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戈園的樂宴對靖桐縣來說,可算是一個大日子,日子將近,這樂宴便成了眾人的話中題。
「喂,你們听說了嗎?愈心堂的當家受梨戈園邀請了!」
「啊?此話當真!那羅掌事不是向來最討厭相貌丑陋的人嗎,這會怎麼轉性了?」
「是啊,真是怪哉!該不會是看上人家的國色天香膏吧?」
「哈,有這可能!我家娘子最近為了能得這國色天香膏可是煞費苦心,听說那紅塵當家近日不常出現于愈心堂,連帶這天香膏也是一金難求了。如今這梨戈園親自相邀,紅塵當家怎能不個感激法,到時定是以香膏作為答謝之禮了!」
「這可不是,張兄說得極為有理!」
一旁,站在櫃後的洪掌櫃邊撥著算盤,邊听著這數日客人所探討的樂宴一事。
其實不光是那些客人,連他自己也十分詫異,不想那丑顏少年竟能受得梨戈一邀。
在這生活了盡半生,對于那個羅老太婆的性子他自是十分了解。凡是看不上眼的,就是天王兒子她也不會讓人踏進梨戈本步。這梨戈,可算得上是那羅老太婆的命,今個兒竟容許一個相貌連順眼都談不上的少年入內,任誰都無法理解。
今兒身著桃紅裙裝的醉娘從後院廚房里款款行來,剛走到櫃台就看到洪掌櫃雙眼呆滯,似是在發著何呆,連帶撥盤的手也停了下來。
醉娘伸出涂抹艷麗丹紅的五指在掌櫃跟前晃了晃,「洪叔,在想什麼呢!」
「啊?哦,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今年的梨戈樂宴定當十分有趣。」說著,洪掌櫃面不改色,動手算起賬來。
「有趣又能怎樣,一曲終了還不是人走茶涼。」
顯然,醉娘對這樂宴並無半點興趣。對她而言,一心專于賺得銀子,那才是真!
撥盤的粗手一頓,洪掌櫃轉過頭看向醉娘,不以為然道,「那孩子的事情,我以為你至少會關心一番。」否則,當初也就不會讓他踏進香閨了。
醉娘雖說已非是豆蔻年華,身形又豐滿贅實得很,但仍是有不少男子對醉娘心存暗念,奈何至今仍無人能順利入了她房中。
「呵,」卻听醉娘笑出了聲,肥圓的臉上露出了一個酒窩,「那孩子又不是沖著園里頭的姑娘而去,有什麼值得我掛心的!」說著,擺手很是不在乎,「他要真是如此,我也就可以早點省心了!」
似是不想再和洪掌櫃討論這一事,醉娘雙手輕輕拍了拍臉,而後似是想起何事臉色頓時巨變,「糟糕,今早好像忘記用天香膏洗臉了,該死的!」咒罵了一聲後提起裙擺急忙往樓上趕去。
匆匆回了房,待關上門後,醉娘卻是背靠在門上喘著氣,一動不動,臉上早已不見方才那份心急。
不知過了多久,那顆心終于得以平靜下來,醉娘動了動身子,邁步朝里屋走了去。
珠簾一揚,踏入無人可見的秘密。
飄香四溢的閨房里頭,南面之牆正掛著一副,畫中是一位年輕男子,唯見那五官竟是如此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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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涼風正爽,街道上的行人絡繹不絕,喧嘩一片。雖說行者皆自四面八方而來,卻齊齊朝某一方向而去,那兒便是梨戈園。
入內,樓里艷色裝潢,明燈盞盞,平日便是華貴之景的梨戈園今兒更是華麗無雙,光是見著這一番竟色便隱隱感覺到熱鬧的氛圍。
雖說台上仍舊空無人影,但慕名而來的听客早早入了席坐,只見踏進梨戈園的听客各個不僅衣冠楚楚,妖媚動人,且皆有著較好面相。正因為如此,坐在席上的某位才顯得更為醒目。
「喲,這不是愈心堂的當家嗎,怎麼也有雅致前來梨戈一听?」只听坐在紅塵身旁的男子口氣微沖,眼底滿是嫌棄。
「這梨戈園里的每位樂師皆是才藝無雙,在下慕名已久,難得有此機會,又豈能錯過呢!」今日兒,許是為了這盛華之夜,紅塵穿上一身紅衣,銀色雲繡邊,手持一把玉扇,紅白之臉蒙上一層細紗。
這靖桐縣里的百姓有喜歡愈心堂的,自然也就有討厭的。之所以歡迎,是因為那國色天香膏,討厭,也是因為這國色天香膏。
自從愈心堂里賣出這美顏香膏,女人們嘴上說的算是它的好處與神奇,醒來也抹睡前也抹,這鏡子和天香膏幾乎已是離不開身。眼看妻子的面容逐漸嬌好,眾人心中發癢,可偏偏這樣的好處唯有女子可用,這怎能不讓人為之憤然。
「哼!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聞言,紅塵輕笑一聲,神情滿是理所當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今晚若能抱得美人歸,如此好事又豈能錯過!」
男子當下嘲笑而道,「呵,就你,怕是做夢要來得快些吧!」
「對了,請說您內人近日三番兩次前來愈心堂,直言定要與我見上一面,只是紅塵近日有事繁忙在身,恐是不便,待他日得了空,定親自前去府上拜會!」
「你!」男子臉色頓時氣得發紅。
不想妻子光天化日之下頻繁前去尋見男子,奈何這母老虎的威力他自始至終敵不過,只得生生吞下這口怨氣。
這番對話周圍的人自然都听了進去。且不說這兒的人多多少少都曾受過愈心堂之恩惠,這無禮男子平日便常仗著岳母家的勢力欺人太甚,故而對這男子吃鱉一事視而不見,同時暗贊紅塵的波瀾不驚。
「紅塵公子,我家小姐有請!」
耳邊突聞一語,紅塵順勢望去,見一丫鬟正站在自己跟前一側,半躬著身子朝自己說道。
若是常來這梨戈園听曲的人自是認得這丫鬟,平日里負責伺候晴悠姑娘的丫頭之一,千喜。
這下子,驚呆了周圍一帶的听客,有的甚至漬漬漬出聲連連道奇。
這梨戈園的規矩靖桐縣里的每個人都十分清楚,前來的客人,美為第一,才為第二,權財是為第三。你可以沒錢,但不可長得不美。
然而今年當真是奇相連連,先是來了個異常丑陋的少年郎中,樣貌丑陋本當是受辱之事,偏偏又十分得婦女們心,人人皆知愈心堂之名。
再來便是梨戈園。
不管怎麼說,梨戈園在靖桐縣名聲高揚,甚至被視為靖桐縣最高的象征。如此高貴的地方卻為一個丑人破了例。
當初在得知愈心堂也在受邀之列時,大伙兒便在猜想這其中的緣由多少與那國色天香膏月兌不了干系,但是真是假也唯有當事人最為清楚。
現在,梨戈園又請他坐上貴賓,這大伙怎會不詫異。
晴悠姑娘雖說一直深受羅掌事的疼愛,但這權力到底還是在羅掌事手中。如此盛大之日,晴悠姑娘敢在萬人之中將一個丑人請上貴座,若無羅掌事在背後授權允許,又豈敢如此光明越禮。
眼看這丫鬟仍舊躬著身等自個答話,紅塵連忙起身回禮道,「那便麻煩姑娘帶路了!」
「公子,請!」
于是在眾人目光之中,丫鬟便帶著紅塵離開眾座。
而這貴賓上座,便是最為靠近戲台的二樓上排,不僅舒適,茶酒糕點兼備,且還有丫鬟僕人在一旁伺候著。
待紅塵來到上座時,只見一人早已入座其中。
「辭大人也來了!」
這人便是紅塵的大哥辭硯緣。
正飲著龍井茶的辭硯緣聞聲微側過頭去,見得是紅塵前來,眸光速速掃過那一張臉,而後才放下手中的茶盞笑言道,眼中卻無昔日那份疼溺。
「听曲這等優雅之事向來是辭某之愛,況且這兒還有無數美人兒可欣賞,不來的話豈不是太吃虧了!」
紅塵打開玉扇,將頭輕點,「說的極是!」
