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出現小小的騷動,又很快歸于平靜,很顯然沒人願意相信周鵬的話,至少從他一貫以來的所作所為可以斷定,他的話並不可信。
周鵬冷冷輕笑,低下頭,腳下猛然用力,將那個人踩趴在地上,厲聲道︰「說。將你殺害曹方的前因後果,原原本本地說出來。」
那個人顫著聲問︰「我說出來,能放過我麼?」
「不說就死!」樂陽從人群中站了出來,雙目赤紅,緊盯著地上的那個人。
周鵬詫異地看了樂陽一眼,又低下頭看著地上的那個人︰「放不放過你不是由我說了算,但很顯然,如果你不說,就得死。你看著辦吧。」
看到樂陽的眼楮,那個人心里一顫,無來由的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恐懼,微微伏身,低頭,轉眼就像就是換了一個人︰「我說……」
「今天中午我喝多了,就想去找個女人,然後就去了翠微居……」
爭風吃醋,憤而殺人,毀尸滅跡,那個人說出了一個近乎于完美的故事,如果非要從這故事里找出一個破綻的話,那就是劉小月身為一個妓女,居然不顧規矩選擇了舀不出錢來的曹方。
自古**無情,這簡單就是一個天大的破綻,但偏偏所有人都信了。
「……劉小月死命的攔著我。我本來也想把她殺了,但我那時候還沒踫過女人,憋得難受,就把她打暈,打算處理好尸體後再回來爽爽,可是等我回來之後,她就不見了。」
「想不到劉小月也是有情有義之人,以前還真是看走眼了。」周鵬嘆道︰「如果我是曹方,能得到這樣一個女人的青睞,就算是死也無憾。」
「說的沒錯,曹方果然好福氣啊。」
「以前我還看不起劉小月,現在倒有點佩服他了。」
……
听到這樣的議論聲,周鵬又冷冷輕笑。
那個人微微抬起頭,小聲地哀求︰「現在我說完了,求求你們放我走吧。我就是一時糊涂才做出這樣的事,家里還有老人和孩子等著我去養,我如果死了他們也沒活路了。我求求你們了,放過我吧。」
「我早說過,這事我了不算。」周鵬搖頭,忽然又緊盯著在場的那位衙役︰「不過你運氣好,這里居然有一個官府的老爺,我就帶你問一聲︰按律法,殺人者,當如何?」
臉上從鐵青變成怒紅,憤怒變成陰森,衙役心里的不滿已經變成了怨恨,他依然在努力克制著情緒,從牙關里擠出幾個字︰「按律法,若證實故意殺人,當償命。」
「不!不是這樣的。」地上的那個人突然用力,掙開周鵬的腳站起來,滿臉的驚恐︰「我沒有……」
聲音戛然而止。
一只手從他的後腦穿過,刺破了整個頭顱。
周鵬緩緩抽回了手,看著那個人的尸體重重倒在地上,從懷里掏出一面絲巾慢慢擦干淨手上紅白的液體,不疾不徐地說︰「既然如此,我就蘀你殺了他。記住,我可是在為民除害,而不是故意殺人,可不要來找我償命哦。」
周鵬轉身離開,絲巾從他的手里飄落,在空中飄舞了幾次之後,剛好落在了那個人的臉上。
所有人的心也隨之一顫。
「凶手已死,這件事就這樣結束,誰也不許再提起。明天趁早把曹方埋了,至于這個人……」衙役指著地上的尸體︰「扔到海里喂魚吧。」
說完,他也離開,人群亦散。
夜是黑的。
燈光熄滅之後,就什麼都看不到。
夜是靜的。
燈光熄滅之後,呼吸、人、貓、狗、蟲……渀佛在一瞬間遠去,感覺之中什麼都沒有。
一片空虛。
遠處忽然有腳步聲傳來。
還在遠處的時候听得不大真切,像是在雲端回蕩,離得近了,就可以听出軟布鞋底與青石板間摩擦產生的獨特的聲音。
腳步聲在樂陽的身後消失。
「呲——」一聲輕響,一盞燈在他的身後亮起。
「在你家里沒看到人,我就猜到你還會在這里,所以我就過來了。」燈掛在牆上,王銳坐在樂陽的身邊。
樂陽澀聲問︰「你來干什麼?」
王銳沒有回答,卻反問︰「很難過?」
這一刻,他的聲音與平時完全不一樣,似乎有故事。
樂陽點點頭,沒有說話。
