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位于大海之中.少有人類活動的痕跡.黑夜下竟能看到明亮的星星.作為一個都市人.這實在是難能可貴.
「好.」曲勇見她還不肯睡.也不催促.他背對著取出那本染血的日記本.這日記已經零碎不堪.前面幾十頁全被撕掉了.他翻開的第一頁.只見其上寫著︰「三月十八日.晴.拒領龍虎令第七天.日本傳來那人隕落的消息.深恨痛失良機.怕那面具已落入他人之手.盼老天爺旺我國老堂.務必不惜一切代價拿下」
這一頁只有一句話.字體算不上俊雅.勝在筆力渾厚.最後「不惜一切代價」幾字更是力投紙背.顯示出下筆之人的決心.曲勇剛才也只看過這一句話就被深深的鎮住了.這日記只記載了「三月十八」.沒有寫哪一年.但曲勇記得很清楚這個時間.這是天一老道的忌日.也就是這一天開始.他正式拜了師傅.也失去了師傅.結合整句話.他大致能猜測出這日記的主人應該是龍虎會的一員.很有可能就是「國老堂」的人.在七天前天一老道就下了命令要他做什麼.但是他拒領命令.老道死後.又要去爭奪青銅面具.
「當日百尾狐狸說.龍虎會下有四個堂口.分別是鬼益.相抱.黃松.國老.正好是四君子.如今這人自稱國老堂.應該是四堂之一的人.想不到死在了這里.」曲勇喃喃道︰「這個人面目全非.也不能肯定到底是不是炭幫的薛文超.如果是他.那真想到龍虎會的堂口藏得這麼深.除了他.其他三堂又是什麼呢.」
曲勇接下來往下看.其後幾頁大致寫如何後悔沒有早點去日本.現在恐怕被別人捷足先登了.他最擔心的就是被凌雲閣的五大僕從搶先了.後來在日本尋找了一番果然什麼都沒有.甚恨.一直到了現在.曲勇才總算明白.為什麼天一老道一死.五大僕從的人就已經到了.原來當年他們都是收到了龍虎令趕去日本的.誰料得會發生那般大的變故.
從五大僕一早就處心積慮的結盟反叛.以及這國老堂膽敢拒領命令.就可以看出.其實在那一年的時候.天一老道已經漸漸的失去了對龍虎會的控制.只是其中究竟曲折情景如何.他卻是猜不到了.
他又翻了一頁.其上寫著︰「三月二十五日.陰.回國.青島.太子幫的地獄道傳出拍賣青銅面具的消息.前往.」下面是「三月二十七日.陰.補三月二十六日記.昨夜拍賣失敗.為修羅道所得.今請神偷候十三只手.盼成.」然後是「三月二十八日.晴.成.喜.」
曲勇看到這里.清楚的記得當日見到候十三只手的情景.當時已經猜到是炭幫薛文超在背後指使.現在終于可以證實了.同時也證實那尸體就是薛文超.他嘆氣道︰「他寫的是「喜」卻不知道這喜是悲的開始.難怪老子說.福兮禍之所伏.」
再之後都是寥寥幾筆.往往一頁能記滿十幾二十天的事情.字體也越來越潦草.仿佛這日記的主人完全不能抽出時間來記日記.字跡上也看出所用的筆也不再固定.甚至有時候是鉛筆所寫.索性的是這薛文超日日都記.曲勇也能勉強看出他這兩年來的流亡躲避生涯.大抵是他得了這龍虎會的權利象征.便想要聯系四大僕從(其時.百尾狐狸反叛已久.所以剩下四大僕從)和其余幾個堂口.哪知道凌雲閣上四大僕從早就死在了日本.而其他三個堂口他根本不知道到底是誰.一時間得寶而雙眼茫茫.頗有一個盜墓的盜了一口周朝的大方鼎卻賣不掉的痛苦.
但這種痛苦並沒有持續太久.接下來的痛苦更加刻骨.各大幫派要麼是明搶.要麼是暗奪.凡是無所不用其極.他雖聊聊幾筆.曲勇也能想象其中滋味.直到炭幫承受不住這種壓力解散.他獨自一人逃亡.到了這時.薛文超已經開始有些神經兮兮的.他自述有時身邊陌生人看久一眼.也會惹起他心底的恐慌.感覺隨時隨地.每個角落都有人躲著要害他.要搶走他的寶貝.這時候的薛文超徹底的變成了一只老鼠.完全不敢見天光.