瞥了一眼他身後,辭硯緣不禁問起,「時香染月這倆丫頭怎沒跟你一同前來?」
「她們有另外的事情要辦,所以就由我一個人前來了!」
聞此,辭硯緣輕點了點頭。隨後,卻听辭硯緣壓低了聲音,「我還以為你會喚我一聲大哥呢!」
玉扇遮唇,紅塵輕聲回道,「你明知我不是他,我又何必如此與你套親。」
「哈!」聞言辭硯緣輕笑一聲。
唇邊的笑意仍舊未退,辭硯緣將茶盞湊近了嘴邊,飲前卻是突然丟下了一句話。
「听說這一年的金樂手便是今晚的晴悠姑娘呢!」
除了听得梨戈經典樂曲,大伙最為期待的莫過是今晚的壓軸好戲。只要誰能在當晚的游戲上得勝,便有機會與晴悠姑娘獨處一日。
這話題剛挑起,只見紅塵一把將玉扇打在掌中,明亮的雙眼異常堅毅。
「今晚,她只能是我的!」
「哦?」辭硯緣飲得一口後,望向紅塵,一雙鳳眼微微眯起,「看來,今晚我們將會是敵手了!」
千期萬盼,在眾人翹首盼望時,終于見到樂手們走上戲台,許多不識梨戈園之魅力的听眾更是滿心期待。
只見七八個女樂手拿著自己最為擅長的樂器,有的站有的坐,準備開演今晚的第一首好曲子。
樂手們彼此互看了一眼,而後十分默契的同時奏起樂不少器,拉開今晚梨戈樂宴的序幕。
得知今晚樂宴已是開始,眾人歡喜不已。雖說這前來听曲的客人中不乏是為那美人而來,但也有不少人是為那高深樂藝追從前來。
听著那聲聲旋律,辭硯緣不禁響起年少時,妹妹為他們兄弟二人所彈奏的二胡,聲聲入扣。
那時妹妹不過六歲,可每每拉起二胡,便讓人感覺到一顆悲愁懺悔的心。
昔日年幼,天真不知何為無奈,他總以為這輩子會永遠這般年少無知。二弟,妹妹,三人在天黔村里安然度過一生。
那一年,辭家最痛苦不堪的一日已是遠遠而去,如今的自己走在仕途的前端,只嘆是世事難料。
二弟,如今妹妹已是無礙,你,也該回來了……
手上的茶盞輕煙漫漫,蘊了辭硯緣的雙眼。
台上,樂曲一首接過一首,無任何間斷,听者甚是暢快,只是如此便已深刻體會梨戈園之大氣。
不覺間,又是無數听客對梨戈園深深著迷,不愧連天者都贊嘆不已。
姑娘們各個面帶笑意,完全沉醉于自己所喜愛的樂曲之中,見得以听者共鳴,甚是歡喜不已,唯有傾心演繹。
古琴、橫笛、隕、磬、鼓,二胡,聲聲緊湊,由耳入了心弦。
突然之間,眾樂手皆是停罷,隨後見一女子吹揚手中的長笛,笛音清脆獨特,透明而圓潤,仿佛一道畫面自眼前劃開。
而當那畫面完全清晰劃開,其余樂鳴頓然同時奏響,高調不落,疾快之中有帶著幾分緩慢,又是另一幅令人激昂不已的場景。
某一處,時香染月正趴在窗前笑顏觀賞著,腦袋兒隨著樂律左右輕晃。
「姐姐,這曲子真好听呀,染月听了都忍不住想去學上一手了!」染月緊盯著戲台上,那一名拉著二胡的女子。
聞此,時香笑道,「這梨戈園每年舉辦一次樂宴,一來不僅是為紀念梨戈園當年建立的重大意義,再來便是為了吸得更多音律上有著高深絕藝的佳人才子!這樂宴的後半段會空出場子來,是由听客前去獻藝,若是被梨戈園看中的話,日後便可在梨戈園里精益求精了!」
這也是梨戈園每年樂宴必不可少的節目之一,吸引無數才人前來,同時又甚得听客們的喜愛。
听出妹妹話語中的羨慕,時香望向她,「妹妹若想學的話,以後讓公子教你便是!」
這話讓染月霎時一驚,一把站直了身子。
「咦!公子會拉二胡嗎?怎麼從未听過呢!」
時香也不明所以,這還是無意間從辭大哥那兒听來的。
姐妹二人身後,背靠圓柱的陌城宇則是雙手環胸,閉目養神,仿若一副小大人模樣,臉上是不以為然的神情。在听得紅塵會拉二胡時,這才睜開眼望向時香。
也不知道那家伙去哪了,把他們三個丟在這里後便不見了人影。
一想到自己竟然就這麼丟下,陌城宇怎麼也高興不起來,更別說是欣賞這自小就听聞無數的樂宴。
心中一陣煩躁,陌城宇離開梨戈園,決意先出外溜達一圈再回來。
坐在戲台最前方的梁靜,見聞這絕耳樂曲,心頭卻又是另一番滋味。
當年豆蔻之情,便在因為這梨戈園而生。她喜樂,與家人同往梨戈,心心盼著能在梨戈台上獻曲一首,而後得到賞識。
不經意間的回首,卻是見得他在那處,俊朗而有禮。
月兌離于家人,她故作失散靠近求助,期間二人相談甚歡,不想他一個學武之人竟對樂理如此頗有深究,這倒是令她刮目相看。
暗生情悸,互換彼名,只為不讓今晚的相識成一場蕭然清夢。
舊年如昨,奈何已是身離心死。道不出是恨是怨,唯有的長長的一聲嘆息。
一首首樂曲綿綿不絕,繞梁于耳,待最後一聲由橫笛以長音結尾時,眾人皆是出自內心擊掌回鳴。
在眾人的掌聲之中,羅掌事上台開白,今晚的樂宴終于正式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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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主人睡下了,世衍從屋里頭走了出來,屋外,那月牙兒才剛高高掛上枝頭。
走到外頭,世衍便看到洛司傾站在前方,微抬的手臂上是回來一會的龍鷹。
「把這家伙領走。」
洛司傾的口氣听去似是毫無變化,但世衍知曉他已有些不耐了。趕忙上前朝他走去,世衍手臂輕抬,龍鷹立即張開雙臂撲扇著飛向他。
伸手輕輕撫模著龍鷹,順手為它順了順毛,世衍低首望去,無意間瞧見綁在它細腿上的信紙。
「是月揚寫來的消息!」
聞言,洛司傾微側過頭來,望向他,看樣子對月揚傳來的消息略感興趣。
世衍立即動手將龍鷹腿上的紙條接了下來,速速打開一看。
洛司傾在一旁靜等著,誰知世衍剛看完那消息便將信紙緊緊拽在掌中,而後成了一堆粉末。
「梨戈園……」
短短的三個字並不足以說清一切,洛司傾隱約猜到這事定是與紅塵有關。
前日紅塵情緒大動跑了出去,之後便是尋不得他的身影,不知月揚那可有他的下落。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赫連,如今你又準備如何圓這謊言。
「怎麼了。」
如果此時此刻,世衍若不是沉浸在自個憤怒之中,也許他就會發現向來不愛管閑事的洛司傾竟也會主動問題別人的事情。
「是紅塵公子……」世衍說得有些無力,「他現正在梨戈園里。」
提及梨戈園,洛司傾這才想起今晚是梨戈園的樂宴之日,「不過是個樂宴,你的神情看起來很不樂意。」
世衍皺眉別過頭去,似是不願再繼續說下去。
不想那日才提及的事情,這麼快便發生了。
沒錯,他的確是希望主人能趁兩人分開的這段時日里好好想清楚,也許待他想清楚了彼此的將來,也就懂得該松手放棄了。
可是,自主人清醒之後,他見得最多的,便是主人眼底的那份希冀與失落。
主人痛苦著,相見卻又不能見。
暗暗送口氣的同時,卻又滿心等著紅塵公子能夠突然出現。
日日夜夜如此的深陷,又怎能清醒忘塵。
最後,世衍還是沒有將信紙中的消息說了出來,轉過身前回自己的房中。
將龍鷹安置好,手扶著桌沿慢慢坐了下來,腦子里卻全是方才所見的信息。
紅塵公子竟對梨戈園的晴悠姑娘上了心,那,他的主人又該如何……
主人為他挨了四年的刀割,如今已成了一個破碎的空軀,可他,卻在梨戈園里听去笙歌。
「砰--」
世衍猛一拳擊打在桌上,桌上的茶杯因此晃動而發出清脆的踫撞聲。
不該是這樣的!
