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煙晚上睡在朱眉房里的榻上,晚上又是給她端水又是弄藥,又是幫她清理污物,紫煙忙到了深夜才睡去。
走上迷迷糊糊就被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弄醒,睜開眼楮一看,嚇得差點去了半條命。
床上的朱眉一張臉雪白得跟個死似的,連著唇都是白色的,奄奄一息,那濃郁的血腥味便是從朱眉的床榻上傳出來的,被褥都被血染成了紅色。
紫煙路上便是把朱眉的情況詳細與沈峰說了一遍,不時地抬眼飛快地望一眼沈峰。
沈峰今日是心里有事,倒沒有注意紫煙,不然以平時沈峰的狀態,只怕已是被她的眼楮飛得神魂顛倒了。
「去請大夫了沒?」沈峰問道。
「奴婢來找侯爺的時候,已經讓人去請了。」紫煙回道。
沈峰便不再問,匆匆往朱眉的院子快步走去。
一踏進院子,便是聞到一股血腥味,朱眉的門前有兩個丫頭正是臉色驚慌地站在門口。
「侯爺。」兩個小丫頭見得沈峰,忙行禮。
沈峰越過兩人,推開虛掩的門,沈峰往里跨一步,腳步一頓。
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那血腥味幾欲讓沈峰把剛吃下的早飯給吐出來。
沈峰躊躇著要不要進去看看。
「侯爺。」緊跟在沈峰後面的紫煙,見得沈峰半響沒有動,便是低聲喚了一聲。
沈峰猶豫了好一會,才抬腳往里走了兩步又頓住了腳步,一臉驚駭地看著躺在床上的朱眉,「眉兒,你,你……。」
怎麼一個晚上就成這個樣子了?
臉色白得透明,唇都成了青白色。
一晚上,似就成了一個死人一般。
「侯……爺。」朱眉听沈峰的聲音,眼楮微微張開,偏了偏腦袋,「侯……爺,您……來……啦。」
不過幾個字,卻似是費盡了她全身的力氣一般。
朱眉嘴角勾了勾,扯了一絲蒼白虛弱無力的笑容,目光溫柔地看向沈峰,希冀著沈峰能走近一點。
沈峰腳步如定住了一般,一步都不能動,定定地站在原地,看著朱眉,目光看了看血染紅的床榻,囁嚅了下唇,扭頭看向紫煙,「怎麼會這樣?」
「侯爺,奴婢也不知道,程媽媽不在了,昨晚是奴婢守的夜,奴婢差不多是到了子時才歇下的,那時候姨娘還好好的,可是,可是……。」紫煙望了眼朱眉,目露恐慌,「不知道怎麼的,今天一早起來,姨娘就這樣了。」
朱眉她覺得自己像是漂浮在水上的浮萍,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就連手都抬不起。
全身又像是被置身于寒冬,被冰雪所包圍了起來一般的寒冷!
朱眉目光希冀地看向沈峰,希望他能走近一點,給自己一點溫暖,把自己的寒冷給驅散。
然,沈峰遠遠地站在那沒有動。
朱眉張了張嘴,「侯……爺……。」
想抬頭,卻只是手指頭微微動了動。
沈峰听了紫煙的話,見得朱眉看向自己祈求,依戀的目光,依舊是沒有動。
不過是小產了,怎麼就突然變成了這樣了呢?
那床榻上的血,讓沈峰沒有往前的想法。
會不會死?
沈峰突地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
沈峰剛這麼一想,一個婆子就領了一個婆子走了進來,「大夫來了!」
「侯爺。」大夫先是給沈峰作揖行了一個禮。
「有勞!」沈峰抱了抱拳,道。
大夫聞著屋里的血腥味,抬頭,一見朱眉的臉色,便是剛領路的婆子已經跟他提過朱眉的狀況,也不免皺了皺眉頭,神色凝重地走了過去。
紫煙搬了個繡墩放在了床邊,接了大夫遞給她的脈枕放好了,然後伸手探向朱眉的手。
一觸及朱眉冰冷似的手,紫煙冷不丁打了個冷顫,微微頓了頓,把她的手放在了脈枕上。
大夫伸手,把手指搭在了朱眉的手腕上。
過了半響,才放開,然後起身用帕子擦了擦手,走到了沈峰的跟前,搖頭說道,「侯爺節哀,準備後事吧!」
說完便是提了藥箱離開。
真的要死了?
沈峰愣了下,然後攔住了大夫,「大夫!真的沒有辦法了嗎?還有她是怎麼回事?」
大夫搖頭,「油盡燈枯,姨娘昨日小產,看這情形是姨娘昨晚血崩了,若是剛開始我還有三分的把握,可現在回天乏術了,侯爺節哀。」
「怎麼會這樣?」沈峰愕然,半響才回過身來,「昨日太醫還給她把過脈,當時說沒事呢。」
「世事無常,想是姨娘因失了孩子一時悲慟而致使血崩。」大夫嘆氣說道,朝沈峰拱了拱手搖頭離開。
紫煙臉色閃過害怕,身子往沈峰的身後挪了挪。
沈峰半響才回過神來。
血崩?
