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天黑得格外的早。
羅恆帶著眾人一路狂奔趕回城的時候,城門已經關了,不過出門的時候,駙馬羅引章就想到了這一層,本是想讓兒子接了女兒的尸首在城外公主府的莊子上暫停一晚,可他擔心雲泰公主會受不住打擊,所以就給了羅恆公主府的令牌,于是城門雖是關了,有了令牌也就安然進了城。
雖宜安是被休回家的女兒,又是奉了聖旨出了家的,可人已死了,宜安又是雲泰公主的眼珠子,自不會讓她做孤魂野鬼,于是羅恆帶了人出門,羅駙馬就令人在公主府里搭靈堂。
等羅恆進了府邸自有管家帶了人把羅恆往已經搭好的靈堂那邊走。
听得羅恆已經回來了,雲泰公主就爬了起來要去看女兒,一旁伺候的羅恆的妻子羅少夫人含淚勸道,「母親,您正病著呢,等明兒再去看妹妹吧,這外面天寒地凍的,一路吹了風,這要是更加嚴重了,妹妹她在天有靈,也會擔心的。」
「我可憐的女兒,誰都不許勸!」雲泰公主尖啞著聲音說道,同時拂開了羅少夫人的手。
羅少夫人皺了眉頭,見雲泰公主態度堅決,忙吩咐了丫頭拿衣服和斗篷,又吩咐了人去把軟轎子抬來。
一番折騰下來,羅少夫人親自扶了雲泰公主上了軟轎,然後自己也上了後面的軟轎吩咐了人快速起轎。
到了靈堂前,軟轎剛一停了下來,雲泰公主騰地下了轎子,往里面奔去。
羅少夫人與一眾丫頭婆急忙跟了上去。
「宜安,宜安。」雲泰公主踉蹌著撲了進去。
「公主,你怎麼來了,你還病著呢,這邊有我和恆兒看著。」羅引章忙伸手扶住了雲泰公主。
「駙馬,宜安,宜安呢。」雲泰公主沒有理他的問話,緊緊地攥住了羅引章的手臂,然後直接就往棺木撲了過去。
躺在棺木里已經換了衣服的宜安,臉色青白,看上去還有幾分安詳。
「宜安,娘來了。」雲泰公主手指撫著宜安冰冷的臉,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娘來了。」
丫頭婆子都跪了下去,哭泣著。
「公主,你先回屋吧,這里有我看著,定會讓宜安風風光光地走的。」羅引章扶著哭得如是淚人一般的雲泰公主,沙著聲音說道。
「駙馬,我們宜安怎麼會死呢?怎麼就這麼丟下我們走了?」雲泰公主撫著宜安的臉說道。
「母親,這里冷得很您回吧,妹妹這里有我看著。」羅恆也勸,看向羅少夫人道,「你送母親回吧。」
羅少夫人點了點頭,伸手去扶雲泰公主。
雲泰公主伸手撇開了伸過去的手,扭頭看向跪在地上的丫頭,那兩個丫頭是跟宜安去慈葉庵的,「你們說說,郡主是怎麼死的。」
「回公主的話,昨晚奴婢伺候了郡主歇下了就回屋歇息了,然後今天早上一起來,就見……見郡主披了披風坐在廊下,已經沒了氣息。」兩個丫頭簌簌發抖地跪在地上,今早最先發現的那丫頭回道。
雲泰公主好半響才又問道,「昨日庵里有什麼特別的沒?有沒有陌生的人來?晚上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聲響?郡主她有什麼異常沒有?她有沒有說過不尋常的話?」
「回公主的話,沒有,因為天氣冷,庵里早些日子就沒幾個香客了,最近幾日特別冷,沒有人來,郡主昨日很正常,沒有什麼特別的,昨天晚上嘛……。」那丫頭想了想,搖頭,「晚上沒有听到什麼特別的聲響,你呢?」
說著側首看向跪在旁邊的另外一個丫頭。
另外那丫頭也是搖頭說昨晚上並沒有听到什麼異常的聲響。
雲泰公主眉心擰起。
所以,宜安是自盡的?
可她要自盡還要披了披風做什麼?還如此活活地凍死?要死不干脆一點一根白綾了事?