紅塵公子怎可如此對待主人!
不管紅塵公子對主人是何等想法,光是主人犧牲自己為他治好身傷之事,他便該此生待主人如重!將主人放在最重要的位置,那更是理所當然!
就算他不明白主人的感情也好,不能接受也罷,此生,絕無哪位女子能比主人更為重要!
既然主人阻止不得,那便由我前去一攔!
心意一決,世衍站起身子,而後一刻不待的往外沖去。
隱于竹林之中的洛司傾,看著世衍騎上千里駿馬速速下了山,微握的右手緩緩松開,只見停歇在掌心的青翼蝴蝶展翅飛起。
直至看不見那蝴蝶的聲音,洛司傾這轉身朝林子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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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陌城宇從街道溜達一圈回來時,梨戈園已是演去了半段,當他回到時香染月那兒時,就听到染月歡喜輕呼。
「姐姐,你看你看!你方才說的那個環節現在就要開始了呢!」
此時,戲台上已是一空,底下的听客已是蠢蠢欲動,有的只是單純前來一听的客人也甚是激動好奇,不知今晚上這戲台演繹的,又會是何方神聖。
在眾人期待之中,只見一名女子手持短笛,步步輕盈上了戲台。
瞧得是一名花容美人兒,底下瞬是一陣高呼,同時也為這勇敢的姑娘擊掌鼓勵。
那姑娘在台上站穩之後,便朝眾人微鞠一躬,而後將才手中的短笛湊近唇邊。
見著那女子一人身立戲台之中,梁靜不禁暗問。
那年,她若是也如同這女子,一心求于這樂理,是否現在這一切也就有所不同了。
可曾經已是曾經,再如何也成不了將來。
不得再多想,梁靜唯有努力將注意全然放在女子的演奏之上。
只可惜,這女子的笛聲未到火候,仍舊有著幾分青澀,還需多加提煉。
「呵呵,看來這姑娘怕是沒希望了!」
在宮中听慣了精美之樂,這等略顯粗糙的才藝在辭硯緣耳中自然是得不了共鳴。不必等羅掌事宣布結果,辭硯緣才可猜出個**不離十。
「梨戈園,是個惜才的地方。」紅塵淡淡而言。
听她如此一說,辭硯緣突然想起一事,不禁深感好奇問道,「話說,你一個身份如此嬌貴的公主不在宮中好好呆著,為何要在這梨戈園里當個丫鬟?」
裝扮成紅塵的千雙聞言朝他瞪去一眼,這話還說就听辭硯緣不滿道。
「自小到大,紅塵待我二人兄長極為之敬,我可以容忍你裝扮他的模樣,但卻不允許你在裝扮紅塵之時用這等神情相望于我。」即便她不是紅塵,也斷然不可。
千雙聞此差點為之氣結,早就曉得他們兄弟三人感情非淺,不想竟是到這等變態的地步。
在南千國時,千雙時常從紅塵口中听得其與家人事宜。最為令她羨慕的,便是他們兄弟三人的手足同惜。
生在皇家,她自幼便曉得親情注定是為淡薄,卻不知曉原來手足之情也可如此刻骨銘心。
她羨慕,同時也嫉妒他們兄長二人可讓紅塵如此時常掛在嘴邊。
若這其中也有她之名,當是足矣。
「你明知是為何意,又何必故問。」這次,千雙索性不看他。
台下,那女子已是演繹完畢離開,眾人又是滿心期待于下一個挑戰者。很快,便有一人得了快上前,是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女。
望著台上的豆蔻少女,辭硯緣靜待,隨後才緩緩啟唇將那結局道出。
「你們,不會有結果的。」
話起的同時,那少女微躬,台下給予鼓勵的掌聲如雷般陣陣響起。
千雙神情不改,似是並未听見這話,只是垂在側邊的左手緩緩握起,泄露了情緒。
這非梨戈園樂手獻藝的名額唯有五人,在一曲曲樂律始閉,四人的名額早已用去。眼看這挑戰的名額只剩一人。坐席上的听眾們不禁好奇今晚這一名幸運兒會是何人。
正當眾所期盼時,卻見羅掌事走了上來,對底下的客官宣布,不可再上戲台挑戰,只因這五人名額已是用盡。
本還等著好戲上演的听客這才納悶了,數來數去明明就只有四人上台演奏,怎麼就成五個人了!
底下的听客紛紛道言不解,可羅掌事似是並無解釋的念頭,提著裙擺退去戲台。
納悶不解的聲音漸漸呼高,尤其是當台上兩側的幕簾解散垂下而合時。
「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今晚的樂宴難道就這樣結束了嗎,姐姐?」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染月嘟著嘴,一雙杏眸緊緊盯著那緊閉的幕簾,等著它重新拉開,繼續今晚美妙絕倫的樂宴。
這其中之意,時香也是不得其解,唯有和妹妹一同耐心等待著。
正當大伙也為今晚的樂宴深感失望之際,就在這時,一陣琴聲突貫耳中。
不見其人,只听得一聲聲悅耳的古琴之聲自那幕簾後頭傳來,當下安撫了眾人狂躁之心。
這琴聲不過是開了頭,辭硯緣便是輕輕點了點頭,甚是滿意。
看來,今晚當真是有一場好戲了。
也許所有人都從未听聞此曲,但有一人卻對這曲子熟之入骨。
梁靜驚詫萬分,雙眼大睜,一手更是下意識捂住驚嘆出聲的紅唇。
這、這不是--
「烈郎,明日便是吾之生辰,你可想好了要將何禮贈送于我?」
那日,她即將年之十九,一心期待他會增上何等驚喜之禮,卻听得他道出一聲無。
她失落之極,他卻依舊面不改色。那時,她幾乎他對自己的真情實為假意。
那一日她便不再理會于他,不想婚後的第一個生辰竟是得到這般對待。
當晚,她早早便睡了去,而他竟是遲遲未歸來,眼中的淚水不禁濕了頭下枕。
正當她決意明日收拾東西回去娘家尋得安慰時,終于听得那房門開啟的聲音,她背著房門,便是不願見得他面,故而並未發現他前來時,手中正拿著自己中意許久的古琴。
直到那一琴聲忽然奏起,她連忙轉身望去,這才知曉今日的思緒全是自己的胡思亂想。
他,怎會不愛著她呢!
那時的李烈還不是李將軍,那時的李家也並非今日這般豁達,自小在父親嚴厲教養之下,李烈素來勤儉。可為了她之所愛,卻將那把極為名貴的古琴買了下來,無半分心疼。
而為了能買下這把琴,他更是將身上最為名貴的玉佩當賣了去。
是啊,他怎會不愛她呢!