因為孩子沒了而悲慟引發的血崩?
沈峰抬眸看向床上的朱眉。
想說話,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自己要死了?
朱眉震驚,目光看向沈峰,「侯爺……救我……。」
鼻息間是濃濃的血腥味,往日的恩愛纏綿都變得模糊,僅存眼前床榻上蒼白如紙,只剩下一口氣的朱眉。
她就要死了,沈峰不由得往後退。
「侯……爺。」朱眉看診沈峰一步步地往後退,往日成熟英俊的臉孔上盡是生疏,然後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紫煙看了眼朱眉,也一溜煙隨了沈峰的腳步走了出去。
「侯……爺,救……我。」朱眉眼里的光一點點地黯淡下去,看著沈峰背影消失的方向,黯淡的目光里漸漸帶了一絲怨恨。
她拋棄了一切跟著的男人,竟如此涼薄!自己就要死了,他就是靠近自己一步他都不肯。
「母……親。」朱眉淚水順著眼角流到了枕頭上。
冷意愈甚,朱眉意識漸漸變得模糊了起來。
沈峰走到了院子里,慢慢停住了腳步。
「侯爺,您不進去看看姨娘嗎?」紫煙跟著頓住了腳步,微頷首輕聲問道。
沈峰扭頭,便見的一截白皙的脖頸。
紫煙其人,沈峰自是以前在朱眉這院子里就見過的,老夫人派了她過來,沈峰自也是明白老夫人的心意的,可朱眉防得緊,因朱眉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沈峰很清楚,紫煙是早晚會是他屋里的人,所以也不急。
沈峰目光掃了一眼紫煙妖嬈的身段,「不了。」
沈峰說不進去看,但也沒有抬腳離開,就站在院子里靜靜地等著。
紫煙便不再出聲,微微頷首站在旁邊。
沈峰不時地望一眼紫煙,前凸後翹的身段如熟透了的水蜜桃一般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婆子在沈峰的示意下,進了房,然後迅速跑了出來,「侯爺,姨娘去了。」
沈峰便吩咐了那婆子處理後事,剛吩咐完了,陶然居的翠香便是臉色著急地趕了過來,福了福身,說道,「侯爺,夫人帶著大小姐離開了,老夫人即刻讓你過去陶然居一趟。」
沈峰這才想起來,幾乎跳腳,「怎麼走了?我不是讓她等我一會的嗎?」
說完便是匆匆趕去了陶然居。
昨日陶然居死了人,老夫人又擔憂手握巨資的李芸娘真的下了決心要與兒子和離,于是一晚上都沒有睡好,臨到天快亮了才眯上眼楮。
剛睡了沒多久,西門那邊就有人稟告上來,夫人與大小姐收拾了箱籠從西門走了。
林媽媽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只好叫醒了老夫人。
老夫人當下就氣得從床上翻了起來。
一見到沈峰,老夫人就氣不打一處來,「讓你好好給她道歉,你倒是怎麼跟她道歉的!」
「母親,我又去跟她道歉的,可眉兒……她那邊出了點事,所以我就先過去了。」沈峰道。
「她能有什麼事?」
「她沒了。」沈峰輕聲說了一句。
老夫人半響明白沈峰說的沒了是什麼意思,沉下臉道,「沒了就沒了,她一個簽了賣身契的奴才,她那麼狠毒的人,對自己的孩子都下手的人,那是報應!如今,芸娘的事情才著急,你準備怎麼辦?」
「母親您別擔心,兒子這就去接了她們母女回來。」沈峰道。
「還不快去。」老夫人道。
「是,兒子這就走。」沈峰起身朝老夫人行了禮,然後出門吩咐人準備馬車,去李宅。
到了李宅,沈峰才知道李芸娘並沒有回李宅。
那守李宅的老僕人是一問三不知,沈峰只能氣呼呼地回興寧侯府。
老夫人听了沈峰的話,便道,「沒有回,可能是帶了寧丫頭去了莊子上住去了,你先派人去李家城外的幾處莊子看看是去了哪一處,讓她在莊子上住兩天,散散心也是好的,等過兩天你再去接她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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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重的東西便讓人送去了李宅,清寧與李芸娘只帶了常用的衣物與用品,六輛馬車出了侯府便直接出城,往東郊而去。
听得外面的喧嘩聲少了,清寧掀了簾子看了看城外的景色,收回了目光見得李芸娘蹙著眉頭,說道,「母親,您也別擔心,會順利的,父親若不答應,我們就進宮求皇後娘娘。」
「再說,娘娘要處理的事情很多。」最好是能自己解決的好,不到最後一步,李芸娘是沒有打算去求皇後幫忙。
「嗯。」清寧點頭,深以為然,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自己承擔,自己解決,依靠別人,總會有靠不住的一日。
