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腸草 第十三回

作者 ︰ 張劍翎

當馨兒的身影在我眸中越來越模糊的時候,當我越來越清晰的感覺到,有一種死亡的氣息存在的時候,我終于知道,我是該面對師傅了。

師傅,好像是很遙遠的一個詞,但記憶輪回到十八年前,卻是他收養了我,我的人生從那時開始。

記得夢初曾經對我說過,人生就如一場戲,有的人在編,有的人在演,假如你無法編寫自己的人生,那麼,你便只能將你的人生交由別人去編寫,然後,在別人的故事里,你只能充當一個無奈而可悲的演員。

演的是自己的人生,可那故事與我們無關。

與誰有關呢?

我不知道,或許師傅會知道吧。

如果人生真的就如一場戲,而我們師兄妹三人都只是戲中的演員,那麼,那個可以編寫我們人生故事的人會是誰呢?

是師傅吧。

只有師傅吧。

我長長的一聲嘆息。

不知道將自己的人生交由別人去編寫會是一種什麼樣的不幸?

不知道將自己的生存建立在別人死亡之上會是一種什麼樣的痛苦?

我什麼都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是該面對師傅了。

我是該為我的失敗付出代價了。

那會是一種什麼樣的代價呢?

我不知道,我在問自己。

當我問自己的時候,我看到了我的師傅。

他站在夜的深處,如一個午夜夢回的幽靈。

在夜中,我望著遠處的他,可他沒有看見我。

他的身邊還有一個人。

那個人是我的師兄。

他們是在說些什麼。

那夜的風輕輕的將他們的話語拂過我的耳際。

「孟宇,為什麼這一次你會失敗了?」

那是師傅的聲音。

對于他的聲音,我是刻骨銘心的。

我無法忘記他的聲音,正如我無法忘記那夜的風是從西邊吹過來的。

我喜歡西邊。

因為西邊是一個可以看到夕陽的方向。

與夕陽相比,他的聲音是冷的,他的目光也是冷的。

望著他的時候,我會覺得他的目光就如一把刀。

雖然是在夜中,但那目光仍是 亮的,仍是可以剌破人的心髒的。

師兄背對著我,我無法看清楚他的臉,但我可以感覺到他的恐懼。

因為我看見他的身子在風中輕輕的顫抖著。

師兄是一只狼,但在師傅面前,他的狼性會蕩然無存,消失于風中。

因為師傅。

師傅是可怕的。

我們誰也無法逃避。

我無法逃避師傅的掌握,也無法逃避他們的話語。

因為他們的對話還在繼續。

因為那個夜晚還沒有結束。

也許下一秒的時候,我也會如師兄一樣的吧。

我長長的一聲嘆息。

那聲嘆息在風中飄的很遠,飄進了我的心底,他們沒有看見——但我卻可以听到他們的聲音。

「師兄,那個女孩子還很年輕,我真的不忍心殺她。」

那是師兄的聲音。

他的聲音在風中輕微的顫抖著。

我不知道那是因為他的恐懼?還是因為他的激動?

但我從他的話語中感覺到了一絲柔情。

——我不忍心。

我第一次听師兄說不忍心這個詞。

我輕輕的笑了起來。

只是我不知道,那個讓師兄不忍心的女孩會是誰?

是否也如靜柔一樣的年輕美麗?

我想起了那個叫靜柔的女孩。

但願,躲過了那一場命中注定的劫難,你可以一路好走,一生幸福。

在心里,我第一次為一個陌生的女孩默默的祝福。

在那夜的溫柔與淒涼里,我的祝福飄進了風里,慢慢的被愛融化,耳際殘留的,仍是他們的話語。

「年輕?不忍心?孟宇,師傅是第一次听你說這話。」

他的聲音冷的像一把刀子,好像隨時都可以剌進我的心髒。

在風中,我禁不住的輕輕顫抖著。

不知師兄會有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是否也如我一樣的覺得好怕好怕?