當夜,他更是為她獨創一首相贈,便是現在這一曲紅鸞。
熱淚滑落而下,燙過那捂唇的細手。
終于,當那幕簾被人雙雙拉開後,只見其後竟是坐著一名撫琴的男子。
而這一見,頓時驚住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因為台上那人,甚少有人不識君。
「天啊,那不是李將軍嗎!」
「啊!真是李將軍!這,這李將軍怎麼也會那呢?」
「真是太意外了,太不可思議了……」
「竟然是李將軍……」
見得撫琴男子的真面目,底下的听客頓時亂了去,怎麼想也不曾將這念頭往一個將軍身上想去。
仿若未覺底下眾人是何等激昂之緒,李烈仍舊埋首撫琴,常年握劍的雙手在琴弦之上悠然輕勾深拂。
「晴悠為了林宇,可以放棄對自己有養育之恩的梨戈園,林宇為了晴悠可以放棄家族百年相傳的族根李紀。我並非要讓你舍棄什麼,只是某些時候,希望你能以梁靜為首為重,至少讓她感受到你對她的保護,令她相信你是一個可以讓她放心依靠的男人!」
那日,若不是紅塵約他一見,也許他這輩子都不曉得自己的愛妻究竟在李家受了多少苦。
而那被娘親罵為野種未來得及出世的孩子,是他和梁靜的親骨肉。
枉他昔年誓言坦蕩,得她此生,最後卻是這般無用。
梁靜所受的每一分苦,該當是他之錯!是他保護不周,是他未能發覺她內心苦楚,若他能早些察覺的話,今兒他們一家三口怕是最為幸福的一家吧。
他不求她能馬上原諒他的錯過,只盼這有生之年里能得一次懺悔的機會。
如此琴聲情深,眾人的激烈的情緒不知在何時之中竟被紛紛安撫了下來,靜耳傾听著。
幕後,晴悠听得這琴聲,雙手緊握陶笛,更是堅定今晚一決定。雙眸望向場內一處,一切皆是為愛。
望著那令自己心生敬仰的李烈,辭硯緣唯有暗暗祈禱,望他求得圓滿。而一旁的千雙亦是垂眸不語。
琴中情訴,她怎會不理解他之用心良苦。
直待那琴聲落下,這會大伙才緩過神來,卻又不知該道啥為好。
李烈緩緩抬首,卻直朝梁靜那處望去。即便她仍舊是一身男袍,但他相信這一次自己不會再看錯。
她梁靜,便是他李烈此生最愛的女子。
此時的李烈一身官服,待他站起身朝底下眾人望去時,一身威嚴頓時傾瀉無余,令人難以將方才撫琴的男子淪為一談。
只見他邁開步伐,似是欲向下了戲台前往底座,大伙一邊甚是不解,視線卻是隨著他動而動。
「這李將軍到底是要做什麼啊?」
「我哪知道,不過這李將軍的琴藝倒是挺不多的嘛!」
今晚的李烈為眾人帶來太多的疑問與意外,此時的听客早已忘記了身在何處。
梁靜眼看那人便要朝自己這方向走來,心頭一顫,腦中不斷告訴自己該趕緊離開,萬不可在如此多人面前丟人現眼。可不知為何,明明無礙的雙腿卻在這時動彈不得。
一顆心,慌亂無比。
其實不光是梁靜,李烈亦是如此。
他怕,他怕自己尚未走到她面前時,她便轉身逃離。若真是如此,他不知自己有什麼顏面開口挽留,求她留下,在自己傷了她如此之深。
步步朝近,梁靜幾乎可听見自己劇烈跳動的心,此時已是听聞不得周圍一切人與事,眼中只有那逐漸清晰的身影。
眼看這步伐越來越近,大伙似乎也察覺出李烈欲朝向何處,卻見是一年輕男子。
不解這兩人之間究竟有何插曲。
「李烈哥哥加油啊!」時香染月趴在那觀望著,忍不住握拳輕聲為其打氣加油。
雖然因梁靜姐姐的遭遇,對李家心有怨言,但于此相比,她們更希望李烈和梁靜二人能重新開始屬于他們的幸福。
離去已是離去,仍有無數的希望存在于未來之中。把握當下,那才是真。
如果說方才李烈驚現梨戈園是一大奇跡,那麼現在,怕是眾人聞所未聞的一幕。
只見李烈一手揚衫,雙膝一曲,竟跪在那男子跟前。
「你--」
望著跪在自己跟前的李烈,梁靜甚是不敢置信。男兒膝下有黃金,豈可如此輕易朝他人跪拜,更何況她只是名女子。
抬首對上她,思念多年的愛妻此時就靜在眼前,他多想伸手輕撫她臉龐!
「靜兒,我向你賠罪來了……」
哽咽的一語,卻令梁靜眼中的淚倏然雨下。
深埋在心中多年的怨恨,在這輕輕一語面前,紛紛化成了淚涌出。
當婆婆刁蠻她時,她心里只盼著他那句「我回來了」,當她肚中的孩兒無辜被害時,她多希望听得他一句「放心,有我」……
她對他,生存著太多太多的期望,愛之越深便越是依賴,她多希望在自己受苦之時他能為自己挺身一次。
被林秀湘冤枉,被婆婆趕出了李家門,直至現在的心灰意冷。
見得她落淚,李烈為之心痛。他知曉在過去的時日里定有許多的委屈,只是自己沒發現。
顧不得她是否會拒絕,李烈將手伸去,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梁靜正想拒絕,揚手正欲將他手揮去,不想卻瞧見他手上的傷痕,那痕跡一看便是被人用鞭子蠻打,不光是兩手背上,就連袖里的手手腕也布上了不少。
想也未想,梁靜一把將他手有輕握住,著急問道,「怎麼會有這麼多傷?是誰傷了你,怎會這般不小心?」他不是武功了得嗎,怎會讓自己受了傷!
瞧見她眼中的關心,李烈頓時一陣歡喜。早知如此,他便是被母親活活打死也是值得的。
拇指輕輕拭去那仍掛在眼角的淚珠,李烈輕聲說道,「靜兒,如果以後我不再是那李將軍,你可還願意跟隨我?」
當他向娘親告知自己已是月兌去將軍一職,迎來的便是她的一頓毒打。無礙,只要日後能生生世世永遠與靜兒相伴,這點兒傷他自是不看在眼里的。
聞言,梁靜頓時無語,雙目緊緊盯著他之眼神,而後再瞧瞧他露出的道道傷痕,很快,便是了然于心。
婆婆極是盼子成龍,好不容易,李家終于有了一個將軍,那可是比性命都重要。還記得那時李烈當上了官,婆婆夜不成寐,逢人便夸她兒子之好。
李烈是個孝順的兒子,凡是皆以母親之意為重,唯一一次與婆婆相違背的,便是將她娶進李家大門。
如今,他又了自己,將月兌去這一身烏紗,她,真的可以相信他嗎……
雙手垂下,輕撫向月復,心中的恐懼令梁靜難以回應。
不知何時靜寂一片的梨戈園頓時響起眾人一陣陣抽氣聲。
似是察覺到異樣,梁靜連忙抬首相望,卻見李烈的手中多了一把匕首。
李烈揚起一絲苦笑,拉過她的手將匕首交予她,「靜兒,這一切的痛苦便由你來結束吧……」
如此也好,只要能令她解去心頭恨便好。
說罷,李烈閉上雙眼等著她的判決。
望著手中的匕首,曾在夢境之中,她無數次將這匕首刺向他胸膛,可醒來之後唯一真實存在的便是自己的淚水。
為何而泣,為何而傷,只有她自己最是明白。
「你口口說孩子是無辜,那就別拿孩子當做你復仇的借口。心中若對他仍有情意,那便放過自己,若對他再無念想,便讓過去的一切煙消雲散,此生再無李烈此人。你。可辦得到?」
此時的二人早已忘記自己身在梨戈,而始終關注著二人一舉一動的客官也緊盯著梁靜手中的匕首。有的甚至不敢繼續看去,雙手遮住眼目,有怕那李將軍會突然斃命于自個眼前。
雪白手掌,躺著那冰冷的匕首。細長的五指緩緩收起,終于將那匕首緊握于手中。
誰也不知此時的梁靜在想著什麼,只見那仍有著淚跡的雙眼霎時極為明亮,五指一緊而後高高揚起手中的匕首朝李烈揮去。
「不要啊--」
「啊--」
當下,一道道驚駭的聲音隨之響起,其中和著姑娘們的驚恐叫聲。
一物,在匕首揮去後自頭上墜落在地。
李烈緩緩睜開眼,一旁是被匕首揮下的烏紗帽。
手一松,那匕首自掌心而落,望著眼前這個男人,梁靜再次落淚,卻是笑道,「你還是不戴帽子的模樣好看些!」
聞言,李烈也揚唇而笑,雙眼濕潤。隨後,卻見他一手揚起,將梁靜頭上的束發解了去。
一頭如墨長發輕垂而下,眾人這才明白那男子原來是女兒身。
「靜兒!」
再也忍不住,李烈雙臂一伸將人緊緊擁入懷中,感受著久違的懷抱。
眾人雖然並不曉得這其中究竟有著何等曲折的故事,看見得二人終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為之動容,唯有雙掌為其祝賀。
「哈哈,李烈哥哥真是好樣的!」
見那兩人緊緊相擁,時香染月也忍不住激動的抱在一塊,為他們感到高興。
「姐,我就說嘛!只要李烈哥哥照著我的計劃去辦,就一定能得到梁靜姐姐的原諒,你看,沒錯吧!」
見得妹妹如此邀功,時香甚是無奈的笑道,伸手在她鼻上輕輕一刮,「是啊!你可是他們的大恩人呢!」
「嘿嘿!」
今夜,不知又有多少人為情而傷,為情而歡。
然而,這才是人生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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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李烈與梁靜一同離去後,梨戈園內,台上仍舊歌舞頻頻,鮮麗的花衣裳,曼妙的婀娜身姿,耳邊絕美的樂曲更是接連不斷。
如此賞心悅耳的美好之夜,誰人不歡喜呢!