「娘。」清寧撒嬌地摟住了李芸娘的手臂,興致盎然地說道,「母親,等過了年天氣暖和了,我陪你去江南府看看那些良田,若有時間我們去看看銀礦與鹽場,不過我們也不急,可以一個地方一個地方慢慢地看……」
「好。」李芸娘點頭。
以後自己的產業都是要交給女兒的,能帶女兒去看看,當然好。
「那我們是先去哪好呢?人稱江南府人美,水美,風景美……。」清寧臉上閃著異樣的光芒,興致勃勃地與李芸娘說著從游記里看來的各地傳聞。
直說得有些累了,才趴在李芸娘的腿上眯上了眼楮。
直到了午後,李芸娘一行人才抵達莊子上。
下了馬車,清寧放眼望去。
遠處連綿的山,漫山的黃葉,近處土地,院子大門口已經掉了葉子的大樹。
一切熟悉如昔。
清寧忍不住熱淚盈眶。
她在這里住了三年,這里的一草一木她比侯府還熟悉。
那三年,侯府對不管不問,莊子的出產每年大都交給了侯府,留下來的,莊子上的人要吃喝,所以,她與孫媽媽茶梅,玉簪便是自己也想辦法養活自己。
出來迎接的人,笑容滿面。
是清寧不熟悉的。
清寧往後看了看,幾乎都是不熟悉的面孔。
前世沒,她以為這莊子是侯府的。
這一世,在母親教自己看帳,接觸母親名下的產業後,才知道這莊子是母親的。
想來,前世自己被送過來的時候,莊子上母親的人也是被清洗完了。
三進的院子,院子里的菊花傲然開放。
因有傷,清寧坐了半天的馬車,有些累,吃了飯,梳洗了一番,便是早早地睡了。
離開了侯府,清寧覺得呼吸都輕松了起來,臉上的巴掌印只留下淡淡的痕跡,額角的傷口漸漸愈合,沈峰在第三日的晌午帶著親隨騎馬到了莊子上。
李芸娘去了山上的白雲庵。
于是清寧見了他。
「寧兒,你……,」沈峰見得清寧便歉意問道,「你的傷如何了?你與你母親過得還好嗎?」
「挺好的。」清寧簡單回道。
「今日我來接你們回府的,你母親呢?」沈峰道。
「母親去了白雲庵。」清寧輕聲回道。
「白雲庵?你母親去那里做什麼?」沈峰臉色一變,騰地站了起來。
「跟師太禮佛。」清寧抬眸看向沈峰說道,「父親,母親與我都很好,母親已經下了決定了,她要與你和離,而我決定跟母親一起離開。」
「胡鬧!」沈峰沉下臉,「什麼和離?你懂什麼?你是我沈家的長女,是我沈家的血脈,離開?離開去哪?」
「我是什麼都不懂。」清寧輕輕地說道,「可是我懂,我的父親與一個外人陷害母親,差點讓母親背上一個紅杏出牆不安于室的之名,我的祖母半夜給我的母親送三尺白綾,我的親事有變的時候,我的父親與祖母,巴不得讓我給人做妾,還有,姨娘陷害母親的時候,我的父親不管青紅皂白對母親大打出手……」
「夠了!」沈峰老臉涌了一絲紅色,指著清寧,「你,子不言父過,你這個孽女!」
「難道我說錯了嗎?」清寧反問。
「你……。」沈峰漲紅了臉,起身,「你跟你母親說,住夠了就自己回來,想和離?休想!」
清寧看著背影,嘴角勾了一絲笑。
休想嗎?
等李芸娘回來,清寧便與李芸娘說了沈峰來的事情。
李芸娘對于沈峰的話沒有太大的反應,要和離確不是一件容易的是事,但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
翌日,顧煥又一次代替皇後年娘娘來探望李芸娘,拜見了李芸娘說了皇後娘娘的關心後,顧煥便給了清寧眼色。
清寧領他到了院子里,顧煥皺著眉頭看了看清寧額角的傷,「你的傷?」
「已經沒事了。」清寧笑著撫了撫額角。
「嗯。」顧煥展顏,目光里帶了一絲凝重,「姑母的話我剛都帶到了,姑母雖說是有什麼事讓你們盡管開口,不過我看得姑母的意思,勸和不勸分,她是希望你們回侯府的好。」
「我明白了。」清寧點頭。
「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這京城里的傳遍了,說興寧侯寵妾滅妻,差點把唯一的嫡女給打死了。」顧煥看了眼清寧,輕松一笑,「今日見得了你,才放心,我還擔心你父親真對你下重手了呢!」
「到時候要你幫忙的話,我會說的。」清寧笑著點頭。
「那我走了,你若是有事,就你丫頭直接去顧府找我,我會交代門房的。」顧煥囑咐說道。
「好。」清寧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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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額角上的傷結了疤,得了李芸娘許可,清寧這日吃了早飯便是帶了茶梅與玉簪去白雲庵。
朝陽燦爛,大地如同一副安靜的畫。
在白雲庵的大門之處,站著一個挺拔雋秀的身影,長身玉立站在陽光下下,整個人如同融化在朝陽里的玉,柔軟,清亮,溫潤。
昳麗雋秀的容顏,眼楮盛滿了剪碎了陽光,璀璨琉璃。
清寧不自覺頓住了腳步,愣愣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