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玉簫本是想去東娥宮,但一出門,便看到姜月華站在遠處,目不轉楮的望著他。
「怎麼來了也不讓人通傳一聲?」公子玉簫忙走上前道。
姜月華搖搖頭,低眸蹙眉道︰「皇上,有些話臣妾不知道該不該說」
「怎麼了?」
「那些人那些人是不是都是因為我而死?」姜月華咬唇喃喃道。
公子玉簫沉默片刻,嘆息道︰「皇後,你既知道,何故再跑來?這皇宮中眼線眾多,朕總有護不了你的時候」
「臣妾也不願皇上用這種方法護我,何況我與皇上本就沒多少話說,這麼見著也是尷尬,皇上,為了那些無辜的人命,您還是不要去西凰宮了。」
不等公子玉簫答話,姜月華已經轉身,決然而去。
公子玉簫煩悶的站在那里,再也沒了去東娥宮的心思,無奈嘆息一聲,他便轉身,回到了御書房中。
坐在太師椅上,他琢磨著姜月華的話,心道她依然那般善良,那般隱忍。他還是個弱小皇子時,她便作為亡國公主嫁給了他,這麼多年,亡國之辱,殺父之恨她從未放下,所以即使她對他傾囊相助,也掙扎著不願意靠他太近。
他知她是愛他的,正如他這麼多年愛她那般,然而,兩人之間永遠都有一種微妙的氣氛,壓抑著他們的情感。
「于忠朕這段日子是不是做錯了?」因為思念,又因為顧天瑜的話,他突然想回到皇後身邊,卻因此讓四五個美人不幸慘死,回想起來,公子玉簫也覺得自己的確太自私。
于忠規矩的站在一邊,恭謹道︰「皇上做事自有分寸。」
「唉連你也生朕的氣是麼?」公子玉簫心中煩悶,又想起十日前顧天瑜的憤怒質問,其實她真的很善良,不忍心看到任何一個好人受到傷害,而自己,竟然傻到相信她的話,以為她真的是殘忍自私的人。
一日便在恍恍惚惚中度過。
月上中天。
公子玉簫坐在御書房內批閱奏折。這夜他一直等到午夜才悄然往西凰宮走去。
剛步入宮殿門口,便听到淒切哀婉的琴聲。他大步流星走進去,遠遠地便看到衣著單薄的姜月華坐于門外長廊下撫琴。
她神情哀婉,姣好的面容上薄唇緊抿,沒有一分笑意,素手在琴弦上如筆走龍蛇般,靈巧的彈奏變換著,曲調亦如她的性格般,柔和恬靜中帶著太多的無奈哀傷。月光灑在她的身上,幾片花瓣落在她烏黑的秀發上,這一刻,她真如月下仙子般靈動飄然。
公子玉簫安靜的立于梧桐樹下,凝望著撫琴的姜月華,卻想起了東娥宮中孤獨沉睡的顧天瑜,此時她的心情又是如何呢?是否也如這曲子一般,絕望哀傷?經過此事,她定是恨透了自己吧?
「皇上。」
思緒被這一聲呼喚拉了回來。公子玉簫有幾分尷尬的沖此時已經起身的姜月華笑了笑,淡淡道︰「皇後的琴聲溫婉動听,朕不由听的痴迷了。」
姜月華安靜站立,不言不語,一雙眸子如秋水般沉沉明亮,看的他心間一緊。
「臣妾不是說,皇上不要再過來了麼?」姜月華抱琴往房間內走去,一邊丫鬟過來要接,被她讓開了。
公子玉簫干咳一聲,苦澀道︰「嗯最後一夜,不行麼?」
姜月華心中一沉,腳步頓了一下,然後便進屋了。只是她明白,皇上變了,是真的變了,以前總人敢她會這麼說,他也斷不可能這樣做的,可是他說最後一夜,不似請求,更似解月兌。他對另一個人的思念,該是已經忍耐到了極點吧?