生命中,有些劫難,你是注定躲不過的。

一生中,有些人,你是注定逃不過的。

很多事情我們都可以預料,但我們無法預料到會有這個深夜。

一如我們無法預料到,作為一個殺手,我們也會有動qing動心的時刻。

這個夜晚的故事是淒涼的,可這個夜晚的故事還在繼續。

無論願不願意,所有的幸與不幸都不會結束。

不管情不情願,所有的悲劇都不會停止。

這是我們的悲哀,也是所有人的悲哀。

「師傅……」

我听到他輕輕的叫了一聲。

那聲音是淒涼的,是哀怨的。

就如一只在草原中不停的奔跑,可已筋疲力盡的狼的聲音。

因為他的聲音。我忽然深深的同情狼。

我在為狼感到悲哀。

每個人都認為狼是凶狠的,是殘忍的,可又有誰能真正懂得狼的孤獨與無奈?

人的孤獨與無奈可以向別人傾訴。

那狼呢?

狼的孤獨與無奈又該向誰去傾訴呢?

難道它就該選擇默默的承受嗎?

將所有痛與苦都默默的壓抑在心底,可卻仍要堅強的活著。

就如,就如孟宇一樣。

我長長的一聲嘆息,飄在心底的柔情,被記憶風干,心中殘留的,是所有曾一起走過的日子。

孟宇,我的師兄,你是不是已活得太累太累?

「孟宇,你該知道,你是一個殺手,殺手是必須要無情無心的,你沒有選擇,因為你的生命不屬于你自己。」

那是師傅的聲音。

他的話語在風中輕輕的劃過。

我的心輕輕的顫抖了一下。

——你的生命不屬于你自己。

屬于誰呢?

屬于他吧。

那個給了我們第二次生命的人。

我長長的一聲嘆息,轉身,望著西邊,可西邊沒有夕陽。

原來已經是深夜了,而夕陽是不會在深夜出現的。

夕陽屬于黃昏,而深夜卻是屬于死亡的。

深夜是一個適合殺人的時候。

可在這個深夜,我們是殺人,還是被人殺呢?

我不知道,也許師傅會知道吧。

因為我們的生命一直都屬于他。

「師傅,對不起……」

那是師兄的聲音。

他在深夜中輕輕的轉身,我可以看清楚他的臉。

他的眸中有淚水。

那淚水如星星一樣的晶瑩剔透。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習慣于流淚的人,可在這個深夜,他卻流淚了。

在我心中,他一直都堅忍的如一只狼。

可狼也會流淚嗎?

他為什麼會有淚水呢?

是對死的恐懼?還是對生的留戀?

也許都有吧。

我長長的一聲嘆息,輕輕的搖了搖頭。

「孟宇,知道嗎?在你們師兄妹三人中,我一直都最欣賞你,夢初是一個女孩,她不會有太大的出息,因為女孩子是不適合做這一行的,知秋雖然身手不凡,可是他太軟弱,不能做到無情無心,所以我對他也沒報多大的希望,可是你不同,在師傅眼中,你一直都是一直孤僻冷血的人,所以師傅對你的期望也最大,可是這一次,你卻為了一個陌生的女孩子動了真情,知道嗎?你讓師傅好失望。」

「師傅,對不起,可是我真的不忍心殺她,她畢竟還那樣年輕,她是無辜的。」

「可你是一個殺手,你該知道,殺手身體里的血應該是冷的,它不會為任何人而流動,做了這一行,你就別無選擇了。」

那是師傅的聲音。

有一只鳥在夜中飛過,我看見師傅的手在夜中輕輕的揚起,那只鳥淒涼的哀鳴了一聲,掙扎著在夜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然後輕輕的跌落于地上。

它身上插著一把很美麗的刀。

那刀是師傅留下的。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它還忍受著身體上的痛苦,在夜中盡情的展示著自己美麗的姿容。

它仿佛是想給別人留下一些什麼,但卻又,什麼都沒有留下,唯有在夜中飄飛的羽毛,還可以見證著它曾經的存在.

