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三笑以一條道跑到黑的氣勢頂著巨大壓力,力排眾議在枯水期臨近時搞起了防洪減災工作。說干就干,接下來的幾天里,許三笑馬不停蹄的巡視了歇馬和三陽兩鎮的防洪基礎措施,協調多個相關部門大搞應急演練,忙的腳攆後腦勺。林四平和高文茂等人見許區長不辭辛勞真抓實干的架勢,縱然心里有一百個不情願,也只能放在肚子里,表面上還得咬牙陪著。
南山市方面,許三笑專門給秦旭明打了個電話,把該說的說了,至于大師兄會作何打算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在艷陽縣,張玉剛絕對權力的推動下,全縣動員搞起了為期一星期的防洪減災演戲。成立了應急搶險專項小組,張玉剛親自掛帥任組長,常委班子人人掛個職,相關部門的負責人盡數加入應急小組,全縣的民兵預備役隨時听調,又從小規模洪澇災害頻發的綿州市增進了一批防汛物資。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這東風便是許三笑口中的大水。為這事兒玉剛給許三笑打電話時玩笑說,哥哥,我這邊齊活了,你趕快登壇作法吧。
許三笑這兩天偶爾得閑坐在辦公室里休息片刻,沒少听到樓上樓下的人們竊竊私語,悄然議論自己出昏招,都在擔心再這麼搞下去,南山市委方面會出面。對于這方面的問題,許三笑早已胸有成竹。
幾天前李湘武就說要親自下來看看,霍平潮卻突然造訪,李湘武不敢怠慢,不只是因為霍平潮那個顯赫的家世背景,更因為未來五年即將落戶南山市的那座總投資額達到六十億的新能源汽車制造廠。
如今的華夏,到處都在建汽車制造廠。大家都知道發展汽車產業是一把雙刃劍,有利也有弊。但只需要一條好處便足夠地方政府的官員們對這個行業趨之若鶩︰汽車工業的產業鏈長,涉及面廣,發展汽車產業可以拉動國民經濟發展。當然好處不只有這一點,比如汽車產業群範圍大,有大量工作崗位,可以拉動就業,還能夠刺激技術發展等等因素。但最重要的還是那一條,汽車工業能極大程度的拉動gdp。
霍平潮住進南山市委招待所,南山市委市政府,自市委書記李湘武和市長秦旭明以下,除了市委副書記鐘春秋外,凡是有頭有臉夠份量的官員們,或是出于禮節,或是出于鑽營目的,無不爭搶著來拜望。一時半會兒的,誰還顧得上下邊的三鎮新區的工作重點偏移的問題。
領導們不重視,李東耀卻不能不重視。盡管上頭反應冷淡,李東耀卻堅持不懈的向上級相關部門陳述自己的觀點和立場,控訴許三笑在三鎮新區胡作非為的做法。他不在乎上邊的看法,做這些的目的更多是一種量的積累,當量變足以引發質變時,他做的這些此刻看似不疼不癢的工作加上省委里的關系,便足以形成一只鐵拳將許三娃子一拳擊翻。
李東耀跟玉剛一樣,也在等待著。他已經向楊副書記通報了這里的情況,楊許昌說會在恰當時機過問一下三鎮新區的建設工作進展情況。李東耀等的便是那一時刻。
與此同時,歇馬鎮上,許三笑家里,老狼王每天也在期盼著某一天的到來。
陰山狼王在四十八年前失去了妻子和孩子,從此離塵索居于世外,習慣了祁連山里冷硬的寒風,見慣了茫茫江湖上無情的過客。再多的風刀雨劍都不足以撼動他的道心。就算在最凶險的爭斗中,他也不會表現出一絲一毫的焦慮。但現在,在許三笑家只生活了兩天,他便開始焦灼的期盼起那場大洪水快快到來。
他就像一塊萬古玄冰,不在乎風刀的沖擊,那只會讓它更堅硬,更不畏懼雨劍的侵蝕,那只會讓它更厚重。但他卻怕來自內部的讓他變得溫潤的一縷春風。
在這個家里,沒有人在乎他是什麼人。溫婉賢惠的米粒兒稱他為郭爺爺,一日三餐,不管他吃還是不吃,都會為他端上香噴噴的飯菜,睡前打洗腳水,清早曬被子,把他服侍的周周到到。郭道安這輩子不喜歡欠任何人的,也不喜歡任何人欠他的。現在,他每天都在欠米粒兒的。
如果只是米粒兒帶來的家庭般的溫暖,老狼王畢竟經多見廣,雖然心里頭微微不通達,卻也還能扛得住。這個家里最讓他受不了的其實是何小妹。
用米粒兒的話講,萌妹和萌獸,等于老狼王的噩夢。
那天郭道安威脅許三笑,提醒何問魚不要出去玩水,硬把何小妹留在家里。很快他就後悔了。
一開始,何小妹嘟著嘴在院子里給靈犀洗澡,郭道安則坐在石桌旁品嘗米粒兒泡的茶。一老一小井水不犯河水,本來相安無事。全怪郭道安多了一句嘴,只因為何小妹說靈犀是個長不大的牛犢,郭道安見識了得,知道不是那麼回事,順嘴便說了一句,何主任,你這靈犀已經長出七塊旋風毛,只需再長兩塊便是神獸了,可以翻江倒海興風作浪。
就這一句話,嚴重削弱了何小妹對老狼王的敬畏心。
「爺爺,我叫何小妹,你為什麼總叫我何主任?」
她心智已失,如今年貌都與十幾歲少女無異,心智更只有六七歲孩子的水平。郭道安對此了然于心,自然不會跟她一般見識,把臉一沉,低下頭對何小妹的問題不予理會。
如果是個成年人,見此情形自然明白人家是不耐煩跟自己講話,便不會再糾纏。何小妹卻沒這個眼色,見郭道安不回答自己的問題,便換了個問題,又問道︰「爺爺,你說靈犀身上有七塊旋風毛是什麼意思?」
郭道安索性閉上眼,卻不料何小妹竟鍥而不舍的湊過來,伸手欲推他的肩頭。郭道安是術士,就算天下間最猛的術士,也不敢輕易讓一個體力大圓滿的武道宗師直接與他有身體接觸。所以老狼王踩了蛇似的,趕忙躲開。
何問魚卻一轉身將靈犀捉住,捧著兩只前蹄又湊到郭道安身前,道︰「爺爺,你快幫我看看,它的腿上已經長出第八塊旋風毛了,你快看一眼,是不是呀?」
避水靈犀極為罕見,郭道安之前也只是耳聞,從未目睹,一听何小妹說這頭避水靈犀身上長了八塊旋風毛,不由大感興趣,忍不住轉頭看了何問魚一眼。但見一人一獸都睜著水汪汪圓溜溜的大眼楮看著自己,眼神是那般透徹無邪,空靈的如黑洞一般。老狼王心弦竟莫名一顫。忽然想到自己的孩子如果還活著,若再有後代,會不會也是這個樣子?
