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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橋長謝芸一歲,因謝橋從小無父,母親不認字沒給取名,直到謝橋上學,老師看這學生是石橋村人便隨口給取了學名,但母親習慣了叫二妹仔,一直叫了二十九年。
堂姐只念了初中,她的班主任老師挺惋惜——謝橋還是義無反顧斷了學業,在鎮上打工賺錢幫哥哥娶妻。十八歲那年離開家鄉,輾轉幾個城市,最後停留在南京。謝橋聰明好學,辛苦打工,積累了十萬塊,想自己創業,若不是被直銷這道檻畔了一跤,何至于山窮水盡。據她說,也是因為那個朋友李從原多次勸解剖析,帶她去認識更多南京直銷圈里有名氣的人,——沒有利益糾葛,他們都撕下虛偽的面罩,不再吹噓自己的財富成就;酒過三巡,痛訴直銷害人匪淺,吃人不吐骨頭,多少人為之傾家蕩產、沉淪不起……他們以身說教,勸她回頭是岸,否則泡太久心浮躁了,永遠別想過正常生活。她才逐漸清醒過來。兩個人一來二往有了感情。李從原又替謝橋還了欠債,大概五六千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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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接到堂姐。白色緊身長袖T恤,長款針織坎肩,黑色牛仔v型喇叭褲,身量修長;短短的層次頭,化了淡妝,依舊氣質清冷。她拖著兩只大行李箱,步伐輕快。
「又來到一座城市了。」
「姐,你帥呆了!」
「你怎麼不打扮打扮,在上海這麼多年了也不見你趕時尚,小姑娘穿那麼隨便。"
謝芸吊住堂姐的胳膊撒嬌︰「人家天生麗質嘛!」
「去,去,找男人撒嬌去!」
「切——在我心里你比男人還man。」
「再晃我胳膊,小心我當眾親你!」
「哎呀,雞皮疙瘩掉一地,姐,我服你了!你往往一招制勝。」謝芸乖乖地松手,幫堂姐提東西。
她們拖著行李坐地鐵來到莘莊,因行李重,打的回到小區,好容易把行李拖上三樓,就有人打電話告訴謝橋人到了小區門口。
「早一點說撒,錯失個免費搬運工,害我們累死累活搬東西。」謝橋笑言。電話是李從原打來的。李從原說鞋店需要人,底薪加提成三千出頭;謝芸也幫忙聯系工作,如果進自己所在電子公司做流水線操作工,辛苦並且底薪很低。但凡有些辦法的人都不願進車間在那層層規章制度中淪為賺錢的工具。
謝芸以為李從原是個風華正茂的帥小伙,卻是個氣質平常的大叔級別的男人。個子不高,胖胖的,大頭,圓臉,眉毛有點雜亂,目光藏笑,鼻梁很高,厚厚的嘴唇微微上翹,神情憨厚。胖憨憨的男人是不是有一種特別的溫暖?謝芸在心里偷笑了幾聲。
「喲,兩位美女對不起,我一直忙沒趕上接應你們。」李從原聲音頗有磁性,面對兩位年輕女人,他笑起來顯然不自然。堂姐說過,以前認識他時他還有家庭,去年離掉了,有一個十五歲的女兒跟了前妻。圈子里的人認為他不花心,沒見過他有什麼風流事件。也許他真的不夠老煉才表現出一絲窘迫出來的吧?誰像杜有光—樣不管見什麼女人都從容應對呢?開始追求自己時,只要跟自己沾一些邊的人,他都熱情應酬,希冀別人為他美言;她的父母被他哄得很是滿意;對自己更是切中命脈,總能滿足女人的虛榮心。會哄女人的男人是顆毒蘑菇。
吃飯間李從原告訴謝橋,他與同學發生了矛盾,他不想受制于人,所以謝橋暫緩去那鞋店工作。謝橋隱隱表現出擔憂。李從原又勸謝橋喝酒,並說︰「你呀,放松心情,生活沒有過不去的坎。先多了解上海環境對你日後工作有幫助。」他的語調一向平緩。
「摔了一跤,落了別人一大截,快三十歲了一無所有。"謝橋沉吟一句,喝了一杯啤酒。
「何必自責?不如你的人多著呢。慢慢來。"李從原點了支姻,忽然熄滅,「對不起,在女士面前不能抽煙。」
謝橋讓謝芸拿出錢來,「你已經幫我月兌離苦海,欠你的錢不能再拖,這些錢還你。」
李從原沒接錢︰「不怕你妹笑話,我從見到你就喜歡上你,能幫到你我應高興。這段時間你會需要錢,我不急你還。」
謝橋笑笑︰「我不喜歡欠人人情。」
李從原又給謝芸斟酒︰「美女,我喝多了,說話不太經大腦了︰你姐這麼好的女人沒男人照顧不可惜?我知道我配不上,當年我跟我老子斗氣,娶了我不喜歡的女人,這麼多年也就過過日子,沒有你們年輕人眼里的浪漫感情,我一直以為我過的還好,但遇上了你姐——我覺得前幾十年白過了……命運捉弄人哇,我逃不過這一劫,所以我離婚了…」
謝橋覺得他說的有些過了,也就開春那會在新街口踫見,之前快一年沒見過他;照他說的似乎是刻意找她似的。她又不好阻止,且受用他的話。這麼多年一個人也太累了,風風雨雨一個人扛,漫漫人生路有個人陪一程也好。真,假,不太重要,她的愛情放在了過去。她並不喜歡兩個人糾纏太深。眼下她需從命運的深坑是爬出來,賺多些錢,給自己一份安穩的物質生活,還要讓母親安度晚年。母親因兒媳刻薄,還得拖著多病痛的身子種田,時常咳嗽吐血;從小她就害怕一不小心就失去母親,怕了多少年。那份不安全感早已刻骨銘心。
李從原瞄了一眼謝家姊妹︰一個被蒙鼓里听他深情告白正替堂姐高興,一個默許了他的「即興創作」。他端起酒杯掩飾眼中一絲得意的笑。兩個小妮子道行還淺呢。
是晚,謝芸借故明曰還要上班先行回住處。那二人趁著酒興跑到地鐵站對面的公園,兩個人說說笑笑一陣子,又坐地鐵去外灘看夜景。後來宿在了錦江之星。
C
第二天,謝芸下班回來見著謝橋,她抿嘴而笑。
謝橋正在做飯︰「你樂啥?"
「故事正式開始了呀。」
「是呀,他鋪墊了那麼久。不過他沒有惡意。"
「都是性情中人,我希望你找到停下來的理由。"
「想太多了,僅僅才開始,什麼時候停止很不一定。」
謝芸不語了。一切故事的開始,身在局中的人不知結局在哪個時段,結局如何,以何種方式結束?她的故事的結局是個意外,也是個淒涼的夢。誰都是生活的參與者,誰都不能完全主宰自己的命運。
「有可能兩個人的相遇只是上蒼開的一個玩笑。"謝橋幽幽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