經過方才那一出,眾人心神歡暢,千雙閉目欣賞,右手中的玉扇隨著旋律甚有節奏的在左掌上輕拍著,即便臉頰輕蒙,仍舊感覺得出那很是滿意的笑容。
喝著龍井茶,坐在一旁的辭硯緣始終笑眯著眼,卻瞧不出有何喜愛之處。
「我以為你在梨戈園里生活一段時日,定是听得厭煩了,今兒這番陶醉,我可以理解為,你並非是個喜新厭舊之人嗎!」
曉得他是在同自己而言,千雙這才睜開眼,朝底下的戲台子看去。
「在我心里,從未有屬于新人的位置,否則我也不會從南千國追到這兒來了!」今晚便是上天賜予的大好機會,說什麼她也不可任它在掌中溜走。
「對于今晚,你似乎勢在必得!」
「當然!」
見他如此自信,辭硯緣揚唇輕笑,「我是他的大哥,誰真誰假我自是了然于心。」看樣子,兩人似乎對這梨戈園最後的壓軸好戲十分清楚。
千雙亦是不甘示弱,「但我听說你們已經分開七年了不是嗎,在這七年之中,似乎我和他相處的時間比你多得多!」
這話刺到辭硯緣的痛處,然而辭硯緣到底是較為年長之人,臉上更無露出半點破綻,只是輕飲了口茶,再次斷下結局。
「你們,不會有結果的。」
這回,千雙當真生氣了,朝他怒視而去,「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相信這句話辭丞相該是听過。雖說你是紅塵的大哥,但我也不會因你的否同而改變我的決定!」
她是南千國的公主,至高無上,她有權力爭得屬于自己的幸福不是嗎!
紅塵容貌她絲毫不在乎,若真是如此,當日在他接得她拋去的繡球之後,她斷可當做一切從未發生。
他之心善,他之博學精深,眉宇間的柔意似水總在不經意間流淌她心。
紅塵不告而別,在尋得他在北粼的消息之後,她更是不惜千里追來。雖然紅塵始終不肯接受她之心意,但她堅信,若以真心表意,終有一日,紅塵定為自己所感。
知曉自己是說痛她心處,辭硯緣不再言語,雙眸朝那戲台望去。
當戲台上舞群紛紛退去,在繚響的掌聲之中,今晚眾所期待的主角終于款款自台後步行前來。
花容之月貌,溫婉如玉般晶瑩剔透,恍若是仙女下凡。一襲粉衣飄飄而至,一頭長發傾瀉而下,粉衫如花,極是美麗清雅。
不愧是梨戈園的第一把交椅,如此紅妝姣好,怎能不令人心生向往。
今晚的樂宴不僅有大合演,還有部分樂手的獨自演奏,而這其中,自然是少不得晴悠姑娘的陶笛。
晴悠一人獨立台中,縴縴雙手捧著陶笛,對坐席上的听客優雅淺笑,微躬的身子以示謝意。
本是在見得晴悠出現而歡騰一片的現場,隨後竟是不約而同的安靜了下來,頓時是靜寂的一片。
得以清靜,晴悠這才緩緩伸起手,深吸口氣,將手中的陶瓷湊近櫻紅小唇。
隨後,一道悠揚幕遠的笛聲在耳邊響起。
笛之韻律,風情雅韻、透徹透底,聲聲中又如世事滄桑。低沉深邃,悠遠寬廣,聞之便讓人有著撫今追昔的無限遐想,不知不覺中前往了一個深遠幽思的意境。
起初而輕,撩人心耳,隨後卻是高亢寬廣的通透。
如此一曲,不光是底座的听客如痴如醉,樓上的辭硯緣和千雙也同樣為之濃濃情感而深入其境。
曲中的不舍與濃烈,將最後那份情感全融入于陶笛之中,千雙望著戲台上傾心演奏的晴悠,如花兒盛開一般的女子,今晚,即將開始另一番別樣人生。
這短暫的主僕之情,她自是永記在心,真善女子,願你之心能永遠如蓮般清純不染。
辭硯緣靜望著那女子,此時已是無言。即便想開口,亦是找不出適當的詞語對其詮釋。
此時此刻,他終于明白妹妹為何會對這無親無故的女子援手相助。
明是心生不舍,卻仍舊忠于自己所追求的幸福,如此勇敢的女子,沒有理由不得幸福。
底下,眾人皆是靜而心听,第一次這般深感陶笛之魅力,不僅是因為那絕美的樂調,更因那展現于腦中無比淒美的悲涼絕毅。
一雙雙眼楮濕潤落淚,微啟的唇不敢吸得一口大氣,就怕髒了這一音律。
二樓雅間,一人靜坐在窗下甚是無言,閉起的雙眼,一行行淚自眼角而下。
「羅掌事……」
靜候在一旁的千喜見此,不由輕喚,抽出腰間的錦帕微向其遞去。
怎見羅掌事輕揮了揮手,而後是深深嘆了口氣,「不必了,就隨它去吧。以後,怕是沒這機會了……」
最後的旋律隨著那陶笛的輕離消然而去,微微吐了口氣,櫻唇輕揚,露出的笑容是從未有過的心滿意足。
待後,身鞠而下,久久不起。
今晚這一切已足夠此生回味,她,真的沒遺憾了。
望著那深鞠不起的妙麗身影,不知為何,明明那極為感染人的樂曲已落,鼻間卻是更為發酸,落淚不止。一些承受不住的姑娘們早已捂唇輕泣出聲。
緩緩抬起身子,晴悠深深望著眼前的每一位听眾,輕啟的唇無聲道出一聲謝謝。
梨戈園內,此時仍舊一片靜悄,直到戲台上那如蘭女子退去,這才渾然大悟的擊掌不絕。
一聲高過一聲,震上天宵。
再無牽絆的腳步,步步而離,終于,身離台前,今生將于此地永別。而身後那片掌聲,便是送予她最好的回憶。
從此以後,她便不再是梨戈園的晴悠了。
下一個樂手準備著上台,晴悠一路微笑前往自己的臥房。一手輕輕將門推開,足蓮輕踏入內。
「看來,是結束了……」
門剛輕掩,里頭霎時響起那道溫柔的聲音。
空蕩的閨房內,一人獨坐在梳妝台前,如瀑般的長發垂散在身後。只是那一面銅鏡,映射而出的卻是與晴悠相同的顏容。
晴悠將手中的陶笛捧至胸口,道不出的懷念,「是啊,結束了。這樣就好,足夠了,真的足夠了……」
能為梨戈獻上這最後一曲,這樣,她也就可以安心的離開了。
那人緩緩站起,而後朝房門的方向走了去,邊說道,「從現在起你只需呆在這房中,等會自會有人前來帶你出去。」
手放置門把上卻未將門打開,望著那雕花紅門,心中同時憶起山中那張令自己自責不已的面容。
「晴悠,一定要幸福啊……」
以無需得到她之回應,話落後,伸手將門打開,去往自己現在應該出現的前場。
台上,又是一輪樂手傾情演奏,這將是今晚的最後一場,然而對于客人而言,更多的是沉浸于方才晴悠那絕美的笛聲。
二樓上座,正當兩人听賞著樂曲時,一道身影速速朝這靠近。
眉頭蹙起,辭硯緣微側過頭看向身後某方,伸手拾起桌上的梅子,指間一彈,朝那處射去。
「出來吧,如此美曲,躲在那多不好听啊!」
對方似是也無心隱藏,在听得這一話後便立馬現出身,正是欲為自家主人討個公道的世衍。
見辭硯緣在此,世衍不敢茹莽,揖手而道,「在下世衍,見過辭丞相!」
只是一眼,辭硯緣便知這人身手非凡,「你是……」
本是面無表情的千雙突然朝世衍笑道,「世衍哥哥,你怎麼來了?」
辭硯緣自信自己絕無看錯,當「紅塵」朝那名喚世衍的男子說話時,那男子眼中一閃而過的是那怒恨。
妹妹向來待人極為親善,為何這男子會對妹妹心生恨意。
「紅塵公子既然能來,為何世衍便不可前往?」
這下,千雙也感覺到眼前的世衍有些不尋常,與那人告知的情報有些出路,于是只能以笑討好,「當然可以,可以!」說罷,便讓一旁的丫頭為世衍擺上位置,倒上一杯新茶。
本來,世衍心中仍想,紅塵之所以前來這梨戈園定是有其他目的,說不定事情並非如自己所想的那般不容。可是自己出現了這麼久,他卻絲毫未提關于主人的事情,仿若那日一別,這一切便當真與他再無半點干系。
這樣的紅塵,他怎能不怨!
