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櫻花爛漫的時節,有風吹來,花瓣洋洋灑灑的飄落,一如五年前她初嫁他那般,美的讓人心醉。
十二歲那年的驚鴻一瞥,已讓她認定他就是今生要找的那個人,所以她不遠萬里來到這里,嫁給了當時還只是皇子的他,本以為人生從此就圓滿了,卻不料——
「吃飯了」
突然間,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劃破了整座院落的安寧。
一時間,整座活死人墓沸騰了。
本來還坐在太陽下痴傻呆愣的五六個披頭散發的婦人一擁而上向那個小小的食盒沖去。
「賤人,都不許和本宮搶,誰敢搶本宮的東西,殺無赦。」
就在這時,人群中突然傳來了一道尖厲的嗓音。
「死女人,還不快滾一邊去,你還本宮,也不想想皇上都廢了你多少年了。」
就在這時,另一道聲音響起,那語氣卻分明帶著不屑。
「什麼?賤婢,你竟然這麼說本宮,看本宮不撕爛了你的嘴。」
「來啊,誰怕誰啊?」
一邊說著,兩個人快速的廝打到了一起,你打我一拳,我撓你一把,不一會兒,兩個人的臉上已是鼻青臉腫,滿臉抓痕。而食盒里的食物早在她們打斗的時候便被別人一搶而空。
在不遠處的一個角落里,一個女子木然的看著這一幕,亂糟糟的頭發也如她們一般凌亂的披散在肩上,深陷的眼眶一片烏青,發干的嘴唇勾起了一抹微揚的弧度,原本的紅光滿面早已被面如死灰所取代,皮膚暗淡無光,仿佛被蒙上了一層灰。
無論她們之前是什麼身份,可是在這里,她們卻有著一個共同的名字——棄妃。
「清婉,吃點吧。」
就在這時,一道溫潤的嗓音從耳畔響起。
側過頭,視線所及處是一個長滿了紅花綠毛的饅頭還有半碗已經餿了的菜。
喉頭一緊,被喚作清婉的女子下意識的一把捂住了嘴,迅速的站起身沖了出去。
見狀,剛剛說話的人緊跟著走了過去。而就在她們剛剛離開的時候,那個饅頭還有那半碗餿了的菜已被別人搶到了手里。
「還是受不了嗎?可是就算再難,你也要吃一點,你看看你如今都瘦成什麼樣子了?」
輕輕地拍打著她的後背,那道溫潤的嗓音再次傳來,聲音分明帶著一絲憐惜的味道。
蹲在那里,干嘔了幾聲卻什麼東西都沒有吐出來,抬起頭,凝視著院中的一切,慕容清婉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
「這身子要著有什麼用,最後也不過就是像她們那樣,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倒寧願死了。」
說這話的時候,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那雙曾經靈動清澈的眸子此時也宛如一灘死水一般。
「哎……」
一聲長嘆,那女人緊挨著她坐了下來,出神的看著那扇已經看不出原來顏色的大門,一道無聲的嘆息就這樣緩緩地逸出唇間,「我听說四爺回來了。」
「是嗎?」
低低的應了一聲,慕容清婉並沒有說話,只是眸子里有著一抹復雜的情緒一閃而過。
五年前,她被人誣陷和四王爺有奸情,皇上一怒之下將她打入冷宮,壓根沒給她一絲辯解的機會,可憐她當時已有兩個月的身孕,而那個孩子竟然被他給親手扼殺在月復中。
直到現在,她都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那碗藥的滋味,那麼苦,那麼苦……
「清婉,你認命嗎?」
看著未知的遠方,她喃喃的問道,那張臉上滿是悵然的表情,「我已經認命了。」
「認命又如何?不認命又如何?我們都出不了這里不是嗎?」
沉默半晌,慕容清婉說了這麼一句。
仰頭看天,那四四方方的天空仿佛也只剩下巴掌大小,每一天她都這麼靜靜的看著,就連天空中飛過幾只鳥都是一清二楚。
五年了,她心中最後一絲希冀也被歲月磨的一點不剩。
