是閨房之事不和諧,也不便再多問,很尷尬的低聲笑了笑,子元便先搶著開口詢問道︰「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哦,宮里來了口信,恐怕這一兩日要有變勢,大哥要提前做好準備才是。」
司馬昭的話僵住了子元的笑容,他很是擔憂的問︰「是郭太後?」
「那倒不是。」司馬昭從懷里取出一封折疊規整的信函交到子元手上︰「是張皇後。」
「她?」子元顯然很驚訝,接過了信,急忙的拆開來看,信是張皇後的父親光祿大夫張緝寫給太常夏侯玄的,其中無非說要廢易司馬師,擁護他為大將軍。當年曹爽被誅滅三族,因為念及夏侯徽的死,夏侯玄僅僅被降職,如今他卻也要卷土重來了嗎?
「後宮里的女人卻想和男人爭天下,我看保不準又是一個郭太後,不早早除掉她,我們也不得安生。」司馬昭憤憤不平的說。
「我看她未必想做郭太後的位子,而是失寵已久,為了奪回皇帝的心而已,而且僅僅憑一封沒有署名的信,就想治皇後的罪,恐怕也遠遠不夠,操之過急反而會打草驚蛇,這件事還是容後再議吧。」子元收了信,心里忐忑不安。
司馬昭覺得大哥對這件事想的太過于平常簡單,他反而認為夏侯玄是個燙手的山芋,應該早早扔出去,免得將來鑄成大錯,悔之晚矣,思前想後,還是出言提醒︰「大哥是不是還顧念著媛容大嫂的死,所以才……」
「你不要想太多,如若他真的牽扯其中,我也不會包庇他,我會公事公辦的。」子元想給司馬昭吃下一粒定心丸,可司馬昭的眼力勁實在太過于毒辣,一眼就看出來他的心思來︰「雖然大哥你當初能狠心在大嫂的求子聖水里下毒,但小弟我還是擔心如今的大哥你沒了這樣的膽識。」
「你怎麼知道?」子元此刻猶如芒刺在背,如坐針氈。
司馬昭卻並沒有得意的神色,相反的話鋒沉重︰「因為你我同父同母,同宗同室,保護司馬氏一族的心都是一樣的,你能想到的,我也能想到,即使大哥你不動手,我也會去替你做。」
子元感動的看著司馬昭,兩滴眼淚猝然滑落︰「司馬家的子嗣,不能由她所生,否則將來,天下又該改姓夏了,她也已然知道我會這麼做。」
「其實大嫂也是個聰明的女人,懂得最後的關頭求你不娶公主,保護自己的女兒。大哥你別無選擇,只能答應。」司馬昭能把事情看待的這樣通透,然後又一直掩飾的這麼好,這是子元始料未及的。
「啪」門外茶碗打碎的聲音傳到談話正酣的兩人耳中,竟然是如此刺耳。
「誰?!」司馬昭警覺的提起了桌上的佩劍,沖到門前,一腳踹開了緊閉的房門,7歲的小女孩一個不穩摔倒在地上,那天真無邪的受了傷的樣子深刻的映入他的眼簾。
「青溪?」這正是夏侯徽與子元的小女兒青溪,司馬昭堆了一副笑臉,張開懷抱︰「來,青溪,到叔叔這兒來。」
小女孩生的乖巧伶俐,面孔和夏侯徽極其相似,可這難免使子元不悅,平日里多少和她有些生份,只見她怯怯的從地上爬起來,很不信任的走到司馬昭蹲下來的懷抱面前,還在猶豫不決的時候,已經被司馬昭一把撈起抱在懷里,貼著他臉上的胡渣逗得她咯咯的笑個不停。
「青溪,不得胡鬧,快下來!」看到子元凶神惡煞的坐在桌前板著一張冷臉,小女孩頓時笑不出聲了,司馬昭卻是對她異常喜愛,對大哥的行徑很是不滿︰「還是個孩子嘛,干嘛這麼凶,你小心她將來不認你這個爹。」
「這個乳娘,連個女圭女圭也看不住。」子元很是頭痛的樣子。
司馬昭卻並不認同︰「小孩子有手有腳的,又不是玩偶,依我看,現在大嫂剛剛入府,你也忙于處理政務,無暇相聚,孩子嘛,不如就交給她照顧,一來可以打發時間,不會再讓大哥你煩心,二來,也能增進母女感情,豈不是一件好事?」
「我不要二娘,我要我娘親,我要我娘親……」小女孩吵嚷著抗拒司馬昭的懷抱。
「大人們說話,小孩子插什麼嘴。」子元開口訓斥著,可孩子怎麼會理大人的那一套規矩,還是我行我素的胡亂的嚷著,幸而忙著來尋的乳娘及時的趕來︰「大人。」
「還不快把小姐帶到夫人的房里去,以後飲食起居,都要和夫人一起,不要再讓她亂跑。」乳娘戰戰兢兢的應聲「諾」便連哄帶騙的抱走了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