一旁靜待的丫鬟,見世衍遲遲未動茶杯,眼看那茶水已涼,正想前去為他換上熱茶時,卻見他突的揚手一揮,將桌上的幾個茶杯皆翻碎在地上。
「啊!」
那丫鬟受驚尖叫一聲,還好底下的人都專注于台上那經典不敗的樂謠,並未發現這上頭有何異狀。
辭硯緣伸手輕動,所有丫鬟僕人連忙紛紛退了去。
眼看周圍多余的人都退下,辭硯緣這才正色的看向世衍,「不知世衍公子此舉是為何意?」
世衍絲毫不懼,句句言重,「敢問辭丞相,若有一人願意用生命換取您健康之軀,這該當如何?」
辭硯緣想也未想,「鴻海之恩,永生難報。」
「極好!」世衍點了點頭,隨後卻是臉色一沉,「可是,我家主人為了救治令弟的身子,將本該救母的良藥給了令弟,最後卻讓自己活活挨了四年的刀傷,刀刀皆是心口。盡管如此,我家主人還仍舊存活在世上,卻不見令弟前去以恩相報!」
這一番話隨著世衍越來越激動的情緒而聲聲高調,卻驚住了辭硯緣和一旁的紅塵。
辭硯緣看向世衍,神情驚詫難說。
之前他從妹妹的信中得知此病有解,原以為是鬼醫手終于尋得救治妹妹的方法,不想出手相救的人竟然是她的師兄赫連然熙。
他知曉世衍並無說謊的必要,但倘若真是如此,妹妹知得這真相後,以她之個性定是此生相照無悔。
莫怪,莫怪妹妹當初會拒絕與自己一同回盛祁。
看樣子,他們辭家人都欠了赫連然熙一份恩情。
震驚的不光是辭硯緣,就連其旁的千雙也是心生詫異。
曾經從那口中听聞過這名字,原以為兩人不過是感情較好的師兄弟,不想這其中竟還有這麼一段故事。難怪,那人當初每每提及這名字時,臉上的神情總是那般神采飛揚。
看來這赫連然熙,當真是她此生最大的敵人。
世衍原以為當自己將這隱藏了幾年的秘密說出後,紅塵定是感動無言甚至為此懊悔不已,然而除了一瞬間的驚詫之外,他並沒有看的自己最想要的回應。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何如今的紅塵卻是變得這般令人深感陌生。
他,還是自己所認識的紅塵公子嗎?
一想起因太過疲憊而陷入沉睡的主人,再看看跟前那笙歌艷舞的一片,世衍當下再也忍不住的朝紅塵開了口。
「紅塵公子,如果你當真有心報恩的話,那現在便同我一道回去。」說著,世衍又轉首看向辭硯緣,「我想這點辭丞相應該不會反對才是!」
辭硯緣聞言笑著點了點頭,一副極好說話的模樣,「這是當然!」
千雙忍住想對他翻白眼的沖動。哼,他當然恨不得自己能馬上消失,如此一來便無人可與他相爭今晚的勝利。
見紅塵始終沉默不語,世衍再次相逼,「主人為紅塵所做的一切,我想已是不必再多說明,如果紅塵還認這師兄的話,我想定無需再做任何考慮才是。」
蒙面的輕紗之下,那張紅唇忍不住緊緊而咬。
不,她決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
眼看她和那人的機會就將到來了,她怎能在這最為緊咬的關頭走掉!
她等了這麼久,就為了這一刻不是嗎!
不!不行,她絕不能再讓自己錯過任何一個可能!
「我不能……」
月兌口而出的拒絕叫世衍為之一驚。
昔日,那十五少年將他輕喚,手遞提籃,只為給師兄做一頓可口的膳食。可如今,卻是這般的世態炎涼。不敢去想,若是主人知得這一幕,那會是何等的後悔不已。
此時,戲台上空無一人,但底下的听眾早已是蠢蠢欲動。
只見羅掌事從戲台幕後走了出來,頓時,梨戈園是高聲歡呼一片。
因為,今晚的壓軸好戲便將開始了!
羅掌事見客人們各個激動不已,忙是擺手安撫。經過方才晴悠那一曲,誰人不希望能得到那一日相處的福利。恨不得立馬進入這一輪精彩游戲。
好不容易,大伙高亢的情緒終于是略微平靜了下來,足以听見羅掌事的話語後,羅掌事這才不緩不急的開了口。
「相信大家都知道,接下來將要開始的便是今晚的壓軸游戲,誰若是今晚的贏家便可與我們晴悠姑娘論琴一日。」話一說到這,底下的客人又開始不淡然了,一陣歡呼又是再起。
「不過,凡是游戲,勝利者永遠都只有一個,在場的客官如此之多,也並非每個人都可進行參與。待會我會讓人拋球,誰若是能接到這球,便有機會參與此次的游戲!大伙听清楚了,這繡球,共只有十個。」
听得這一規矩,底下那片听客頓時嘩然一片。
在場的客人少說也有上千人,可這參與者的名額卻只有十人,如此極小的概率直教人為之心慌錯亂。
不過,也有人立馬大喊不平,特別是坐在最為靠後的听客。
這名額才只有十人,且不說這幾率實為不易,況且人又離著戲台如此之遠,這球怎麼拋也不可能落在他們手中啊。這豈不是太不公平了!
听得這一聲聲抗議,羅掌事早有準備。
這一切早就在他們的料想之中,故而這負責拋球的下人將安排在四處,隨時都有可能出現在某一人身邊,好讓這游戲公平公正的進行下去。
听得如此,反對的聲音這才漸漸消了去。
只見那戲台幕後走出了幾個負責拋球的硬漢,等待許久的千雙心中一緊,連忙站起身子探向那木欄,雙目緊緊盯著那硬漢的一舉一動。
辭硯緣也離了坐席,不急不緩的朝木欄走去,見底下的听客已是鬧得沸騰一片,只得笑著微搖了搖頭。
突然听得某處一陣喧嘩,原來是一位硬漢突現,將手中的紅繡球扔了出去,一時之間大伙如發瘋一般就為奪得這珍貴一球。
十指緊緊抓著木欄無法松開,遲遲不見有人將繡球拋向此處,千雙不由為此心感焦急。
世衍怎麼也沒想到,自己親眼所見的紅塵竟為了一名女子如此急慌,可對面主人之事時又是那麼的毫不相干與無情。
是往日的他隱藏得太好,還是自己能耐不夠看不穿一個人的真與假。
回想這四年之中,主人那染遍鮮紅之血的身軀,原來都成了一個笑話。
早知會是如此,那他寧死也不願前來。
心中一寒,世衍緩緩閉上雙眼,隱去眸中那份悲涼。
眼不為見,只當是自己做了噩夢一場。
就在世衍閉上雙眼的那一刻,一道紅弧突然朝這上座劃過。
時刻關注的千雙驚然一動,伸手便欲奪得這一只繡球。
然而,欲得這繡球的人不止她一個。
不知不覺中,辭硯緣、千雙二人為此出手相爭,眼看這紅繡球在四手之中來回擺動。
閉目之中,正為自家主人深感悲痛的世衍只覺有一物正朝自個這飛來,猛張開眼下意識伸手將此物接住。
「我的繡球!」
千雙欲上前將此物奪回,怎知辭硯緣快速伸手攔住,細長的鳳眼閃著光芒,儒雅笑道,「恭喜世衍公子了,看來這繡球是認定世衍公子這一主人了!」
听得這一語,千雙頓然朝他怒斥,「你胡說!」分明是他故意將這繡球打向那處。
可惡!這繡球明明該是她囊中物!
