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汛期已過,積水也差不多排清了,南方的動,亂暫時應該是不會有了,朝廷內外都舒了一口氣。
宮里的選秀已經開始了,各家各戶已經在給進宮的女兒盤點東西,整個京都看來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現在正是整個皇宮里宮人油水最多的時候,各位小主進宮都總要塞點什麼給身邊的奴僕的。
然而進宮的小主們似乎誰也沒想到第一天侍寢的居然是個南方小官的閨女,那女子相貌平平,低眉順眼的,乖順是乖順,只是總讓人覺得少了些什麼,她的眼神空洞的有點令人害怕。
她侍寢的那一天整個皇宮似乎都有點蔫蔫的提不上勁來,她也不在乎旁人的眼神,沒有宮女便自己動手,端茶倒水的頗有些自得其樂的味道。
太後稱了病沒有參與這次選秀,後宮也沒有嬪妃,所以這一次選秀全是皇帝自己挑選的,一眾年輕貌美的姑娘皇帝也只選了這一個,大家都對皇帝的眼光弄的有些掃興。
然而好在這女子也算是溫順得了寵也不耀武揚威,一切照舊的自己動手,偶爾在御花園遇上也只笑著道聲好,眾人心中才算是松了一口氣。倒是太後那得了風聲警覺起來,她莫名的覺得這女人似乎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
皇帝催著要宋子溪回邊疆了,日子已經定了,就在五日後。宋子溪不好違背聖旨,本來想著等父皇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後給梨吟一個婚禮了,可如今看來只有等到了邊疆再說了。所幸二哥也不在,在京都成親似乎就失去了意義了。唯一可惜的是,國舅參加不了了,說起來也算是自己虧待了梨吟的。
話所說如此還是向皇帝求了旨,請皇帝賜婚。這麼做沒有別的原因只是為了昭告世人他西王只要她蘇梨吟一個妻就夠了,皇帝原本是不想答應的,他可不能讓宋家人幸福美滿的活著,但如今不答應只怕會無事生非,只好歡歡喜喜的賜了婚又送了禮。
說來宋子溪自己或許都有些慚愧,當王爺這些年並沒有攢下什麼積蓄,那些月例給給下人也就差不多了。他這樣兩袖清風的,也不知那丫頭到底為什麼鐵了心跟了自己。他想起了梨吟便不自主了,笑意很快就蔓延了,皇帝瞧見了也不怪他出神。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老六,我都賜婚了,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此刻听來皇帝的確是個兄長的樣子,可他的心卻在滴血。他的青兒讓太子殺了,老皇帝明知太子的惡性居然還只是一味的縱容。
「沒有沒有,皇兄莫要說笑了,臣弟這就告退了。」西王走了皇帝忽然有些鼻酸,如果自己從前也是個王爺該多好,要是自己是個王爺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娶了青兒,就可以在這樣的天氣里帶著青兒游山玩水,就可以讓青兒別受那麼多的罪,活的開心一些。
其實要說從前太子妃的事情也荒唐的很,太子仰慕這京都的第一才女皇帝二話不說牽了線搭了橋。太子在成親的前幾日就已經把人玷污了,太子妃懷孕了太子又懷疑不是自己的。老皇帝為了保證血統的純正只有讓太子把這孩子拿了,正好這時太子已有了新歡,太子妃在他眼里已經無關緊要了。
