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然熙雙目緊盯著那一雙許久未見的眸仁,心,緊張,一如前來尋他的路上。
紅塵本一心歡喜于師兄的出關,然而如此一問,卻躊躇了起來。
唇抿了抿,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阮雅好不容易有了和皇上的孩子,那她便該為此好好保護阮雅和她的孩子,以補前世造下的遺憾。可面對眼前的師兄,紅塵知曉自己更是愧欠不少。
紅唇尚啟,卻又不知該如何所雲。
即便心里早已有著最壞的打算,可當真的親眼見著師弟雙眉之中的遲疑,陌城宇那番話這時猶如巨石般狠狠擊向赫連然熙的心海,掀起巨大的波浪。
他一直認為,皇宮之中的人也不過是披戴著金衣銀釵的一群庸俗之人,宮內的黑暗更是有喪天倫。那一名妃子,他仔細觀過,的確是不同于他之所想。貌美,雙眸清純不似富有心計女子,神韻之中是自內心的幸福美好。
他承認,那妃子是有不同常人之處,然而,這便該是師弟眷戀此處不舍離開的原因嗎。
就因……她是女子?
如此道來,那他之真心,又該何處訴說。
「師兄,我……」
「師弟!」
紅塵這放才開口,赫連然熙猛的截道,利落之中隱隱有著幾分恐懼。
「師弟,現天色已晚,你還是早些休息吧,師兄我還有事便先行離開,他日再來尋你。」
「師兄---」
不等紅塵挽留,赫連然熙已是速速離開了偏殿,消失于暗夜之中。
什麼都來不及說,望著再次空蕩的屋子,只剩心里的一聲輕嘆。
一路慌亂回到丞相府,赫連然熙只覺得腦中瞬間浮現著無數念頭,可又似乎什麼都沒有,冷靜得可怕。
也,可慌。
與師弟相識多年,除了最初他對師弟有所誤解,而後兩人的見面、離開從未像今晚這般急匆慌亂。
他這樣一走,想必師弟也略感失望吧。
一人于院中,任由寒夜冬風吹動那衣袂,卻怎麼也比不上心底的冰凍。赫連然熙抬首望著雲霧之中的明月,從未有過的惆悵。
若是他沒有離開前往漫煙山,也許此時此刻他該是與師弟二人在山林之間篝火飲酒賞月,逍遙對歌。而不是站在這兒胡思亂想。
「呀,是你回來了!」
身後傳來那听似驚喜,其實早已知曉他回來的聲音,此人正是辭硯緣。
若是赫連然熙回頭的話,便可看到辭硯緣此時一手拿著兩個酒杯,另一手是拿著一壺熱酒。
平日里,辭硯緣幾乎是滴酒不沾,朝廷官員人人皆知,但都不知道辭硯緣有著極好的酒量。
「既然你已經傷勢痊愈,那就喝幾杯慶祝慶祝如何!」
也不待赫連然熙答應,辭硯緣已經自個拿著酒往院中的亭子一坐,話也不說便打開了酒瓶子。
「這壺酒可是紅塵親手為我這大哥釀的桃花露,平日里我可是舍不得拿出來和任何人分享的!」
果然,這話一落,赫連然熙終于也朝那亭子走去。二人對坐,酒杯滿斟。
「看你的背影,似是很苦惱。怎麼,可是傷勢的原因?」即便是這麼問著,可辭硯緣的臉上與話中絲毫不見任何一絲關心的痕跡。
赫連然熙注視著那杯中酒,獨特的酒香隨著那緩散熱氣彌漫著空氣。
「既然你已說是慶祝,又何來的傷勢。」
聞言,辭硯緣只是一笑,「我說的傷並非之傷,可是情傷!」
抬眸一望,赫連然熙冰冷的看著對面的男人,心里是自己也猜不透的情緒。
辭硯緣舉起酒杯,笑道,「你帶著某個堅持在漫煙山苦苦閉關了數月,最期盼的便是希望出關之後那人的回應也能同你所幻想的那般,是不是?」
輕抿小口,唇齒之香,辭硯緣又接道,「不過看這樣子,似乎並非如意呀!」
「你是不信我,還是不信自己的弟弟?」
給自己斟了酒,辭硯緣這才對上赫連然熙那銳利的目光,「你想從我這里知道什麼?」
「那個女人.」
「女人?」
辭硯緣雙眉輕挑,隨即意識到他口中說的阮貴妃。
「哦,她嘛,倒真是個好女人。」至少阮貴妃是他見過的愛得最單純的女人。
狹長的雙眼一眯,亭子里驀然多了幾分寒氣,若不是有這熱酒暖身,還真叫人受不了。辭硯緣心中暗暗叫苦,大冬天的,自己干嘛非要在亭子里和這個家伙說這些話!