郭道安板起臉來,一本正經的仔細看了看靈犀的前蹄,果然長了一小塊旋風狀的皮毛。干巴巴道︰「嗯,的確是第八塊。」
何小妹又問︰「爺爺,為什麼靈犀長了這旋風毛就會變的厲害呀?」
郭道安面沉似水,冷冷的瞪了何小妹一眼,何問魚毫無所覺的看著他,眼神空靈黝黑。見郭道安目光凶狠,頓時害怕的眼淚汪汪。
郭道安竟自有些不忍,仍板著臉解釋道︰「爺爺剛才在想事情,不喜歡被人打擾,不是有意瞪你。」
「你這頭避水靈犀本是上古異獸,我師父曾跟我說起過它的特點,避水靈犀活的越老身形越小,這身上的旋風毛就代表了它的年齡和道行,長到九塊之後,這異獸對水的性子完全領悟,在水中可以輕而易舉翻江倒海,這時候便會離開陸地去海中找合適地方居住,有傳說這些靈性生物修行到了,最終都能化形成人,這我倒不曾見識過。」
何小妹展顏一笑,老狼王頓感眼前春光明媚。何小妹又問︰「爺爺,你知道的可真多,這些都是你師父告訴你的,那你師父不是更厲害?他為什麼沒跟你一起來呀?」
郭道安的感覺有點別扭,但同時卻忽然發現自己竟很享受這種天倫之樂的感覺。難道是因為我老了的緣故?看著何問魚天真無邪的樣子,老狼王沒有再發脾氣,反而被這個問題勾起了少年時期的記憶。
在那些深山里孤燈下修行的歲月,潑辣善良的小師妹陪著他,後來成為了他的妻子。某一年萬仙大會上,他技壓群雄,成為雜道第一術士。之後為了戰勝李神通,替師父將天下第一術士的名頭贏回來,他醉心修行,廢寢忘食,足跡遍布四海,尋找助益于修行的天材地寶,刻苦鑽研雜道奇術,拜會天下有名的術士。終于漸漸名聞天下,雖然沒有成為天下第一,卻也已位列四大術士之一。可當他回到山門時,師父卻已經遁壇坐化。
後來,華夏大地驚雷起,紅色政權席卷神州。舊江湖中的一切都成了陳規陋習,混江湖的術士們全成了牛、鬼、蛇、神。連李神通那樣的人物都被追殺到西疆大雪山里。和尚還俗道士進山,方家術士無不回避那個與天地人斗其樂無窮的巨人年代。他也終于心灰意懶,開始食人間煙火,行夫妻周公大禮。很快,妻子便懷孕了。他興奮之余,帶著妻子遠走甘涼,進了祁連山,本意是打算從此隱世不出。卻沒想到只是一念之善,竟落得妻兒雙亡的結果。
郭道安想起了那夜的狼嚎和村民的哀叫聲,早已古井不波的心湖竟泛起漣漪,不自覺的悠然說起往事來。
當晚,老狼王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任憑米粒兒怎麼召喚也不肯出來吃飯。後來還砸碎了房間里一些東西。第二天何問魚又去找他談心提問題,郭道安一開始仍不理不睬,但招架不住何小妹十萬個為什麼的糾纏,幾個回合下來,瞪眼冷哼都不好使,下黑手殺人又不忍心,只好耐著性子答了幾句。這一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狼王怒了,後來還笑了。對他而言,這是最可怕的事情。于是郭道安開始惦記起那一天,盼著那一天快來,又隱約希望那一天晚些來。
世事總不如意,越期盼它來,它越不來,不想它來的時候,它卻偏偏來了。
先是連著三天,秋雨不止,馬鳴江的水位接連上漲。
這一天,許三笑正在向區委副書記葛洪良詢問駐兵鎮防洪減災工作的進行情況,葛洪良不以為然,頗為不悅的正在說這點雨水算不得什麼,不會對防汛排澇工作構成壓力,話還沒說完,陡然間大地震顫,樓宇輕搖。
許三笑飛奔出辦公樓,一聲令下,全區進入緊急狀態。
二十分鐘後,最上游的水文觀測站的值班人員打來電話,飲馬山北側山洪暴發,駐兵鎮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