「你對皇上還有期待嗎?」
側過頭看向她,話剛說完,女人便笑了,很蒼涼的一抹笑滑過了整個嘴角,「你看我問了一個多傻的問題,如果他要放你出去,又怎麼會關你五年,你看這里,壓根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環顧四周,女人緩緩地站了起來,「清婉,我受夠了,也累了,或許這一輩子我都等不到那個男人來看我一眼,忽然發現我也厭倦了這樣的生活。」
說完,她踉踉蹌蹌的向前走去,在距離大門一米的地方突然快速的跑了起來,然後頭重重的撞向了大門。
「該死的賤人,自己作死呢,來人,將她拖出去扔到亂墳崗。」
下一刻,大門徐徐打開,兩個侍衛拖著她的兩條腿就這樣徑自將她拖了出去,沿途的青石板上留下了一堆堆暗紅的血跡。
看著這一幕,慕容清婉一句話都沒說,只覺得喉頭一陣甜腥,甫一張嘴,一團暗紅的血跡就這樣噴了出來。那張本來帶著菜色的臉此時竟是一片灰白,在金燦燦的陽光照耀下宛如一個游魂。
「瑛姑,其實我對他早就沒有期待了,從他親手殺死我孩子的那一刻開始,我和他便已經勢不兩立。」
看著前方,她喃喃的說著,閉上眼楮的時候,一股溫熱的液體突然順著腮際緩緩滑落下來。
用手輕輕一模,竟然是眼淚!
「瑛姑,你看我竟然流眼淚了。」
她輕聲說著,可是這一次,卻再也沒有人回答她。
方才打開的大門已經再次緊緊的閉合,只有門板上那一團暗紅色的印記觸目驚心。
在這里,她連最後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陽光漸漸西斜,花瓣雨依然在洋洋灑灑的下著,那群瘋癲痴傻的婦人已經安靜了下來,有的斜靠在廊柱旁睡著了,有的兀自擺弄著自己那怎麼理都理不順的頭發,還有的只是靜靜的看著天空出神。
就在這時,那扇月兌了漆的大門再次緩緩開啟,一抹淺藍色的影子出現在了視線盡頭。
「四王爺,沒有皇上的手諭,您不能進去,四王爺……」
緊跟在他身後,公公一迭聲的說著,想要攔他卻又礙于他的身份不敢動手。
「今天本王還就進去了,怎麼樣?不長眼的奴才。」
反身狠狠的踹了那個公公一腳,軒轅風逸轉身大步流星的向她走過來。
神情一怔,慕容清婉下意識的垂下了頭,髒亂的發絲將她臉上所有的表情全都擋住了。
「婉兒,跟我走。」
在她正妄想當一只鴕鳥的時候,一股強勁的力道猛地將她從地上拖了起來,一時間,她就這樣無所遁形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一個衣衫華麗高貴如神祗,一個衣衫襤褸卑微如乞丐,這樣雲泥之別的兩個人如今卻站在了同一片天空下。
「婉兒,跟我走吧,從此浪跡天涯,我定會讓你一世無憂。」
雙手扶住她的雙臂,軒轅風逸喃聲說道,那雙漆黑的瞳眸里全是自責和內疚。
如果當初不是他的一個玩笑,這個女子又怎麼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四爺認錯人了」
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低眉斂眼,慕容清婉輕聲答道,輕輕地拿開他的手,轉身向那間破舊的房子走去。
「慕容清婉,不管你願不願意,本王今天都一定會帶你離開這里。」
在她的身後,軒轅風逸一臉堅定的說道。
此時,偌大的院子里鴉雀無聲,就連那群瘋婦此時都沉默異常,只是拿著那一雙雙混濁的雙眸靜靜的打量著他們。
腳步就那麼硬生生的定在了那里,不過,慕容清婉並沒有回頭。
「婉兒,給我一次機會,也給你自己一次機會,好不好?」
他的聲音再一次隨風傳來,這一次,慕容清婉的身子劇烈的晃了晃。
機會?
多麼誘人的字眼!
就在她猶豫著要不要回答的時候,一陣清脆的巴掌聲就這樣毫無預警的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