要如此活活地折磨自己?
所以雲泰公主不相信,自己的女兒會自盡!
那個時候,剛被抓奸那最為艱難的日子,她都挺過來了,如今在庵里平平安安的,怎麼會想不開了?
還選擇如此極端的方式?
不是自盡難道還是晚上睡不著,起來賞雪?——這更加匪夷所思。
雲泰公主心里很肯定女兒的死很蹊蹺。
「我可憐的兒,到底是誰對你下的手?」雲泰公主回頭看向宜安,手指撫了撫宜安的臉,往下去握她的手。
指頭彎曲,緊緊地攥著,硬得似她一用力就能掰斷一般。
這定然是受了極大的痛苦,才會如此。
雲泰公主心如是被挖了一個洞,叫了一聲我的兒,眼前一黑就往下倒。
「公主。」羅引章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雲泰公主。
「母親。」羅恆與羅少夫人驚呼。
「快去請太醫。」羅引章吩咐了一聲,然後扭頭對羅恆夫婦說道,「你們兩個在這里看著這邊有還有什麼不妥的沒,我送你們母親回去。」
說完就抱了雲泰公主往外走。
回了房,太醫一陣診脈,針灸,開方子。
痛失愛女,羅引章心里很是傷心難過,看著躺在床上的雲泰公主憔悴不已的臉龐更是心如刀絞。
針灸後,雲泰公主慢慢地睜開了眼楮,羅引章斂了眼里的淚,接了丫頭煎好了斷過來的藥,坐在了床邊親自照顧雲泰公主。
雲泰公主緊閉著嘴不想喝,不過一夕的光景,兩鬢白了不少。
羅引章好言一番相勸,雲泰公主才喝了幾口。
羅引章把碗遞給了站在一旁的丫頭,又喂了雲泰公主喝了兩口水,讓她去去嘴里的苦味。
「宜安,定是被人害死的。」雲泰公主聲音都哭啞了,拉住羅引章的手說道。
「恆兒留了人在那邊查探,定會查出真相的。」羅引章說道,「誰對宜安下手,我定不會輕饒。」
說著,羅引章緊皺了眉心,「會是誰呢?誰如此殘忍?要如此折磨了宜安至死!」
宜安一個後宅女子,誰與她有如此大的仇恨!
雲泰公主考慮了片刻,陰沉說道,「宋子逸!定是宋子逸那狼心狗肺的東西!」
羅引章想了想,搖頭,「宋子逸如今是亡命天涯,不知道逃到哪去了,而且,他怎麼有膽回京城來?」
「不是他宋子逸,還會是誰?除了宋子逸誰與會宜安有有什麼仇恨,還追殺到了庵堂里去了……」雲泰公主說著頓住了話,眼楮看向了羅引章。
女兒是知書達理,又是後宅女子,更是出家去了慈葉庵遁入了佛門,可她向來與四皇子交好,也幫他做了不少的事。
這……
是不是也因此而得罪過人?
羅引章也神情肅穆。
有丫頭進門稟告,「公主,駙馬,四殿下來了。」
「不見!即刻把他請出去,也不要讓他去見宜安,以後四皇子府的人,一概不見!」雲泰公主頓時拔高了聲音,恨聲道。
不管是宋子逸,還是旁人。
事情終究董啟俊而起。
若不是董啟俊逼迫了女兒,她的女兒怎麼會千夫所指,被人唾罵,怎麼會被奪了郡主封號,怎麼出家為尼!又怎麼會死得如此淒慘?
