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騰的熱氣夾帶著清淡芳香,赫連然熙凝望跟前的面食,暗驚這樣貌不堪的師弟竟知曉了這個秘密,但轉念一想,能這般為他而做的,也就只有世衍一人了。
襁褓不得雙親疼寵,年幼在漫煙山里時刻只求強他人一等,終于,在他十三之際成了江湖的一記傳說,可回頭想想,卻找不出哪一刻活得比此時來得真實,叫人安心。
腦中不由自主的憶起今早月蝶亭里的景象。自己因不願對上那人的目光而匆匆逃離,是害怕被他現在自己眼中的渴望吧。
罷了……
不去想那算命者告知的劫數,不去理今早兩人的不悅,這一時,他只想一心去接受這屬于他的辰禮。
許是這一日尚未進食,亦或許是不舍拒了這人生中的第一份辰禮,赫連然熙一語未言,只是動了玉筷慢慢食起那再尋常不過的長壽面。
紅塵自信師兄定是出身高貴,但沒想到就算是一碗面,師兄也可以吃得這般高雅。
莫怪時香染月會那麼激動興奮了,這里頭的每一樣擺飾與家具怕都是獨一無二的珍貴與美麗,就連自己都忍不住起了幾分貪戀。
不過最讓紅塵喜歡的,還是那一方紫檀書案,色澤華麗,靜穆沉古,說不出的大氣與高貴,那一陣清雅的檀香隱約在鼻間縈繞。
禁不住這紫檀木的誘惑,紅塵邁步朝書案走了去,不但為這色澤傾心,更為其之外觀而心折。
細細將這上等的紫檀木觀賞了一番,紅塵注意到了被放置在右下處的一疊字墨。
不必想,也知這番字跡定是出自師兄之手。
「師兄的字真好看!」
紅塵暗贊,再看這厚厚的一疊字跡不似舊時作,心想師兄定是個心喜書法之人。
看到案上的蟬羽生宣,紅塵眸仁一亮。
眼看距離翌日只剩半個時辰,已來不及解釋,紅塵轉身邁步便離開了屋。
就因不知該如何去面對這個師弟,而這面食又出乎意料的好吃,赫連然熙只好故作心思全放在這長壽面上。可待那人一離去,手中的玉筷也跟著立馬停了下來。
之前是對他全然漠視的擦肩而過,這一次是一語不留的離開。
他,到底是何居心……
向來高傲自信的自己,卻屢次在那丑陋少年身上嘗到了何為猜不透。
清澈的湯底映射著上方那人的深凝神情,眼底下的金鳳花紋冷魅美俊。
緩緩放下手中的玉筷,赫連然熙薄唇一抿,空氣剎那間冷了幾分。
這份辰禮,怕是因為在得知今天同樣亦是他壽辰後而生的愧欠吧。心中暗笑自己方才痴傻,竟為了這不起眼的辰禮而忘卻命中劫數。
再無一絲遲疑,錦袖一揮,斷去了那本是心傾的佳肴,清脆的墜聲,破碎的裂痕,是對施舍者的不屑之怒。
他赫連然熙,何時需要他人這般施舍!
足蓮再次踏入,返來的紅塵一進屋,就看到那碎了一地的殘羹。
目光轉動尋找師兄身影,卻見那人立在窗臨,雙手負于身後,周身散布著不難察覺的怒氣。可即便如此,挺拔的身姿炫耀奪目,足以奪得眾人的眼目。
「師兄,可是這東西合不了你心意?」
紅塵朝他走去,臉上未露出半分惋惜,就怕這味道入不了師兄的嘴。
仿若未聞,赫連然熙一動不動,未將他話放在心上。
方才明是還好好的,紅塵不解師兄這刻為何又對自己使了臉色。忽略而過,紅塵淺笑走去,「師兄,你看我拿了什麼好東西過來了!」
早已打定主意不再理會他,赫連然熙速轉過身去正想對他冷言一斥,誰知撇去的視線落在他手中物時沒了聲。
那是一朵由金紙折疊糊好的蓮花,角角整齊逼真,好似一朵金色睡蓮就這般躺在他縴細的手中。而這金蓮中蕊插著一根短燭。
「這是做什麼。」這話月兌口而出,赫連然熙渾然忘了自己方才還在對這人不屑一顧。
而他這一問,卻讓紅塵心中暗楞,但立馬解釋道,「這叫行願蓮!」
行願蓮,顧名用于點燃行願之火的蓮花。上華大陸素來喜歡行願,祈求美好願念,尤其是生辰這一日,斷然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由于這制作行願蓮的紙質特殊,可在水中放行,故而生辰當晚,人們都會買來許多行願蓮將其點燃放入溪河中隨波逐流,並暗許心想,以求得這一年里心想事成。
紅塵的書房里本來放著不少行願蓮,但都在今晚和大伙玩光了,這一朵還是她刻意留下的,沒想到現在竟派上了用處。
可,讓她詫異的是,師兄竟不知這行願蓮是為何物。
莫名,紅塵胸口沉悶,為眼前這看似得盡一切的寂寞少年感到心疼。
盡管知曉師兄對自己這一張臉不耐得很,紅塵還是露出自認最為自然的笑容,紅艷的下巴咧開一道痕,仿佛是張口欲吸人鮮血的鬼怪。
揚起那躺著行願蓮的手,紅塵提議道,「師兄可想試試?」
直望那一朵金蓮,雙眼未眨,赫連然熙一時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