他在日記中寫著這樣的話︰「這幾個月來.竟已經沒有人能找到我.只因他們萬萬想不到昔日最要臉面的薛文超.已經和天橋下最髒最惡心的流浪漢沒有分別.甚至我都快忘了自己是誰.若不是國老堂的戒指信符.再也無法證明我的身份了.得到了這面具.我沒有得到自己要的一切.卻失去了自己擁有的一切.我是世上最大的傻子.」
看到這里.曲勇也感到一股深深的悲哀.悲哀于人心和這世道.而這日記本里也第一次看到「戒指信符」的字眼.曲勇想到在尸體上找到的那枚黑乎乎戒指.「難道那戒指就是國老堂的身份憑證.如果是這樣.那麼其他三個堂口呢.」他隱隱約約覺得自己要觸踫到一些關鍵的東西.不由得繼續翻動下去.
這時候.火光一暗.原來他已經看到了半夜.柴要燒光了.他又添加了一些干柴到火堆里.回頭去看薛瑩瑩早已經睡著了.她睡得很安穩.曲勇輕輕的嘆了口氣.繼續翻看那日記.
大約又有半年時間的安穩.薛文超就好像一只躲藏在黑暗中的老鼠.終于.他受不了這樣的生活.決定改變.日記記載︰「四月五日.雨.與狗爭食.狗咬.我想起一個人.這個人也許能幫助我.盟主說過.這個人欠青銅面具的主人一個承諾.我怎麼會現在才想起來.」這個四月五日.已經是今年的日子了.從這一天起.薛文超開始慢慢打听那個人的消息.據他描述.那個人武功極高不在天一老道之下.名聲不顯于江湖.常年漂泊所以十分難找其行蹤.況且他現在這個樣子也打听不到什麼.就這樣慢慢的又過了幾個月.不知那一日起.江湖上又傳出他的消息.這讓他十分慌張.
總算這時.他找到了那人的行蹤.當日他在日記里很激動的寫著︰「八月二十三日.晴.難得見晴.我已打探到此人在福建鼓浪嶼福音教堂化身為神父多年.這是我唯一之轉機.切記切記.」
「福音教堂.化身為神父.」曲勇喃喃道︰「原來他是因為這個才來福建的.也是如此才給那些無辜的人帶來了災難.」他又轉念一想.暗道︰「他要找的那人就在福音教堂做神父多年.我這半年來日日出現教堂外.豈不是早被發現了.而我竟毫不知情」想到這里.曲勇不禁背上一陣冷汗.被那涼風一吹.越發的清醒了.明白過來.「難道那人就是無名氏.這也解釋的通.為什麼我一直沒出手.無名氏卻對我的來歷身份了如指掌.原來他早就在這半年里將我模得一清二楚了.」
曲勇越想越心冷.原以為這江湖險惡.不過自己總算是小心謹慎.哪知道自己根本是一只後知後覺的蟬而已.
只見日記里繼續寫著︰「九月十九日.中秋節.圓月.今天月很圓.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九月二十日.大雨.暴露行蹤.」
「九月二十五日.大雨.據這幾日觀察.有不下于五股人馬在跟蹤我.竟有少林的蹤影.不過最危險的是那個日本人.此人心狠手辣.危險.」
「十月三日.雲.順著游人已混入鼓浪嶼.」
「十月十四日.雨.來不及了.那人已經不在福音教堂.無人知其去向.恨恨恨.」
「十月十五日.晴.再次行蹤暴露.已追至福音教堂.慘慘慘.沒想到」
十月十五日.就在昨天.接下來幾頁都是空白.曲勇嘆氣一聲.暗道︰「沒想到.沒想到會這樣.只怕他自己也沒想到會落得如此下場吧.」
當他想要蓋上日記本的時候.卻忽然發現末頁上竟還有一片血字.
「十月十六日.晴.垂死.我自知命不久矣.臨死有善言勸告有緣人.青銅面具是不祥之物.君有緣若是拾到本日記.大抵是追尋此物而來.奉勸敬而遠之為善.切記切記」寫到這里.血跡已經很淡.想來他是沾了自己身上的血寫下來的.筆鋒一轉.又道︰「那人卑鄙無恥.不守信諾.我既帶著面具找到了他.豈知他殺人滅口.我好恨.好恨啊」
血字到了這里.終于斷絕.想來他強撐起的一口氣終于用盡.已然死去.曲勇看這日記上記載的意思是︰薛文超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到無名氏.想要對方實現昔日的承諾.誰知無名氏竟翻臉不認賬.還殺了他.奪走面具.難怪他要說好恨.
機關算盡太聰明.人一生之悲哀大抵這也是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