它悄無聲息的來,又悄無聲息的去,所有生命的過往,對它來說,都只是一場短暫而美麗的夢。

它為什麼要選擇這樣的時刻出現在師傅眼前呢?

它為什麼要選擇在夜中展示自己的美麗呢?

難道它不知道嗎?夜是屬于死亡的。

也許沒有原因,也許它知道,可是它別無選擇,因為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注定的。

也許命中注定,它的生命要結束于這一刻。

這一刻因它的死亡而變得美麗。

也許有一天,我們也會如它一樣,死在師傅那美麗的刀下吧。

我長長的一聲嘆息。

忽然記起夢初曾經對我說過的一句話︰

有一種鳥,是沒有翅膀的,它一生都只能在風中不停的飛翔,飛累了,就在風中休息,一生只能落地一次,就是在它死的時候。

也許我們師兄妹三人就是那種永遠都只能在風中不停飛翔的鳥吧。

只是我不知道,我們的生命,是否也能結束的如那種鳥一樣的美麗?

在過往的風中,我輕輕的嘆息,我知道我是在悲哀。

為那只不再有生命的鳥,也為我們的人生。

孟宇會有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

他不會是無動于衷的吧,我想。

「可是師傅,有的時候,我也會覺得好累,我也是不願意做一個殺手的。」

那是師兄的聲音。

下一秒鐘的時候,我听到風中又飄過一種聲音。

如刀子在忽然間剌破心髒的聲音。

我的心莫名的顫抖了一下。

我看見師兄的臉龐上有五個如血般的指印。

那是師傅留下的。

我的心忽然變得好痛,好痛……

「可是我替你選擇了。」

那是師傅的聲音。

他的聲音嘶啞而殘忍,冷的沒有一絲的感情。

或許他的感情原本就不屬于我們。

或許他原本就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

可那些年,他為什麼又要收留我們呢?

我不知道,或許沒有人能知道吧。

「師傅……」

「孟宇,如果你還當我是你師傅的話,那麼,用你的風月劍去殺了那個你該殺的人,記住,不可以再失敗。」

師兄有一把很美麗的劍,叫風月劍。

風月劍的美麗不在于它的本身,而在于他殺人時的姿勢。

風月劍是在師兄十三歲那一年,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師傅送給他的。

與我們一樣,他一生的命運在那時就已經注定了。

那是我們共同的悲哀。

可這個夜晚的故事又該如何結束呢?

師兄的故事也許已經結束了,可我的故事還沒有開始呢?

或許從來就沒有開始過,因為從來就不曾結束過。

我長長的一聲嘆息。

在過往的風中,我望著夜中的師傅。

我發現他也在望著我。

我的心忽然莫名的顫抖了一下。

讓我感到恐懼的是他的眼楮。

在漆黑而清冷的風中,他的眸子里泛著一種淡綠色的光芒。

那是一種可以讓每一個人都感到很恐懼的淡綠色。

像什麼呢?

像一只在夜中苦苦尋覓的狼的眼楮。

我一直都以為師兄是一只狼,可直到這一刻我才忽然明白,其實師傅才是一只真正的狼。

一只殘忍而冷酷的狼。

而師兄呢?

師兄應該是悲哀的。

狼雖然孤獨,隱忍,但卻自由,可師兄是沒有自由的。

原來,師兄並不是一只狼,而只是一個,如我們一樣可憐可悲的人。

我長長的一聲嘆息。

孤獨而清冷的風中,那淡綠色的光芒依然在。

我知道我該去面對了。

面對一個,我怎麼也不願去面對的人。

「知秋,既然你已經來了,為什麼還要躲著我們呢?」

那是師傅的聲音。

他在向我笑著,只是夜模糊了他的笑容,我不真切。

我覺得他笑的如同一個鬼魅。

他的笑容讓我感到恐懼。

「沒有啊,師傅,我看你和師兄在說話,不敢打擾你們。」

我的聲音在風中輕微的顫抖著,我可以听見自己的心跳。

在那夜的風中,我慢慢的走向他。

我想就那樣永遠的走下去,永遠與他隔著一段距離,永遠走不到他的身邊。

可我與他之間距離不會因我的恐懼而變得漫長。

我已經走到他的身邊了。

我已經可以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像狼一樣的氣息了。

我已經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也已經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了。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那樣可以讓我安靜下來。

