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色 第003章葬禮

作者 ︰ 安厝燕子

天色愈暗,白衣少年起身欲走,卻見對面橋上站著一老婦人,穿著粗布麻衣,頭發花白,面容和藹,此時似乎正對著他微笑。

他也點頭禮貌性地笑了笑,卻听站在黃昏里的婦人道︰「緣是命,命是緣。你可知緣也是前生的修煉?」

白衣少年問︰「何謂前生?」

婦人不語,用手指遠處的鬧市。

白衣少年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人來人往,人聚人散。

他微微沉吟,頓悟︰緣不可求,緣如時光,時光不定。人聚是緣,人散也是緣。世間萬物皆因緣而生,因緣而滅。緣聚緣散,一切隨緣。

遂,恭敬地問︰「不知晚輩可還有機會見得到她?」雖說一切隨緣,但是真正做到,又談何容易?

對于那白衣女子,他只覺著熟悉罷了,事實上也並不認識她,可是,又覺著有什麼東西牽引著他走向她,于是,他便來了。

「我已說了,一切隨緣,若是再見,便已得見。」老人說完,便轉身離去,留下一地清風。

是夜,天空中沒有一顆繁星,四周沉暗得厲害。

丞相府亂成一團,只因府中的四小姐不見了。

此時,南宮念仁一臉冷漠地坐在主位之上,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還有其他的三個女兒分別站在兩側。所有人都面露擔憂,只不過是真假難辨罷了。

一撥一撥的下人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回話通通都是找不到,南宮念仁的臉色愈發難看,身上散發的氣息也愈發冰冷危險,使得站在他身側的人紛紛不敢抬頭。

當然,除去南宮念仁身側的沐梓霓,她是南宮念仁的結發妻,面色平靜,彷如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時間久久,她感受著愈發冰冷的氛圍,才站出來,道︰「是不是可以去問問血婆婆?」

血婆婆,常年居住在時青閣,以守護上邪為名,自南宮上邪來到南宮家之日起,她便一同存在。但是奇怪的是,她從不出時青閣半步,此時,沐梓霓說起血婆婆,也不過是隨便說說而已。

但是南宮念仁卻應允了,微微點頭,示意沐梓霓過去問問。

只是沐梓霓剛走到門邊,便站住了腳,四周安靜極了,靜得只能听得見呼吸的聲音,沐梓霓就這樣看著前方的人堅定地向自己走來。

屋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感覺到了異常,紛紛抬眸看她。

然而,就在抬眸的那一霎那,南宮念仁覺得自己的呼吸渀佛都要停掉了。

因為,此刻走向屋里的不是別人,而是血婆婆,如同以往那般,她穿了一件粗布麻衣,斑白的頭發挽起,溝壑縱橫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悲喜。

若是進來的只她一人,氣氛也不會變得如此冰冷而沉重,只是因為她懷里還抱著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

看著血婆婆懷中的女子,南宮念仁便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緩慢而沉重地站起身,威嚴的臉上此刻布滿了悲傷,他只是站起,並沒有向前走的意思,只是他這幅模樣,令人看了都不禁悲傷,沐梓霓忍不住伸手去扶他。

血婆婆抱著南宮上邪向他走來,面色平靜如初,走到南宮念仁面前,見他喉頭滾動,卻說不出話來。

「我把她交給你了。」血婆婆伸手,將上邪交給了南宮念仁。

南宮念仁伸手抱住自己的女兒,只見她雙眸緊閉,面色蒼白,卻依舊可愛得緊,這是他疼了十八年的女兒,如今卻是……

世上何物最易催人老,半是心中積霜半是人影杳。

他抱著她緩緩走出屋子,唯獨沐梓霓跟了上去,卻在門邊時,听他道︰「誰都不準跟來。」

丞相府的書房裝修得很是精簡,進入屋子便能聞見書香撲鼻,但是今日,南宮念仁卻是什麼感覺都沒有。

愛女凋零,拾一路清冷,留一身寂寥。

他將上邪放到椅榻上,起身來到書架旁,舉手舀下了書架上的一幅字畫。

復又走回上邪身邊,緩慢而又小心地將書畫展開,暗淡的燭光在他臉上閃爍,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當字畫在桌面上盡數展開之時,便瞧見了畫中的女子,雙十年華,眸光晶瑩,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精致的五官,唇角帶著淺淺的笑意,身穿輕衣廣袖羅裙,撐一把油紙傘,走在杏花微雨時節,這便是南宮念仁第一次見到的她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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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只一個人的浮世清歡,那時候,只一個人的細水長流。

南宮念仁的指月復輕輕在畫上摩挲,又不時地看向南宮上邪,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呢喃道︰「我守了她十八年,十八年啊……你終究帶走了她……你可知道,自你離去,她是我整個生命的主心骨?嗯?呵呵……你若是知道,又怎麼會下如此毒咒?」他的眸中布滿了冰霜,面上盡是悲涼,無人可以體會的悲涼。