這一切都是董啟俊而起。
……
雲泰公主不見,四皇子了解她是失去了愛女傷心,可卻也不讓他去靈堂看看一眼宜安,四皇子便臉色沉沉地回了四皇子府,直接去了主院。
四皇子妃迎了上來,等丫頭沏了茶,就讓人都退了下去。
「殿下,姑姑可還好?你,見到了宜安的……,她走得可安詳?她怎麼突然就這麼去了呢?」四皇子妃落了淚。
「我沒有見到姑姑。」
「姑姑最是疼宜安,宜安沒了,姑姑肯定大受打擊,姑姑的情況很不好嗎?」四皇子妃擔心問道。
「要是如此就好了,只怕姑姑是因為宜安的死而恨上了董家。」四皇子說道。
「這……。」四皇子妃道,「表弟已經死了,這……。」
「明日你過去看看。」四皇子道。
四皇子妃點了點頭。
翌日,四皇子妃上門,卻是連公主府的門都沒能進去。
四皇子知道了,就清楚自己猜對了。
公主府因為宜安的死恨上了董家,因此也恨上了他。
四皇子不由得有些惱火,又有些擔心著急。
駙馬雖是閑職,可公主府的實力卻是不容小覷的。
在與淑妃,幕僚商議過後,四皇子才穩了下來。
四皇子擔心著急的這幾日,孫府的蔣氏也因為孫玉雪的話,而冥思了好幾日。
把小女兒嫁給皇子做側妃,雖是側妃,可大女兒說得對,這要是賭對了,那對于孫家來說,那邊是潑天的富貴,而且皇子問鼎了帝位,這入了後宮,那將來誰當皇後,那也還是個未知數!
蔣氏越想,心里越加的動搖。
小女兒雖不如大女兒那般傾國傾城,可也是難得美人,待人處事大方得體,比起大女兒,小女兒的性格更為柔順。
想了幾日,蔣氏這日等孫老爺回來了,吃了晚飯,蔣氏就屏退了左右,笑著低聲把事情提了提。
孫老爺喝茶的動作一頓,看向蔣氏,「把玉琦嫁給五皇子做側妃?這是你的主意?」
「嗯,是我的主意,這雖時候側妃,可這也是會上皇家玉蝶的……。」蔣氏沒有看到孫老爺眼里的銳利,目光閃閃發亮地說了起來。
孫老爺攏了攏茶杯里的茶葉,道,「這女兒若真進了五皇子府,那孫家就不得已會卷進去……這從龍之功豈非那麼容易的。」
蔣氏笑著說道,「老爺,富貴險中求,這只要我們賭對了人,以玉琦的人品,樣貌,再是孫家作為依仗,至少一個貴妃是跑不了的……如此,將來孫家便就是國丈府。」
孫老爺道,「雖是如今陛下膝下只有三位皇子……五皇子嘛……這事你千萬不要輕舉妄動,我想想。」
「妾身自是不會輕舉妄動的,這麼大的事自要老爺您拿主意的。」蔣氏瞧得了孫老爺臉上的松動之色,道,「這麼大的事,當然是要好好考慮的。」
「你抽空多去看看玉雪,順便跟妹妹探探國公府的意思。」孫老爺說道,「我也探探國公爺的口風的。」
「當然得如此。」蔣氏眯了眼楮笑開了懷。
于是蔣氏隔上幾日便去了國公府看望孫玉雪。
孫玉琦雖是與孫玉雪一起精心教養過的,可蔣氏覺得這要進皇家的,定是不夠的,于是四處打听了一番,請了有名的教養嬤嬤教進府里教導孫玉琦。
蔣氏全心全意地把心思都放在了孫玉琦身上。
國公府的蘇瑤,何如茉,何如蓮三位姑娘的婚事也沒有半點動靜,孫氏心里很是著急,又要為孫玉雪調養身體,又是年關,孫氏忙得腳不沾地,嘴里都起了泡。
轉眼到了除夕。
除夕之夜,去舊迎新,國公府也算是過的熱熱鬧鬧。
孫氏心里卻很是郁卒,每年的初三是各命婦進宮拜年的日子,這一日,宮里會有宮宴,可如今她是白身,是沒有資格進宮覲見的。
清寧如今的身子越來越笨重,肚子高高地隆了起來,皇後娘娘早在年前的時候就給了恩典,初三免了她進宮拜年。
皇後娘娘的好意,清寧自是欣然接受。
孫氏是白身進不了宮,清寧因皇後娘娘的恩典不用去,孫玉雪誥命太低,最後,只得蘇老夫人親自上陣,帶了孫玉雪與蘇瑤,何家姐妹進宮。
許是年紀大了,又是多年沒有如此跪拜了,如此進宮一番跪拜各娘娘下來,蘇老夫人當天晚上就病倒了,好好壞壞,直到了二月桃花盛開的時候,蘇老夫人才好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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