見他有意離開,赫連然熙豈能任他開了頭不給結果的離開。
察覺到那隱隱不對的風向,還有對面那人漸漸凝聚的內力,辭硯緣無奈之搖了搖頭,「然熙啊然熙,你如此執著于那個女人的是非,為何不直接去詢問紅塵的意思呢?」
右掌緩緩松開,伸向那酒杯,食指沿著酒杯的邊沿來回輕撫,似是撫模著那人的如玉顏容。
「如何問,又從何問起。我,只是他的師兄。」
即便他當真將事情說明,以師弟之為人,自是不會對他有所為難,然而,這並不意味著接受。
因為,他是師兄,他是師弟。
「既然如此困惱,為何又要任由它開始。」
「命可由我,情,卻由不得我。」
這一次,辭硯緣沒有接話,而是靜靜的品味著這話中的無奈,和那藏得極深的一絲絲甜蜜。
眼前的這個男人,他對他一直都不了解,最多的還是從別人的口中听得。
可就在親眼看得他的一霎那,他就知道再也沒有人比這個男人更適合紅塵了。
並非他之絕倫外貌,而非他之強者能耐,而是沒人能再比他愛得深。
眼中不該有的情感,他卻將它當做了寶。
是為痴,也是為狂。
即便不舍妹妹日後的離開,可這人若是赫連然熙,辭硯緣知道自己該為他出手一把。否則,現在他也不必坐在這兒陪他吹著冷風了。
「赫連然熙,你可信我?」
赫連然熙直言,「我對你並無好感。」
辭硯緣眉頭輕挑。
「但你對師弟之真切,卻是我所欣賞。」
雙眉輕展,辭硯緣微微一笑後卻是稀少的嘆了口氣,「可惜啊,對塵兒再如何好,也終不能一輩子留在這府中。然熙,若信我,你便听我一次。與其這般自擾,何不將事情攤開,不論結果如何它終是有了結果不是嗎。」
靜默無言,寒夜冬風吹動亭里的簾席。亭外,雲霧散開露出那銀白的月光,一如那不再惆悵迷茫的心。
將這一事說開,赫連然熙頓覺身心暢然,想起下山之前兩位師父所告知的事情,于是將這事轉知于辭硯緣。
听得寶貝妹妹竟中了怪盅,且是因為幾年前的那一場意外,辭硯緣心中一陣擔憂,但也因此想起了一件事。
當初塵兒執意要離開村子出外歷練,似是為了尋找一人。
難道,那人現就在皇宮里?
「怎麼回事?可是哪里有問題?」赫連然熙見辭硯緣突然皺起雙眉,詢問。
「哦,沒什麼!現在你只要把你的事情辦好,其他的有我便可!」
辭硯緣淺笑著為他再斟滿一杯,直至這一壺酒喝盡後二人才各自離開。
------丑顏師弟------
「怎麼,可是有困擾?」
這一日,宇文皓卓與紅塵正對弈,見紅塵似有心事,故而開口詢問。
自赫連然熙那日匆忙離開之後,紅塵自覺愧對,一來擔憂著師兄,二來思慮著自己的去與留。
「回皇上,紅塵並無任何困擾。只是……只是臣想回府幾日。」
宇文皓卓原以為是什麼重大事情,令一向運籌帷幄的紅塵露出這般凝重的神情,听得如此,爽朗一笑,「既然愛卿思親急切,朕豈有拒絕的道理?罷了,待這局棋對弈之後你便回去幾日吧!」
「謝皇上恩典!」
宇文皓卓拿起一枚黑子,直視著紅塵,「那,愛卿現是否可以全力與朕對弈一場了?」
紅塵揚唇一笑,「自然!」
而後紅塵突然在丞相府出現,讓本欲夜潛入宮的赫連然熙著實緊張了一把。
雖然給了自己幾天期限,也確定做好了準備將情感的事情告知紅塵,然而當師弟他人當真出現于跟前時,赫連然熙不禁又不確定了。
和家人一陣寒暄過後,紅塵正想朝師兄走去,為之前的事情道一聲歉。
不想這才剛移開步伐,便見師兄一轉身往自個屋里走去。
辭硯緣望了望他們二人,瞧見寶貝妹妹那自己都未察覺的黯然,莞爾一笑朝她走了去。
「呀!是誰讓我們辭家的寶貝這般傷心,嗯?」
現正值寒冬,辭硯緣的手上卻依舊持著玉骨扇子,合著扇在手上輕拍著,臉上的笑意顯得隱著幾分趣味。
紅塵看著大哥,略有不解,「傷心?大哥說的人是我?」
「哦,原來是大哥多想了!」辭硯緣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我以為你這次回來是因為赫連然熙,看來並非如此呢!」
見妹妹神情帶著驚訝的對上自己,辭硯緣這才嘆息的笑了笑,一手拍了拍紅塵的肩膀,「去吧,他現就在房間里等著你。」
大哥的意思,紅塵明了,謝過之後便直朝客房的院子走去。
望著妹妹毫無退縮的步伐,辭硯緣心中開始期待這份結果了。
若不想一直這樣面對這彼此,總要有一人先勇敢的踏出第一步,至于是誰嘛……
辭硯緣持扇負于身後,悠然自得的步伐享受著這大好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