他吩咐隨身的小廝給太子妃配了藥,但這小廝跟府里一個小妾的丫鬟要好無心又將這事捅給了小妾。這小妾仿若得了勢般耀武揚威起來,父親要親手拿掉孩子還能因為什麼,不過就是這孩子不是自己的唄。
太子妃在府里一時便顯得是個多余又礙眼的角色了,處處遭人冷落,連正常的飯菜也沒法供給了。這太子府其實也就是個小型的後宮了,府里的女人們爭奇斗艷,只恨自己的出身沒有太子妃好。
但這出身好的又能怎麼樣,還不是照樣偷了漢子讓太子知道了。府里的下人也不傻听那小妾三言兩語的暗示了一下就什麼都明白了,外頭傳的便不好听起來,太子氣上了心頭只有吩咐那小廝將墮胎的藥換做了毒藥日日喂予太子妃想著要不了幾日太子妃死了這留言也就沒了。
說來說去還是老皇帝的錯,如果不是他的默許那自己的青兒就不會死了。太子從往事中回過神來時臉上已是一把淚了,他的青兒明明還是個少女就遭受了那麼多,說來實在心疼。太子已被自己解決了,那小妾也因為和別人廝混被浸豬籠了,只是自己的青兒再也回不來了。
時間雖說匆忙,但兩人也並沒有什麼好收拾的。宋子溪想了想還是帶著梨吟進了宮,太後雖不是他的生母但從小將他養大也是恩重如山的,梨吟心里有些別扭但那畢竟是他的母親便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宋子溪將要回邊疆了,朝中倒是有官員來拜訪過他但也大都是走個過場,畢竟這王爺已經是失了勢的,怕是以後也風光不起來。
他並沒有正面的同茉莉說過但茉莉還是知道了,趁著天晴四處張羅著他們的行李,宋子溪忙的沒有時間理會她只有隨她去了。這個奇怪的女子他越來越看不透了,她到底是想要什麼?
太後仍舊躺在榻上臉色好了些許,梨吟行了個大禮依舊跪在地上,她也不叫她起身只看著她。此時已是夏天,屋外知了陣陣的叫著,看來天氣的確是很熱的了。
梨吟穿的有些單薄,太後覺得她似乎是豐滿了些,這樣看來似乎是更像那個人了。
「母後,母後。」宋子溪在一旁提醒的叫了兩聲,太後略有不滿的緊了緊唇才開口讓梨吟起來。
梨吟站起身來依舊低著頭,額前細瑣的劉海遮住了她的眼楮,太後所幸不再看她將視線移了出去。屋外的陽光正好,這明媚的樣子是幾十年也不變的,想來自己已經年近四十了,也是老了。
宋子溪知道母後似乎有些不樂意听他說話便等了一會才道︰「再有兩日就出發了過來瞧一瞧母後。」他故意將這事說的若無其事的就好像是自己只是路過和坤宮一般,這樣無非就是想告訴太後一切都過去吧。
太後也不愚鈍自然知道他話中有話,嘆了口氣也就認同了,人生苦短在乎那麼多做什麼,皇帝都已經死了,長得像那個人又不是這孩子的錯。想著心情的確是愉悅了許多,看梨吟的眼神都多了些柔和。
「母後保重,後日一早我們就要出發了。」太後听到這突然就紅了眼眶,這孩子自己從小就養在身邊的,比起南王的成熟冷漠他更像是自己的孩子。可憐自己那剛出世的孩子未出世的死了,自己連尸體也沒有見過。
梨吟本也想厚著臉皮叫一聲母後再安慰幾句的,可是看見太後那紅紅的眼眶便說不出話來了,在人傷心的時候別人再說什麼都是多余的。
出了和坤宮的時候梨吟才忽然想起來有些事情是要跟他交代一下了,可還沒開口的時候皇帝便迎面走來了。
「老六,這不是新弟妹嗎,怎麼,來拜見母後?」皇帝此話一出場面頓時就冷了,得意的笑了笑,他總是要數落一下才過意的。
「皇兄說笑了,從來王妃就只有吟吟一人而已。」宋子溪的臉繃得有些緊,顯然是有些生氣了。
他宋子溪欠她蘇梨吟的已經夠多了不能再讓她為自己背一個勾,引別人夫婿的罪名了。皇帝的聖旨還沒下來,故梨吟並不知皇帝要賜婚的事,此刻從窘迫回過神來才明白了。
她抬頭瞧了瞧宋子溪,連日的忙碌讓他顯得有些憔悴,胡渣有些長了,只是眼楮還清亮著顯得人有精神些。