「是嗎?」他忽然莫名的笑了起來,轉身望著師兄︰「孟宇,你可以走了,記住師傅的話,你不可以再失敗。」

「是,師傅。」師兄輕輕的點頭,轉身離去,我望著他的背影。

他印在夜中的背影像狼一樣的孤獨,寂寞。

我忽然深深的感到悲哀,為我,也為他。

望著他的背影,我久久無語。

走到很遠的時候,他忽然轉身望著我,望著我的眸中有同情,有哀愁,有淒涼……

我記住了他的眼神,可我什麼都沒有對他說。

我知道

我身邊還站著師傅。

在師傅面前,我們應該是彼此冷漠的。

師傅希望我們這樣。

我苦澀的笑了起來,望著師傅。

他也在望著我。

我在等待。

我知道他有話要對我說,我也知道他會說些什麼。

「知秋。」他望著我,然後又轉身;「你說在這個漆黑的夜中,師傅的刀為什麼能一下就打中這只鳥呢?」

隨著他的目光望過去,我的雙眸定格在那只剛剛被他殺死的鳥身上。

刀鋒劃過的地方只有一道淡淡的痕跡,所以鮮血已經凝固,它的頭斜在一邊,只是雙眸還沒有閉上。

或許它仍是在留戀什麼吧?

或許它是想知道,它的生命為什麼會如此的脆弱吧。

或許它還想知道很多,它也無法知道的東西吧。

我長長的一聲嘆息——為這只已經睡在了天堂里的小鳥。

但願在冥河之畔,你可以一路走好,來生的時候,再也不要選擇做一只無依無靠的小鳥。

我在心底默默的為它祈禱,然後望著夜中的師傅。

「因為師傅的刀夠快,夠狠。」我悲涼著聲音,只是在過往的風中,沒有人知道我心底的悲哀。

——夠快,夠狠。

可剌傷的是別人,與自己無關。

「是嗎?原來你也知道,那你為什麼不能像師傅一樣呢?」

他在笑——是一種迷幻的,可以讓我感到恐懼的笑。

他雖然在笑,可他的目光是冷的,那淡綠色的光芒拂過我的全身,在漆黑而清冷的夜中,如同狼的眼楮。

我在風中輕微的顫抖著。

「師傅,我本來是可以殺了那個女孩的,可她的身邊還有一個男人……」

「可你殺了那個男人。」他說,冷冷的望著我,我轉過身去,不敢面對他的雙眸。

「師傅,我……」

我不知道我該如何解釋?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借口,其實無法逃避的是心。

縱然是萬般道理,千種理由,也抵不過一個願意。

我不願意殺她。

這就是所有的理由。

可是我能對師傅說嗎?

我長長的一聲嘆息,千絲萬縷般的思緒都飄到那個叫靜柔的女孩的身邊。

不知躲過了那一場命中注定的劫難,她是否一切可好?

不知她是否已從失去義父的悲痛中醒了過來?

不知這個深夜,她是否已經睡了?

不知她是否有夢?

不知在夢中,她是否能常常的想起我?雖然我帶給她的,只是夢魘一樣的過去。

不知……

我輕輕的搖了搖頭,苦澀的笑了起來,不知道的有很多,可又有誰能听到我心底最真情的聲音。

「知秋,你殺了那個男人,你本來應該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殺了那個女孩的,對你來說,殺一個人不用一秒鐘,可你為什麼沒有呢?」