礙于跟前這一只阻攔的手,不可露出功底的千雙只得雙眼一瞪,怒向世衍,「快把這繡球還給我!」
不想眼前的少年竟為了一個女子如此惡相于自己,世衍當真想自嘲笑出聲來。
不知為何,看他如此,世衍只覺一股熊熊怒火在心中狂燒。
他要這繡球是嗎?他越是想要,他越是不給!
他不是想要和那女子同處一日嗎,那他偏不如他願!
「抱歉,不是你的東西,我怎能將它還之予你!」
心中主意一定,世衍說完後竟拿著這大繡球一躍朝那戲台飛去。
眼看再無奪回的可能,千雙憤然的甩了雙袖,而後朝身邊的辭硯緣狠狠瞪去。
「都是你壞我好事!」若不是他,現在擁有參賽資格的人便是她了!
卻見辭硯緣搖了搖頭,「你這可是錯怪我了,我怎知道那繡球會朝他那兒飛去!哎,可惜啊可惜……」
說著便又重回自己的席位上而坐,伸手為自己倒上茶一杯。
赫連然熙,這一次,就當是我辭硯緣小小的謝意,可要好好珍惜啊。
沒過一會兒,這十名參賽者都紛紛出現。羅掌事看著身後這十位參賽者,而後將這壓軸游戲公布出。
「待會會有十位姑娘上前台來,而這十位姑娘中有一位是晴悠,你們要做的,便是猜猜哪一位才是真正的晴悠,猜對的人便是今晚的勝利者。記住,選過一次便不可再更改,而被選過的姑娘其他參賽者也不可再選,所以,你們可要好好想清楚了!」
說罷,只听羅掌事手掌一拍,隨後,十位蒙著頭紗的姑娘陸續走上了前台。
只見這十位姑娘身形近似,而身著相同的衣裳鞋飾,一時之間竟難以分辨哪一位姑娘才是晴悠。
雖說這些姑娘頭上都蓋著輕紗,可在見得某到身影出現時,辭硯緣的腸子都悔青了。
望著眼前在戲台上步步柔瑩的晴悠姑娘,辭硯緣擱在椅把上的右手緩緩握緊。
該死的,若不是現在的地方不對,他真想將台上的那人抓起來好好打上幾下。
怎麼可以如此嬌媚迷人!
該死的,他保證,除了這一次斷然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早知道如此,剛才他便不該把這機會讓給他了。
奈何,如今再如何後悔亦是徒勞。
按著從左至右的順序,參賽者一個個上前,選出將自認是為晴悠的姑娘。
世衍正巧是第三個,眼看前兩個參賽者都已作出了選擇,世衍只得將剩下的八位姑娘仔細一瞧。
與此同時,辭硯緣也為之提心吊膽,深怕他選錯了人。要真是如此,那真是枉費他這一番犧牲了。
「就選這位了。」
世衍隨手一指,說出了今晚最為重要的決定。
而在听得那一聲答案後,辭硯緣眉頭輕挑,飲上茶一口,言道,「哎,難道這就是命嗎。」
氣得不打一處的千雙冷袖一甩,轉身竟是速速離開。
喝完了杯里的龍井茶,辭硯緣還想為自己倒上一杯時,卻發現這紫茶壺已是空蕩蕩,只得嘆息一聲。
「這茶喝也喝過了,看來是該離開了呀!」
說罷,也起身慢悠悠而去。
+++++++++++寵你無罪++++++++++
翌日。
「喂喂喂,你們听說了嗎,那愈心堂似乎關門停業了!」
「此話當真?」
「當然是真的,不信待會你們自個前去看看,門上寫著停業告示呢!哎,可惜啊……」至于可惜什麼,只有當事人清楚了。
這會,一個中年男子上了樓階,而後朝那桌子走去,垂頭喪氣,那情緒別提有多失落了。
「老江,你這是怎麼了?」
只見那被喚為老江的男子無力擺了擺手,「哎,別提了,我家娘子讓我去趟愈心堂,不過那家藥鋪已經關門停業了。」
這下大伙才知曉這消息是為真。
「紅塵!紅塵你給我出來!出來啊--」
靜寂安詳的後院,只因這一聲聲不間斷的呼喚而得以破壞,著急毫無耐心的叫喚一聲高過一聲,仿佛下一刻若是無人前來接應,那等來的將是此人的撕心狂然。
陌城宇在後院里不斷奔跑著,快速移動的雙足毫無章法,雙眼在四周來回尋找著紅塵的身影,綁在腦後的長尾隨之飄逸而動。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紅塵竟然會這樣說離開便離開,而且把自己丟了下來。
可惡!剛才若不是瞧見時香染月在收拾包袱,並從她們口中得知這愈心堂即將關門停業,恐怕他還不曉得自己已經被人丟下不管了。
「紅塵你給我出來,听見沒有!給我出來!」
陌城宇站在小徑中央,雙手捂在唇邊,希望那人能听見自己的聲音。炎熱夏日在頭頂上無情照射著,額頭上的濕汗卻難以熄去內心那份焦急而生的狂躁。
「該死的你究竟听見了沒有,不許你丟下我知不知道!你要是敢丟下我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喘著氣,看了看前頭,再看了看後頭,望著依舊空蕩無人的院子,突然之間陌城宇似是感受到了什麼是絕望。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自身手的長廊傳來,陌城宇心頭一顫,連忙速速轉過身去。
「不用再喊了,紅塵他並不在愈心堂里!」
辭硯緣一手搖著扇,慢條斯理的從長廊轉角走了出來。
剛才在花園那悠心散步著,不久卻听得一陣急令叫喚,而且喚的人還是他那寶貝妹妹,于是轉了方向前來一見。見得是眼前這少年在浪費力氣,便好心出聲提醒道。
不想再次從別人口中得到紅塵不再的消息,青稚的臉上微微發白。這下陌城宇更為著急了,趕忙大步朝辭硯緣走去,立于跟前,「那你可知紅塵他人現在哪,快告訴我,我必須去找他!」一旦找到紅塵,他定得好好罵他不可。
辭硯緣挑眉看向他,神情故作詫異,「難道你不知道嗎,紅塵已經不在北粼國了!」
「什麼--」
太過訝異,以至于忘記了心中那份驚慌,可下一刻,那雙黑白分明的雙眼頓時布滿了怒火。
臉色一陣陰霾,咬牙切齒道,「你說的不在北粼國,是什麼意思。」
「如你所想的那般,他離開這里了,並且再也不會回來了。」
瞪大的雙眼,微啟的雙唇只因難以置信。
原來,他一直都沒有在紅塵的計劃之中,他始終是個不被需要的那一人。
與爺爺逃亡這麼多年時間,他從不為自己的身份而感到半點怨恨恐懼,填滿心中的唯有復仇一願。為了不被人認出來,不敢上街憑著真本事為自己謀得一條生路,就怕給自己和爺爺招來殺生之禍。
他知道行竊不是好事,身份尊貴的他又豈能任自己做出這等有**份的事情,奈何那日,爺爺身受重病的折磨已是不可再拖,萬不得已後才會出此下策。
行竊數次,心中滿是愧欠,心想有朝一日待他平了心中仇恨,定當回來報還。
那醉听樓的老板娘明知道他前來醉听樓並非好事,可總是對他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心中感激,主動上前請領膳房打手一職作為報答,怎知竟是被無情的拒絕了。
直到那日,無計可施的他只好再次向他人腰間伸出黑暗之手。本來,紅塵並非是他下手的目標,這靖桐縣里會戴著斗笠出門的,也就只有那位愈心堂的丑當家了。
關于此人的傳聞,他自是听過的。而對于相貌這般丑陋的人,他更是連踫都不會去踫一下。可是,正當自己準備尋找更好的目標時,耳邊卻傳來他那極為溫暖的聲音。
那一刻,他忘記了自己最初的想法,唯一記得的是,那人與身邊倆丫鬟所說的每一句皆在腦中不停的回響,字字句句那般深刻清晰,不可思議的美妙。
不知不覺,步步朝他靠近的自己都恍然未覺,直到那一聲潤耳的話語真真切切如此靠近的在耳邊響起時,他才知道自己早已站在他身後。
「在下有一不情之請,這醉听樓的老板與在下是為好友,于是盛情款待,但面對這一桌的琳瑯佳肴,在下真是力不從心可又不願傷了好友的面子,所以,在下是否有幸請小公子一同用膳?」
原以為他發現了自己的所作所為,不料開口卻是請他一道用膳。同桌而食的那日,紅塵至始至終不曾向他提過任何疑問,只是不斷將美食夾置他碗里。
「那他現在人在哪,不是要我喊他一聲師傅嗎?那就給我回來啊!只要他立刻出現我眼前,我立馬拜他為師,他要怎樣都行!」
當初是誰笑著讓他喊他一聲師傅?
