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蒼亞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身體癥狀越來越明顯,自己懶得也不肯下床倒一杯水而是咽了咽口水。她一直沉浸在深深長夢的睡眠之中,頭暈腦脹的。屋子里的黑暗和寂寞氣息籠罩著周圍,此刻的她就像是一個麻醉昏迷而未痊愈之人。
甚至想讓睡眠帶走她月兌離苦海,翻了個身又閉上了眼楮。
直到第四天,蒼亞走下床,一把拉開白色的窗簾,讓陽光照耀了整個空間。拉開浴室的門,放了整整一缸子的熱水,然後小心翼翼的走到浴缸邊緣,用腳試探了一下水溫便將身體蜷縮到柔軟的質地中。她頭部靠在浴缸邊緣,大腦仍舊一片模糊,下意識的將淋浴的噴頭打開,水花濺下來打在她的臉上。
當她泡了足夠久的時間後,起身扯過浴袍套在身上,一路上身子軟癱跌跌撞撞的撫著家具邊緣又回到了床邊。
第一次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年邁的老人。
躺在冰涼的地板上,她伸出五指透過陽光的照耀,像是盛開的玫瑰。
從一個夢中走到另一個夢中,掠過無邊無際的黑暗,擦過陣陣的潮濕,攀岩的記憶像根藤蔓纏繞置身。
恍惚中听到有人敲門的聲音,她實在無力邁開步子,任由點滴的敲門聲變成錘子般的砸門聲。
等到蒼亞再一次睜開眼的時候眼前多的是一個人的身影。
慕惟清死死的盯著這樣如小松鼠般蜷縮在巢中的樣子,真是惹人憐愛的。她這次來看她其實是西揚打電話讓來的,他怕蒼亞會出事。
「蒼亞。」慕惟清小聲的叫。
谷蒼亞抬開眼皮,用手支撐著整個身體,從地板上坐起來。「怎麼是你?」
「很驚訝嗎?」慕惟清略帶平淡的口吻。
谷蒼亞用手裹著浴袍起身,「我應該感謝你沒替俞心知來滅了我。」什麼時候開始,她和蒼亞也漸漸的針鋒相對。全是因為顧西揚這一個男人,有的時候惟清真是恨透了他。她此行來的目的便是想替西揚照顧這個孕婦。
蒼亞站在中央,就像是一朵在暗夜中盛開的寂寞之花。
「惟清,一會兒陪我去打胎吧。」她說這句話平常到就像是說,一會兒你陪我去吃個飯吧。
慕惟清怔了一怔。
她沒想到蒼亞會忍心打掉這個孩子。
惟清和蒼亞坐在車里,她握住蒼亞的手,蒼亞輕靠在她的肩旁。
「想好了嗎?」
「我累了,既然給不了這個生命最好的何必讓他來到這個世上受苦,就跟我媽帶著個我這樣的麻煩。」蒼亞低垂著頭,看不見的表情。
慕惟清摟緊了她的肩膀。
是不是世界上最痛苦的莫過于執念,明知道無法在一起,卻還要相愛。
谷蒼亞的腦子里回憶著與顧西揚曾經去海邊看海的時光。黃昏時分,他們手牽著手漫步海邊,陣風襲來吹起蒼亞的長發,顧西揚看著側面的她,有著一種說不清楚的美。
「親愛的谷蒼亞,你是我的美人魚嗎?」
蒼亞笑一笑,沒有回答。因為她知道,美人魚是終究會為心愛的人化成泡沫的。
西揚給蒼亞撿了一只海螺,「想我的時候听听海的聲音,我在這里。」他用手指著海螺。她安靜的站在他身邊,都不曉得如何用更好的姿勢擁抱他,幸福來得太快,漫過頭頂。
他們之間有太多的相似,也太清楚對方想要什麼,也都是瘋狂的人,都可以做什麼事情不計後果。
其實,谷蒼亞很想對顧西揚說,我們一起私奔吧。
但是,她遠沒有這個勇氣,好像顧西揚永遠不會只屬于她一個人,她有這個自知之明。
「找到工作了嗎?」惟清眨眨眼,試圖想把蒼亞從自己的臆想中拉扯回來。看的出來,她並不想打掉自己的這塊心頭肉,但是為了顧西揚還是去了。這就是她消失三天所做出來的決定嗎?
蒼亞搖頭。
她現在還有心思工作嗎?天天跟西揚糾纏不清的日子就夠她自個兒惱火的了。
「我幫你找份工作,可以讓你暫時忘記傷痛。」
蒼亞點頭。她現在也確實需要一個精神寄托。
這是慕惟清第二次來到這樣的地方,打胎這種事竟然排隊的人跟看感冒似的一樣多,她只覺得眼前昏暗。
她們坐在門口的長椅上,等待著叫號。看的出來蒼亞緊張的樣子,她時不時的扭頭看看其他人出來時候的是個怎樣的表情,也焦急的等待著望向醫院的門口。
惟清知道,她在看西揚會不會來。
她還不死心。
惟清瞟了一眼門口,「別看了,他不會來的。」蒼亞低下頭,沉默的像是個孩子。惟清自知語氣是重了些,便不忍的安慰道︰「蒼亞,你要趕快好起來,然後忘記西揚,重新生活。」
從屋子里出來一個年輕的護士,她尖尖的聲音讓人有種過去扇她的沖動,「——谷蒼亞,怎麼名字這麼拗口!」嘴里嘰里咕嚕的一直在埋怨。
蒼亞和她笑笑。
惟清站在門口,「你恨他嗎?」
蒼亞走進屋子里一半的腳步停下來了,她回頭露出她兩個大大的酒窩,惟清相信那一定可以裝下兩個小杏。
「我恨他,但是你知道嗎,總有那麼一個人無論做了多少荒唐事傷害你,你恨他,但依然很愛他。你有多恨他就有多愛他。」
蒼亞的瞳孔中醞釀著那麼純淨的色澤,像深藏的珍珠,而她的眼淚,卻只能留在心底。
谷蒼亞捂著小月復走進了手術室,躺在白色手術台上的時候,把頭望向刺眼的燈光。
——孩子,媽媽對不起你。可是媽媽很愛爸爸。
醫生拿著各種儀器開始操作,而谷蒼亞已經被麻藥的力量傾襲全身,漸漸失去知覺。恍惚中,她看見顧西揚在校園中那張青澀的臉,溫柔的低頭吻她的手。他眉眼叢生,閃著幽藍的火焰。
——顧西揚,你听見生命碎裂的聲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