皇帝被噎了一下也自覺沒趣寒暄兩句也就走了,宋子溪的臉有些紅了牽過梨吟的手也不坐馬車就這樣搖搖擺擺的走了。
一路上多的是人投來異樣的目光梨吟剛開始還有些別扭,可是怎麼樣也掙月兌不開宋子溪的手便做了罷。
這時候的宋子溪又忽然不像是同皇上說話的那個宋子溪了,不過梨吟知道他向來這樣,有些隨心所欲又有些拘謹。
皇帝走了梨吟才看見他身邊跟了個女子,並沒有著宮女裝,那大概就是傳聞中新納的那位貴人了。背面看來身量縴縴的,一直低著頭乖順的樣子
到府里的時候茉莉居然沒有第一時間迎上來真是件稀奇的事情,梨吟還特地四處找了找也沒有看見她的身影。
到書房時今風已經等在那里,宋子溪關了門才問道︰「有什麼線索嗎?」
「我和听殘找到了密道的入口,可是被皇上的暗衛發現了,听殘受了傷還在宮里。我回來報信的時候那兩個暗衛已經被听殘牽制住了,王爺,您現在趕緊去還來得及,老皇上就在里面,他不信我不肯跟我走。」
宋子溪听了這話便沖了出去,父皇果然還未死,他們一家果然還可以團聚,梨吟…對了,還有梨吟,「今風,替我保護好她。」今風了然的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這個她說的是誰。
此時正值黃昏,宋子溪趕到時天還亮著,他忽然覺得這天好像有些紅了,像血一樣。他要把父皇救出去在從長計議並且不能讓他的皇兄知道,否則這宮中又是一場巨變又不知有多少人要為之喪命了。
听殘點了暗衛的穴將兩人扔在了一邊,他手臂上的血還在流著。
「能堅持住嗎?」
「王爺,皇上等著你呢。」宋子溪听了這話也不再管他,徑直的下了密道。
說是密道其實也不盡然,里面顯然是通風的,看來定是有出口的。行知一半時便見到了皇帝,如果不是那一身黃袍他一定認不出那是他的父皇。皇帝的眼神在看到宋子溪的時候一下子就有了焦距,下意識的抓緊了宋子溪。
「父皇,父皇?」宋子溪詢問了兩聲皇帝連連的點頭,看來思維還是正常的,只是這已經好幾月了父皇是怎麼過來的,這密道又是怎麼來的?他想著便背起來了皇帝,不管怎樣先出去再說。
「往前走。」皇帝冷不丁的說了三個字嚇了宋子溪一跳,這時候才像是他從前的父皇。
「前面是什麼?」皇帝不答,宋子溪只有向前走著,也不知道會走到哪里。
走了一炷香左右便能見到些許光亮了,況且步子漸漸累了宋子溪知道這是在走上坡路大概是就要到了。這密道越來越窄就快要容不下二人通行了,宋子溪將皇帝放下來問道︰「父皇,兩個人能過去嗎?」
「不知道,她沒同我走過。」
「她是誰?」皇帝不答連連的搖頭,他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他已經幾日不曾進食了,越是接近死亡的邊緣越是想念她。宋子溪剛問出口便明白了,他知道他在說誰。說到底父皇也是個可憐的痴心人,怕是那女子真的是傷了他的心吧。
「蘇姑姑定會原諒您的,別想太多了。」
宋子溪先一步探到了出口,這是在一口井旁挖出來的,為了不讓人發現只能將入口修在了井水上方的牆壁上。
他又回頭跟皇帝說了兩句讓皇帝好好坐著不要亂,動,自己等會就來接他。皇帝也沒什麼反應,點點頭就算是應了。宋子溪雖有些不放心但又沒辦法只有將他背到了離出口最近的地方,自己獨自上去了。
剛出來他就傻眼了,這明明就是西王府的後院!他在震驚之余更多的是恐懼,他好像發現了什麼但似乎又什麼都不知道。
倉庫就在後院他進去找了根繩子又下井用繩子將皇帝綁緊了拉了上去,剛落地皇帝就暈了過去。宋子溪不能將他獨自放在這里太危險了,只有舀了井水上來沖皇帝一股腦的澆了上去。所幸皇帝也醒了,他才像是松了一口氣般,「別急,我等會就去找大夫。」