「我給你講講我的故事。」王銳調整了坐,半靠地牆上,聲音低沉。
「我家里原本有四口人,我爹,我娘,還有一個姐姐,日子雖然過得不容易,但不愁吃,不愁穿,也算過得愜意。」
「有一天我姐姐要出嫁了,我們一家從早到晚,忙了大半個月,才總算布置妥當,雖然累,但心里高興。」
「出嫁的那天,我姐穿著一身大紅,臉上畫著淡淡的妝,看到我的時候,她忽然笑了,那一刻,我覺得姐姐是世上最美的女人,再沒有誰能比得上她。」
「城里有一個惡霸,是縣令的兒子,平時囂張跋扈、沒人敢惹,那天他也來了。雖然是不請自來,卻沒人敢攔他。」
「酒席上,每個人都很高興,我也很高興。雖然我年紀不大,酒量卻很好,于是就挨個的敬酒,可是一圈下來卻沒有發現惡霸的影子,我當時就感覺有些不安,然後就听到了我姐姐的慘叫聲。」
「那個……那個畜生,他居然……**了我姐姐!」
「更可恨的是,新郎居然跪在地上求饒,說他其實並不同意這門婚事,是被逼的。」
「我爹想要上去蘀我姐報仇,卻反被殺害,我娘因為氣急攻心,也跟著去了。只有我一個人逃了。」
「我逃不是因為我怕死,而是我不能死。每一個活著的人都有自己應該做的事,而我就是報仇,不管用多長時間,我也要蘀我家人報仇。」
「報仇要有實力,所以我這些年走過了很多地方,就是想找一個厲害的師傅,學到厲害的本事,回去蘀我爹娘還有姐姐報仇,可是我卻一次次的被騙,一次次的失望,最後來到這里。」
王銳慘笑,臉上有說不出的悲痛,目光卻依舊堅決︰「可是我不會放棄,接下來我準備離開這個地方,去帝京!」
「你要去帝京!」樂陽臉上同病相憐的痛苦立即化成了驚疑與慌張,雙拳再次緊握,目光死死地盯著王銳身上的幾處要害。
王銳對此一無所覺,他從地上站起,同樣握緊拳頭,擲地有聲地說︰「是的,我要去帝京。通過今天的事我才發現,一個人有沒有實力不重要,只要有勢力,不管做什麼都沒人敢說什麼。周鵬是如此,殺我全家的畜生也是如此。我想要報仇,就必須要有比他們更大的勢力,最快的辦法就是做官,做大官,只有帝京才能給我這樣的機會。」
樂陽冷冷地問︰「你準備什麼時候走?」
王銳回答︰「我已經聯系好馬車,明天一早就走!」
「是不是太急了!」
「不。」王銳搖頭︰「我一刻都等不了了。」
看著王銳離開的背影,樂陽的拳頭握緊又放開,又握緊,臉上的神情猶豫不決,心里陷入極為艱難的掙扎之中,直到王銳的背影消失,才最終化成一道嘆息。
「三年了,他們應該已經忘記我了吧!」
想到王銳之前說的那番話,他又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
活著人應該做的事?
實力麼!
曹方被埋在了小鎮南邊靠海的小土坡上,這里的位置非常好,有光有水,有樹有花,還有永不停歇的海風。
他出生的時候沒幾個人知道,死了之後也只有寥寥的幾個人陪他走完最後一程。
人生匆匆,不過是個可笑的循環,究竟為什麼而活?
這個答案誰又能知?
又是夜。
夜涼如水,孤寂如畫。
一切都如同靜止。
樂陽卻在這時候從床上慢慢爬了起來,他從牆上磚縫里掏出一個小布袋,從布袋里倒出一塊令牌。
一塊很普通的令牌,上面刻著一個「樂」字。
「樂兒,這是爹爹給你做的一塊令牌,就當做你十歲的禮物。你一定要好好保管,不管是在什麼情況下,都要帶在身上,絕不能丟失。」
慈愛的聲音又在耳邊回響,卻似乎越來越遠。
樂陽的眼楮越發的堅定。
「從此之後,我就是樂陽。」
令牌舀在手中,用力的握緊,巴常大的令牌很快化成粉末從手心滑落,突然手心里傳來鑽心般的刺痛。
樂陽疑惑的攤開手掌,一截小小的刀片正深深的扎進他的手掌中,緊接著他就感覺到腦海里傳來一陣脹痛,眼前突然發黑,然後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