是誰將他帶來這里教他習武練劍讓他擁有不是親手足卻勝親手足的兄弟情?
可又是誰在他決定跟隨他身邊左右卻無聲無息離自己而去?
望著陌城宇那瞬間蒼白無比的面容,辭硯緣心中微微搖了搖頭。
果真不出塵兒所料,莫怪塵兒離開前再三囑咐自己,斷不可對其開這等玩笑,眼下這便是最好的理由。
哎,看來這一場賭局,又是他輸了呢。
「混蛋!紅塵你這個大混蛋!」
心中怨憤交加的陌城宇終于承受不住的仰首大喊,只是這一聲罵卻讓眼前的辭硯緣皺起了眉頭,神情有些不悅。
「看樣子我是不需要告訴你關于塵兒的下落了。」
說罷,辭硯緣轉身便欲離開。
陌城宇聞之一愣,但身子比想的還快,速速上前將他攔下,早已忘卻眼前這人是盛祁國萬人之上的丞相。
「他現人在哪里!」
念他年幼無知,辭硯緣決意不與他計較,也深知他不過是被自己逼急了,這才將紅塵交待的事情全盤月兌出。
「塵兒現在有更為重要的事情,故而不得不離開,不過他將你托付于我,讓你隨我一同回盛祁,待他事情處理完畢後自會回盛祁與你相見。」
說到這,辭硯緣心中亦是微有幾分怨言,因為就連他這個親大哥也不知曉塵兒所謂的重要事情究竟是為何。
絕望的心正承受著被拋棄的痛楚,不想這突來的一語與希望令陌城宇忘記了思考。
將你托付于我……盛祁相見……
「這麼說,紅塵並不是要丟下我不管的,是不是?」
至始至終,他最為在意的,不過是如此而已。
眼前這十二少年,明明是一副呆愣的表情,可那眼底卻已是漸漸浮起的歡喜,不覺間緩緩揚起的唇角透露著內心的歡喜。
手中的扇子在他腦袋上輕輕一敲,辭硯緣輕笑道,「還站在這作甚,快去收拾東西吧,午時我們便將出發回盛祁了!」
被這麼一敲,陌城宇霎時清醒了過來,再次確定紅塵並未將自己忘記,這才背過身去,神情一改又恢復以往那副別扭樣,「我就知道他不敢這般對我!」
說著便往自己的住處趕去,潔白的牙齒緊緊咬著下唇,就怕自己一時忍不住笑出了聲。
待陌城宇回了自個房中時,只見爺爺早已在屋里頭為自己收拾著衣物。
「爺爺,你這是……」難道爺爺他--
一股念頭乍然在陌城宇心中浮現,果然,只听陌爺爺急忙說道,「我在收拾可用的東西,方才辭大人說要將我們爺孫倆一道回盛祁。」
「什麼--」
可惡!他竟然被那家伙給耍了!
不知方才發生何事,陌爺爺將幾套衣裳收拾好後,這才看向身旁一臉憤然的陌城宇。
「城兒,午時我們就要前去盛祁,那,你是不是也該去和平心他們道個別了?」
還沉浸在方才的怒意之中,耳邊突然響起的平心二字令陌城宇剎然為之一愣。
不知自己是怎麼走向這里的,待陌城宇回過神來時,只見平心等人早已站在那頭等著他前來。
似是也已知曉陌城宇要離開的消息,少年們臉上的神情顯得分外失落,眼里是極深的不舍。
雖說和大伙在一起的時日不長,但彼此之間的坦誠與交心,陌城宇早已將他們視為自己的弟兄。
男人之間的友情比女人的愛情還來得奇妙,如果看對方不順眼,就想用拳頭訓斥對方一頓,可一旦承認了彼此的實力,即便是初次相見,感情也甚似親手足。
所以,習慣了這些日子以來的打打鬧鬧,這突來的離別,又豈能不感傷。
++++++++++寵你無罪+++++++++++++++++
「你、你再說一遍!咳咳……」
剎那間激烈波動的情緒引得氣息不順,赫連然熙臉色蒼白無血,一手捂住心口,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所听得的消息。
世衍低首跪在赫連然熙跟前,「紅塵公子已和晴悠姑娘雙雙私逃。」
雙眸微睜,捏在手上的信紙飛落在足邊,無力支撐的身子倒向榻背。
最為害怕的事情終于還是來了,他終是行向一個自己怕是永遠也尋不得的天涯海角。
疼。
心,好疼。
四年刀殘,怎麼也比不過這刺心之痛。
一手揪緊著衣襟,唯有如此才可讓自己微喘過氣來。
「主人!」
世衍趕忙上前,可無論自己如何呼喚,總不得他之回應。
赫連然熙雙眼大睜,絲毫不眨,毫無焦距的眼神竟讓世衍頓時一陣心驚。
唯恐這突然的消息讓主人有了差錯,世衍連忙奔出欲將洛司傾尋來。
空洞無神的雙眼不知望著何處,一滴淚悄然而下。
「洛司傾!洛司傾!」
世衍奔跑而出,雙目不斷尋找著那一道身影。不想素來隨傳隨到的洛司傾今兒卻似消失了一般,怎麼也不肯現身。
「洛--」
正想再大聲喚洛司傾出來,世衍猛轉身過去,竟見得那家伙就在自個身後的不遠處。
不等世衍開口,洛司傾只是淡淡一句,「你將人抱到那藥房里。」
一得指令,世衍自是一刻不怠,連忙回至赫然房中,將人抱去藥房。
小心翼翼,世衍將懷中的主人輕置在軟榻上,只是那雙眼依舊無喜無悲。
世衍環望四周,正想尋向洛司傾,卻見這藥房里頭早已變了模樣。
不知何時,里頭的草藥皆是一空,更不見那顆顆珍貴的夜明珠,有的,是那無數燃著燭火的行願之蓮,那般明亮。
「主人!主人你快看,是行願蓮,是行願蓮啊!」
不知為何,世衍只覺眼前這點點行願蓮火定可為主人帶來好運。
行願蓮自耳聲聲響,眼瞼微顫,卻不見赫連然熙身有所動。
就在這時,一道琴聲驟然響起。
世衍這才發現,這藥房不知何時多了一道紗簾,隱約見得一道身影暗藏其後。
只听那琴聲松沉而曠遠,清冷入仙,而手指下的吟猱余韻、細微悠長,時如人語,可以對話,時如人心之緒,縹緲多變。可惜此時的世衍卻無心于琴。
「你是何人!」
紗簾而後,那人雙手快速撥動琴弦,雙眼卻透過那紗簾緊望著榻上的身影。
「呵呵,世衍哥哥昨晚選中了我,我這自然是前來與世衍哥哥探討琴藝的呀!」
熟悉的聲音,伴隨著指指撥動的琴聲,這一刻,再也听不得其他。
渾然未覺這琴聲早已悄然而止,一雙玉手終于撥開那紗簾,恍若離別千年的身影再度而現,雙眼唯有隨之而動。
那人,那身影,那銀色面具,一步步朝那軟榻而去。
軟榻上,在听得那一聲後,清醒回神的赫連然熙輕輕身動,一手緊抓著榻沿緩緩而起。
微啟的雙唇有著太多的詫異與歡喜,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終是停步在他眼前,那人俯靠在榻沿,伸手可及。
倆人久久相望無言,許久,直至那銀色面具下劃過兩行清淚,赫連然熙這才回過神,顫抖的手忙伸向拭去,卻燙得心疼。
那雙深邃濕潤的雙眼只容得下眼前這慌亂的男子,四年而後的相見,卻听她清晰而道。
「師兄,你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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