想到這里,她心中就生出一股嫉妒,嫉妒那個女子的活潑亮麗,嫉妒那個女子的自傲坦然,嫉妒她有那麼多吸引人的地方,將只屬于她的那個男人奪了去。
公子玉簫進了房間後,照例和姜月華坐到了桌邊。
「還未用晚膳麼?」看著滿桌子涼透了的飯菜,他不由蹙了蹙眉。
姜月華喃喃道︰「吃不下」
「朕也還未吃,朕餓了,陪朕一同吃吧。」說罷,便叫來玲瓏,讓她去御膳房,讓值班的廚子做些小菜。
玲瓏應聲去了。
姜月華與公子玉簫兩兩相望,卻一言不發。前段時間,他們刻意忽略了心中的隔閡,過了一段美好的日子,然現在,幾條人命將他們的夢敲醒了,她還記得自己的仇,他還記得答應過她的事情,于是,他們突然就遠了
窗台上,三丫歪著腦袋望著屋內相對無言的兩人,腦海中閃過顧天瑜那天說的一句話︰倆**
不一會兒,玲瓏等人便端了菜過來。她面上帶著笑,柔聲道︰「皇上,娘娘,廚子說夜里涼,遂煮了粥。」
公子玉簫心中一動,撲鼻的香氣無疑便是桂花香。
他望著面前這碗熱氣騰騰的桂花粥,神思飄渺,一時間,似是看到了顧天瑜那嬌俏可愛的面容,她在對著自己說︰「不是我做的又如何?這桂花粥也不錯呀。」
唇邊染上一抹溫柔的笑意,目光定定的望著熱氣騰騰的桂花香,耳畔再次響起她的話語︰「你不吃的話就都給我,我保準把一鍋粥全喝了。」
「小豬麼?」心念一動,一句話已經月兌口而出。
姜月華為他夾菜的手一頓,斂了眼簾,輕聲道︰「皇上在自言自語?」
公子玉簫略有尷尬的以袖捂嘴干咳幾聲,道︰「沒什麼。」
姜月華唇邊扯起一抹淒清的笑意︰「沒什麼?皇上,你我老夫老妻,臣妾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了吧?」
公子玉簫不語,悶頭吃粥,卻覺得這粥食而無味,難以下咽。
「皇上若想著別人,何故總往臣妾這兒來?我恍若不知,皇上也不告訴我,是不是?」姜月華的聲音依然沒有起伏,只那一雙眸子,越發哀婉起來。
公子玉簫動了動唇,竟不知道如何解釋,畢竟姜月華說的是實情。
「罷了既然想她,為何不去找她呢?」語畢,姜月華再不言語,悶頭吃粥了。
公子玉簫心中內疚而又煩躁,見她半響不語,抬眸望去,才發現她眼角已經含淚,頓時心慌意亂,自責萬分,放下勺子便握著她的手,柔聲道︰「月華,對不起朕只是不想欺你。」
姜月華拭去淚,依舊不語。
「不要生氣,好麼?朕對天瑜並非喜歡,只是,我們乃合作關系,我惹她不悅,心中有幾分歉疚」他說話的聲音有些發虛,姜月華心中歡喜,但怎會不知他說的是假話。只是,他能這麼說,在她看來,便是更在乎她一分的。
遂抿唇一笑,淡淡道︰「皇上,還是用膳吧。」
公子玉簫望著她,不知道她是否生氣,只得悶聲吃粥。
吃過粥後,一名小太監便匆匆趕來,原來是西域進貢的葡萄,竟連夜送入宮中。于忠是何等精明人,當即便讓人送了過來。
公子玉簫知道姜月華最愛吃這個,笑眯眯道︰「皇後,快過來。」
姜月華放下手中經書,踱步而出,卻看見公子玉簫正親手洗葡萄,見她出來,忙摘了一個,洗得干干淨淨,把皮剝掉後遞過去道︰「嘗一顆,是西域連夜送來的。」
姜月華望著這新鮮的大葡萄,抬眸望著燈光下的公子玉簫,他一身青色長衫,松松垮垮,烏發辦束半披,幾縷凌亂于胸前,俊秀的面容上帶著溫柔的笑意,整個人說不出的靈動飄逸,只是袖子高高挽起,為這份儒雅增了幾分懶散的野味。
似乎又回到了嫁入王府的那一年,當時最不受寵的他,也是這樣給自己剝著葡萄,柔聲道︰「雖只是市井上買來的,但好在新鮮,日後若有機會,本王一定讓你吃到世上最新鮮的葡萄。」
沒想到,一語成偈,多年後,他當真做了皇帝,能夠讓她吃到最新鮮的葡萄,然親手為她洗,喂給她吃,卻是第一次。
含笑含住那顆葡萄,胸中的失落消散殆盡。
「還生氣麼?」公子玉簫柔聲問道,手中動作依然不停。
姜月華搖搖頭,上前,想幫他一同洗,卻被他擋住了︰「水冷,你坐在一邊等著吃現成的就好。」
一時間,心中滿滿當當溢滿甜蜜,再裝不下一分悲傷,兩行清淚滑落臉頰
公子玉簫佯裝苦惱道︰「都道君王喜用荔枝博得美人一笑,今兒朕用這葡萄也想博皇後一笑,不曾想皇後不但不笑,竟還哭上了,這讓朕如何是好?」
姜月華忍不住輕笑出聲,嗔怪道︰「皇上這麼多年什麼不漲,油嘴滑舌的本事倒是長了不少,難怪那淑妃愛你成痴。」
公子玉簫臉上滿是不屑之色,冷笑道︰「愛朕成痴?哼!可惜,被她那樣歹毒心腸的女子愛著,朕覺得猶如千萬只螞蟻鑽在身上。」
「皇上,淑妃畢竟是女子」
「縱是女子又如何?這段日子她手上死的人還少麼?若不是顧及李浩然手上的兵權,朕早就將她賜死了!」
姜月華微微蹙眉,滿臉都是擔憂,但那雙溫和的眼底,卻帶著幾分得意。
公子玉簫又遞來一顆葡萄,柔聲道︰「皇後你宅心仁厚,朕知道,但以後莫要再替她說話了,她可是要害你的人!」
心中溫暖幾分,姜月華忙點頭道︰「知道了,臣妾不提便是。」
「葡萄好吃麼?」公子玉簫換了副笑臉問道。
「嗯,好吃,皇上也要嘗嘗。」
「好。」
此時,東娥宮中,顧天瑜正坐在床榻上發呆,她直覺若自己再這麼悶下去,定會憋壞了,遂跳下床,沖打著瞌睡的喜兒道︰「喜兒,去給我找些硬紙來。」
喜兒一下子清醒了,她好奇的問道︰「您要那個作甚?」
「讓你去就去,問那麼多作甚?」顧天瑜嘴巴一噘,不高興到。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