宋子溪說完又將皇帝背在了身上,看樣子父皇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自己只能盡快將他安頓好。
「原來六弟在這里啊,讓我一番好等。」宋子溪原是低著頭的,但一听這聲音便猛然抬起了頭。
宋子澄的匕首此刻正抵在梨吟的脖子上,仿若輕輕一動就要割破梨吟縴細的脖子。宋子溪瞧得眼珠都快要瞪出來了,沒有預兆的,自己的親哥哥居然捏著自己最愛的人的命來威脅自己,這場面看來真像個笑話。
「放了她。」宋子溪低低的說著,聲音沙啞的有些冷酷。宋子澄冷笑一聲不但沒有放開梨吟反而將手上的匕首又緊了緊了,梨吟的脖子上的皮已經割破了滲出血來。
宋子溪就快沉不住氣了,眼見著就要沖上去了,平緩了一下才問道︰「到底想怎麼樣?」
「把老皇帝和玉璽交給我。」
「不要,子溪,他是你父皇。」梨吟起初還是有些害怕的但是她的脖子被割破了她反而不怕了,這些年都過來了還有什麼不能面對的呢?只是苦了肚子里的這個還沒成型呢就要陪著她去到黃泉了。
「哼,瞧你們恩愛的樣我都覺得頗有些好笑。他騙了你十多年呢你還這樣死心塌地真是難得,」
梨吟一听這話臉色變了變,宋子澄的目的達到了便接著往下說了︰「哦,你恐怕還不知道呢吧,他壓根就沒傻,他心里亮堂了十多年一直清明著呢,他的傻都是騙你的。要不是他拿病騙了你你現在還在國舅府做千金小姐呢,要不是他這一個謊撒的好你現在可是有爹疼有娘養的。蘇姑娘,你就別傻了,他騙了你……」
「別說了別說了。」宋子澄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梨吟打斷了,她已經不願意再听了,她已經失去理智了,她被她最愛的人騙了十多年。
但宋子澄哪有那麼容易就放過她,他將她捂著耳朵的手抓到了背後,又用匕首抵住了她的肚子說道︰「沒想到吧,宋子溪,你的孩子在這躺著呢,指不定還是個小王子呢。」
「你別听他的,別听他的。」宋子溪緊緊地盯著梨吟的眼楮,她不能信她不能信,他在心里默默地念著,他只希望她
千萬別信,千萬不要。
然而梨吟沒有看他,她只是閉了眼臉上兩行清淚落了下來。宋子溪听見自己的心里有一個聲音在對自己說著︰她信了她信了。不,他不接受,她不能相信。
「我只問你,是換還不是不換?」宋子溪看著梨吟絕望的模樣一個勁的搖頭,她不能信,她怎麼能信呢?他已經听不見外界任何的聲音了,他眼里蔓延的都是她的樣子,他心里被梨吟二字堵得滿滿的,連呼吸都沒有力氣了。
「那就是不換咯?」宋子澄也不等宋子溪回答就一刀扎了下去,梨吟說到底還是心疼孩子的敏捷的閃了一下,但這一匕首還是扎在了梨吟的肚子上。
血很快就流了出來,宋子溪幾近奔潰了,他捂著嘴眼淚不停地流出來,說到底還是自己太懦弱連自己的妻兒都保護不好,說到底還是自己欺騙了她,說到底都是自己不好,是自己不好。
宋子澄冷眼的瞧著,他們越是恩愛他就越是要拆散他們,他就是見不得宋家人好,府里有他的眼線,早上就有人來報說是蘇梨吟懷孕了。
他要的就是宋家人斷子絕孫,怎麼能讓這孩子安心的長大。他也許就是瘋了,可是當年又有誰來憐惜他的青兒?當年又有誰肯放過他們妻兒?
梨吟就要支撐不住自己了,她還是抱有希望的不是嗎?她在等宋子溪給自己一個解釋,她還是原意相信他的,只要他解釋她就肯相信。可是他沒有那是不是就說明,他就是騙了自己呢?
對,可他就是騙了自己,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