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席間,顧翀再次致歉,那思再次道謝。顧翀問起找人的事。問所找何人,找人的緣由,因何會找到我們這個小地方來?希望多少能給那思一些幫助。那思扼要說了自己的初戀故事與所為何來。言之有淚。顧翀唏噓慨嘆︰「生也有病,悲莫大焉。于當事人是莫大悲劇,于父母家人是莫大的折磨與壓力。有些病人調養于家中不免攪擾四鄰多半也是不得已,唯願社會世人多多理解關照。病人可以渾然不覺,家人卻唯有痛在心里。人生無奈處莫過于此了。」接著痛在心里的顧翀有心寬慰那思卻適得其反的「我這個弟弟二十八歲前也是無異常人的。根子固在內因,只是外在誘因不可不防,沒有大的外因刺激才是最好的。你們分手時,曄青平靜並無異常,這就是最好的了。」顧翀不知道那思最為擔心的正是這種表面的看似平靜無異。席間,顧翀褒獎了那思找人的做法,說大為感佩;肯定了那思找人的思路,說也唯有如此。有情人心有靈犀,你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曄青是一定會知道的。最後話落在了那思意在了卻心願的實處上。
飯後起身一路出來,「明早有工作不能相送了。」人到車前,顧翀言猶未盡卻又似有躊躇,繼而感同身受地說「找人何嘗不是一輩子的事,」說著指著自己心窩「就讓她住在這里吧。」莫非顧翀心里有人?那思若有所悟︰「受教了。所言甚是!」完了互道珍重。相約後會有期。
其實,顧翀熟悉那思所在城市,席間聊天卻並未提起。若干年間多次往返,為的只是,默默地去看兩個人︰一個是自己心底的女人;一個是自己弟弟的兒子。
路上再想剛才那思的初戀故事,顧翀不禁心下黯然。憶及當年弟弟泣訴深愛初戀未央,說只怕從此片刻不能忘懷。又告知未央婚前曾與自己有過一夜纏綿,言之未盡卻又忽然打住,只是話到嘴邊。
顧翀原本即常往返兩地,其後應弟弟多次所求,又特意安排專程查找。數年間幾番大費周章,終于在幼兒園門前接送的人群中見到了未央與孩子。盡管是與不是、像或不像,此前顧翀已預作種種料想,但見到孩子的那一刻還是大感意外,只為太像!顧翀至今痛悔當時不該對弟弟據實以告。如果放在今天,當然沒有如果。自那之後,弟弟日益平靜,只是,眼神也日益渙散開來。
人們為自己的故事泣血斷腸;日子卻不為所動的一如既往。
七十六
又是幾天跑下來,那思意在堅持,一了心願。晚間住下來,今晚的功課是如何說動未央完了再想著說動未央,那思忽然想到未央是東屏人。未央二十歲的兒子是醫大的學生。顧翊,那個叫顧翊的病人的面龐,酷肖!是未央的兒子與顧翊有著父子一般的模樣。想到這那思多少有點緊張。那思打開筆記本查詢出門以來每天必記的「自省日志」,他要確認一個日子,與顧翀一塊兒見到顧翊的那個日子是——九月十七日——顧翊兒子二十歲的生日。未央同是醫大學生同是二十歲的兒子的生日是?如果同是九月十七日?那思忽然意識到未央聊天時說過的「大錯有一回就是千古恨了」意有所指,意識到未央確乎是個有故事的人,故事的源頭在東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