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張一還在睡著,每個星期天他都有睡懶覺的習慣。可是今天早上,他的覺睡的並不安穩,因為外面很吵鬧。
隱約間,他似乎听見了母親和人吵架的聲音,母親說話的嗓門一向很高,特別是一激動,聲音就更大。
他匆忙地套起了衣服,趴在陽台一看,就看見了母親王春蘭正在和王傳學的老婆馬翠花爭吵。
父親張天行一臉鐵青地站在一旁,馬翠花的身後還有一群人,他都見過,屬于王傳學的本家人。他的親舅舅王武田也在,還有許多住的近的鄰居,都圍在他家門口。
連洗漱都顧不上,他就匆忙地下了樓。很快他就搞清楚了是怎麼一回事,王傳學昨天晚上死了,馬翠花今天帶人來是來鬧事的,借口就是昨天他父親,張天行為王傳學扎針,結果扎死了王傳學。
張一的心中升騰起了一股怒火,王傳學本來就沒救了,自己的父親免費給他醫治,本來就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結果現在他們居然還訛上了自己家。
「一個大活人讓你扎了幾陣,晚上回去就死了,這事你不給個交代,今天和你沒完!」馬翠花踮起腳,跳起來數落著張天行,張天行臉色鐵青,一語不發。
「別說這些廢話,誰不知道你們底細,王傳學在地區醫院都沒得治了,你現在想訛誰?要是再找事,別說都是鄰居,不給你們面子!」張天行為人木訥,並不善言語,但是張一的舅舅,王武田可不答應了。
說起張一的舅舅,王武田,那可是是個角色。在張一住的鄉里,都是赫赫有名,只不過是臭名遠揚,出了名的流氓角色。早些年就不務正業,整天和鄰村的一些人瞎混,出去打了幾年工,現在買了一輛面包車搞客運,時不時得與乘客發生沖突,暴揍乘客那可不是一兩次。
馬翠花顯然有些懼怕王武田,但是他們今天來,也是早有準備。「你們不負責也行,我回去把王傳學抬來就放你家門口!」
「你說你都有多大的本事?地區醫院都說沒救了,你手賤給人家扎什麼針,現在人死了,人家鬧,看你現在怎麼收場?」馬翠花帶人走後,王武田狠聲地訓斥起了張天行。
張天行的臉色更加陰沉,依然沉默,一語不發。
「一天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叫什麼了,我早說了,讓他不要管,非要給人家扎,你說這日子怎麼過?」王春蘭也幫腔怒斥著張天行。
張一看著沉默地父親,忽然間覺得心頭堵的慌忙。舅舅比父親要小好幾歲,可是很少听見他喊父親「哥哥」,而且經常會像今天一樣,老氣橫秋地訓斥父親。
母親的脾氣也不好,而且喜歡當時候諸葛亮,經常掛在嘴邊說「我早說過……看現在從我話來了沒有……」
他記得昨天還听她和父親說過,「都是鄰居,幫忙治下也好,說不定治好了,能多活一段時間……」可是,今天,就變了卦。
馬翠花走後,圍觀的人們紛紛出聲指責馬翠花,忘恩負義,不是個東西。張一突然覺得,這些人好虛偽,剛才就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幫忙說話,現在人都走了,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張天行坐在門口默默地抽著煙,王春蘭還是絮絮叨叨地數落著他。馬翠花雖然走了,但是,張家的人心情依然很沉重。馬翠花是出了名的難纏角色,典型的農村潑婦,這件事,恐怕沒有那麼容易善了。
果然,下午的時候,一輛拖拉機「突突突」地開到了張家門口,車上拉著一口黑色的棺材。車上跳下來了十幾號穿著孝服的人,吆喝著把棺材抬了下來,堵在了張家的門口。
馬翠花像是瘋了一樣,趴在棺材上,邊哭邊罵,聲音悲切,就是看不到一滴眼淚。
張一心里一下慌了,以前只听說過有家屬抬著棺材到醫院鬧事的,哪里想到,有一天自己家門口會被人用棺材堵住。
王春蘭也慌神了,連忙讓張一去找舅舅王武田。王武田這次來了也不行,馬翠花根本就是撒潑耍賴,誰拉都不起來,就是一直哭鬧。他的本家人,也在一旁幫腔,冷言冷語。
事情漸漸地鬧大了,村上的干部也都來了,依然沒有什麼辦法。馬翠花咬死了不松口,賠錢,二十萬!