「師傅,我不想殺那個女孩。」我恐慌的聲音在風中輕輕的顫抖著。

我知道我是害怕師傅的,那種怕一直如影隨形的跟隨著我,也許會直到永遠。

「不想,為什麼?」他嘶啞著聲音,冷冷的問我。

「她畢竟還是那樣的年輕,她是無辜的。」

「無辜?」他望著我︰「知秋,你終于也懂什麼叫無辜了。」

我看到了他眸子里那種像狼一樣的淡綠色的光芒。

我看到了他手里那把剛剛染過鮮血的刀。

我慢慢的向後退,胭脂刀在我手時,可我感覺它是如此的重。

「師傅,我……」

「知秋。」他忽然輕輕的叫我,眸子里淡綠色的光芒也已消失︰「師傅養了你們二十年,可是現在,你們長大了,長到已經可以不听師傅的話了。」

他淒涼著聲音,我忽然感覺他蒼老了很多,再也不是曾經那個叱 風雲的殺手了。

原來生命的流逝真的是可以帶走一切的。

原來歲月的痕跡真的是可以沖淡一切的。

曾經年少,曾經輕狂,可當我們終于不再年輕,當我們終于可以用一種平淡的心情去回首往事的時候,那所有的成敗得失都已飄渺的如一陣煙雲,唯一亙古不變的,只有我們年少時的心情,所有生命的過往,都只是一場來了又去的夢。

可師傅,他能懂得這個道理嗎?

他能看淡這所有的成敗得失嗎?

我長長的一聲嘆息。

我在為凡塵俗世中,所有追逐名利的人感到悲哀。

也在為我自己感到悲哀。

「不是的,師傅,我們會永遠是你的徒兒,可是……」

我無語,我能說些什麼呢?

雖然覺得好累,可我無法逃避這種生活。

一個人活在世上,是不可以欠別人太多的。

夢初曾經這樣對我說過。

可是善良而美麗的夢初,她是否知道,在這世上,沒有誰可以永遠的欠著誰,其實無法逃月兌的,是心的羈絆。

「知秋,你知道嗎?師傅已經老了,你們曾經是師傅的希望,可是你們現在讓師傅感到好失望。」

他輕輕的搖了搖頭,蒼老的身子在風中輕微的顫抖著,好像隨時都會被風吹走一樣。

他真的已經老了,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太多了。

不知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他會想到一些什麼呢?

是那些讓他得到過,也失去過的青春歲月?

是那些讓他愛過也恨過的人?

還是那些讓他璀璨過也凋謝過的如夢往昔?

每個人都會有屬于自己的成功與失敗,每個人都曾經繁華過,也失落過,可生命給我們的最終本質是平淡。

人生如花。

當繁華落盡,容顏凋謝之後,我們又能留下一些什麼呢?

只有回憶吧。

對往事的回憶,對成敗的回憶,還有對人生的回憶。

夢初曾經說過,當一個人只留下回憶的時候,他的人生也便不遠了。

我還很年輕,生命之路還好長好長……

可是我也已經試著去回憶我的人生了。

那是因為什麼呢?