回想起那些美麗的相遇,自然也回想起那場悲痛的離別。彼時,她青衣羅裙壓身,如許清瘦卻依舊貌美如花,站在深不見底的懸崖上,滿身悲涼地道︰「既然你負我,我便發誓永生永世都不會原諒你!我詛咒她,我們的女兒此生必經三劫,生死劫、無心劫、注定此生得不到自己所愛,而她的痛楚必定是你此生必須為之承受之痛!」

現在,他都還能夠回想起,她跳下懸崖時的決絕。

伊人離去,時光獨笑。

生死劫、無心劫、得不到所愛……

現在她已經死了,之後的劫數當如何應驗?

正因為知道她的劫數,也因為她是被血婆婆帶回來的,他才明白一切,所以才什麼都不去追問。

整整一個晚上,南宮念仁都對著這幅畫喃喃自語,直到天亮,他才打開書房的大門,將南宮上邪的葬禮吩咐下去。

葬禮安排在第二天傍晚,此間,一直有人前來吊唁,紛紛表達了安慰之情,但是南宮念仁卻從不起身相迎,只是木然且長久地站在上邪的棺木前。

直到落日黃昏,他才移步離開。他想,只要不看著她下葬,她便只是出門玩耍,這樣一來,她便還活著。

南宮念仁走了之後,血婆婆便來了,她依舊著了一襲粗布麻衣,面色平靜,她走進屋內,徑自坐在木椅之上,閉目,打坐。

此時,大夫人、二夫人和三夫人、以及南宮家的三個女兒依舊呆在屋里,等著下人前來將南宮上邪抬走。

因為是葬禮,所以南宮今歡也不得不披麻戴孝,雖然痛恨南宮上邪,但是畢竟上邪是被她和崔顥所啥,此時呆在這里,她竟覺得頭皮有些發麻。

終于看到父親走了,可是血婆婆又來了,在她的心底里,很是害怕血婆婆,她總覺得血婆婆身上有什麼東西,能夠在無形之中取了她的性命。

所以,她鼓起勇氣對著沐梓霓道︰「大娘,歡兒有些不舒服,想回房去休息一下。」

沐梓霓抬眸看她,果見她面色有些發白,想著雖平日里她們姐妹的關系不好,此時上邪不在了,她這個二姐心里總還是不好受的,于是她道︰「死者已矣,作為姐姐,你也不必太傷心了,以後好好和各位姐妹相處便是,去吧。」

沐梓霓作為南宮念仁的嫡妻,雖然無所出,但是她在南宮府的地位還是有的,畢竟她是西樂國合婚而來的公主,面容極美,穩重有余。

「是,歡兒知道了,大娘、二娘、娘、大姐、三妹,我先走了。」女子說罷,轉身離去。

「吭吭吭……」才沒走幾步,南宮今歡便听到身後傳來一陣棺木作響的聲音,深沉陰狠,渀若敲在她的心尖,她猝然回頭,大喊道︰「什麼聲音?」

四周寂靜,除卻微風拂過白帳,一切如常,而她的親人們依舊站在原來的地方,血婆婆更是紋絲不動。

見到她的舉動,眾人才紛紛抬眸看她,倒是她的娘親岑墨蓮問道︰「歡兒,你怎麼了?」除此之外,剩下的人都疑惑地看著她。

南宮今歡的目光在屋內逡巡了一圈,卻無所發現,最後她只得搖搖頭,道︰「沒、沒事。」

「南宮今歡留下,所有人都出去。」是時,血婆婆蒼老的聲音響起,卻震懾了在場的大部分人,通常情況下,除了時青閣之外,她哪里都不會去,更不會管南宮家的事情。

此時,她將南宮今歡留下來,是要做什麼?

雖然心懷疑惑,但是眾人還是出去了,獨留南宮今歡在此。

血婆婆依舊坐著,抬眸看她,道︰「剛才听到什麼了?」

「什……什麼也沒听到。」

聞言,血婆婆收回目光,站了起來,一揮手,大門已被關上。

屋內頓時只剩下白帳、白色蠟燭、一口棺木,還有她們二人,南宮今歡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血婆婆可以隔空關門,這需要多麼高深的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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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血婆婆並未看向她,只是轉身過去,面向棺木,須臾,便道︰「你信嗎,一報還一報,你試圖取她性命,她等會兒便會回來找你。」

這一听,嚇得南宮今歡的臉色更加蒼白。

她不住辯駁︰「我沒有取她性命,真的沒有,我沒有……」頭搖得似撥浪鼓,卻不具說服力。

「有沒有,等會兒問問她,也就知道了。」血婆婆仍舊背對著她,顯得冰冷而漠然。

四周都是白帳,沒有風,燭火在空氣中搖曳著,南宮今歡想求救,卻發現自己沒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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