也許沒有原因,只是因為,我習慣于回憶。

一如我習慣于望著夕陽。

我想到夕陽,可現在是深夜,而夕陽是不會在深夜出現的。

而這個深夜的故事還沒有結束。

「師傅,我……」

「知秋,師傅知道你活得很累,可生命的本質就是這樣,很多的時候,你不殺別人,別人就會殺你,有些事情是由不得你自己的,想成功,就要踏著別人的鮮血向上爬。」

「師傅……」

「知秋,你知道你昨天夜里殺的那個男人是誰嗎?」

「不,我不知道。」我輕輕的搖了搖頭。

「他叫游少龍,是火焰盟的盟主。」

「游少龍?火焰盟的盟主?」

我的心輕輕的顫抖了一下。

我終于知道,我為什麼會覺得那個男人有一種無與倫比的氣質了。

原來他是火焰盟的盟主。

火焰盟是東南亞一帶最大的黑幫組織,而游少龍是火焰盟的盟主。

可是我卻殺了他。

我輕輕而苦澀的笑了起來。

我是一個殺手,可是我知道,從今以後,我也會不斷的遭到火焰盟的追殺。

我知道我無力和火焰盟相抗衡,師傅也不可以,所以,我是注定要失敗的,而那種失敗也許是要用我的生命來作為代價的。

也許這也是一種輪回報應吧。

一個不斷用刀殺人的殺手,他也注定會死在別人的刀下。

我長長的一聲嘆息,對我來說,死也許是一種解月兌,可是我害怕了。

相信沒有人不害怕死亡的。

如果不是別無選擇,相信每個人都不願意面對死亡的。

「可是師傅,他既然是火焰盟的盟主,為什麼我殺他的時候,他不反抗呢?」

「他想反抗,可是他沒有能力反抗,因為他已經老了,因為你胭脂刀的速度太快。」

「師傅,我那時不知道他會是火焰盟的盟主,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

「是的,知秋,你惹不起火焰盟,師傅也惹不起,所以,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你盡快的殺了那個女孩,如果她認出了你,那麼,你會連累到我和孟宇,還有夢初的。」

「可是師傅……」

「知秋,你還是不忍心殺她,是嗎?難道為了那個陌生的女孩,你就可以連我們的性命也不顧了嗎?知道嗎?我們才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我無語,輕輕的點頭。

我知道我別無選擇了。

很多很多的時候,為了保全自己,我們便不得不傷害一些本來無辜的人。

那是我的悲哀,也是所有人的悲哀。

很多很多的時候,人和狼是沒有區別的。

狼在為生存而搏,人也在為生存而搏,所不同的只是︰

狼比人殘忍,而人比狼貪婪。

——你要知道,我們才是你生命中最親的人。

師傅剛剛這樣對我說過。

我想他說的應該是對的,可那時的我並不曾知道,那個將要被我殺害的,叫靜柔的女孩,才是我生命中最親的人。

她就是我一直尋尋覓覓著的妹妹,可當我知道的時候,已經是太遲太遲了。

「知秋,記住師傅的話,你不可以再失敗,也不可以再對那個女孩心慈手軟了,她會毀了我們的。」

「嗯,我知道。」我輕輕的點頭,望著他在夜中慢慢遠去的背影。

這個夜晚的故事已經結束了,可下一個故事又要開始了。

那個叫靜柔的女孩。

火焰盟的盟主游少龍。

我知道我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那個錯誤也許是要用我們師兄妹三人,還有師傅的性命來作為代價的。

為了我和我的師兄妹,我知道我別無選擇了。

總以為與靜柔之間的故事會是一個結束,總以為今生再也不會遇見她了,總想給自己,也給她找一個可以解月兌的借口,可命運輪回的那一刻,我仍然必須要做出那個最最艱難的決定。

她是游少龍的義女,游少龍是火焰盟的盟主,可是我殺了他,那如夢一樣的往昔又從眼前飄過,一個不經意間做出的決定,卻改變了我整整一生。

好像一切的一切都是注定的,誰也逃不過命運背後,那只翻雲覆雨手。

曾經以為與靜柔之間的一切都只是一場來了又去的夢,因命運殘酷的捉弄,我與她在這個城市中偶爾的相逢,可是當那個夜晚,我終于沒能忍心讓她死在我胭脂刀下的時候,我以為我與她之間的夢該醒了,對我來說,她只是我人生旅途中的匆匆過客,悄無聲息的來,又悄無聲息的去,以後的人生,我不會再與她有任何的糾纏,可是我想錯了,我與她之間的夢是不會醒的,那些我以為的夢醒,都只是由一個夢進入另一個夢罷了。

難道人生真的如夢?

難道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我與那個叫靜柔的女孩會有著千絲萬縷般的聯系?

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我又該去面對她了。

想繼續的無法繼續,不想繼續的卻在拼命的繼續著。

難道這便是真的人生嗎?

難道人生總無法逃避無奈與悲涼嗎?

我長長的一聲嘆息,望著師傅遠去的背影。

是該走了,是該離去了,面對我的明天。明天會怎麼樣呢?

明天我還能見到夕陽嗎?

我想到了夕陽,想到了那個美麗的時刻。

我與夕陽之間有一個美麗的約定——一個只屬于我與它的約定。

也許是該去見一見夕陽了。

我在心里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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