張一的心都涼了,他的父親是醫生,按說這是個很有「錢」途的職業。可是他父親為人過于中正,平常鄰居有什麼小毛病,甚至都不收錢,還送藥。家里的生活也不過是能維持開銷,根本就不富裕,連存款都沒有,二十萬,天啊,那就是把房子賣了也賠不了那麼多啊!
派出所的人也來了,這種事情,派出所也沒轍。所有人都罵著馬翠花狼心狗肺,罵張天行狗舀耗子,活該倒霉。
棺材在家門口橫了一夜,星期天的中午,才拉走。因為兩家人談了一夜,最終妥協接受派出所和村干部的調解,才算罷休。
張家給王家賠償七萬塊錢,一次先付三萬五,剩下的三萬五,三年內還清。畫押簽字,寫了條子,按了手印,算是落幕了。
馬翠花走了,張家的哭聲卻還沒有停,因為王春蘭開始哭鬧了起來。王春蘭連摔了兩個熱水瓶,眼淚滾滾,嚷著不活了,日子過不下去了。
張天行像是生了一場大病,臉色蒼白的像是白紙一樣,眼眶塌陷,雙眼布滿血絲,走路都有些搖晃,讓人擔心,或許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
鄰居們紛紛地勸慰著王春蘭,罵著馬翠花「不要臉,認錢不認讓人」之類的話。
舅舅王武田給了張一二十塊錢,讓他先去學校,家里的事情不用他管。雖然張一很不想離開,但是他知道他在家里根本就起不到什麼作用,他心中暗恨,假如自己年齡再大十歲,今天一定打的王傳學一家人抱頭鼠竄。
‘這個仇,我遲早要報!’
他已經十一歲了,什麼事情也都明白,馬翠花訛了自己家七萬塊錢,那可是一筆天文數字。
想到自己的母親和父親的吵鬧,他就一陣心煩,家里一定舀不出這筆錢。父親並沒有兄弟姐妹什麼的親戚,這筆錢也只有母親出面去問舅舅們借,以後的日子,恐怕會很艱難。
坐車坐到了學校門口下車,張一漸漸地把家里的事情放在了腦後。這些事情,他根本沒有干預的力量,一看到校門,他就想起了目前對于他來說,最為重要的事情。
鄧文杰,這個仇,必須要報,而且越快越好。只要這樣,才能讓人知道,他張一,不是一個好惹的角色。
他到了自己的出租房,放好了東西,就到了史大為家里,詢問向歡的蹤跡。
「不知道,今天我沒有見到他,你去游戲廳看看。他愛打游戲機,大部分時間都在游戲廳。」
張一原本想讓史大為陪自己一起去,但是史大為說老媽不讓出去,只好作罷。他到了商店,買了兩包四塊錢的白沙煙,去離學校不遠的農貿市場里的游戲廳,準備尋找向歡,請他幫忙,教訓鄧文杰一頓。
高井鎮離市里並不遠,鎮上有兩個水泥廠,好多燒磚廠,經濟算的上強大。高井中學的附近,有農貿市場,郵局,衛生院,鎮政府,算的上是高井鎮的中心。
農貿市場大部分都是本地的菜農,來這里賣自己種的菜。中午一過,就沒有多少人了,市場里擺有台球桌,還有一家游戲廳,也是高井鎮唯一的一家游戲廳,台球城。
平日里,張一雖然對游戲廳心懷向往,但是很少進去。一方面是因為母親王春蘭時常教育他,讓他好好念書,不要去游戲廳。另一方面,是听說,游戲廳里很亂,有不少小混混整天呆在里面,專門欺負小孩子。
以前,他和同學一塊進去過一次,對新奇的游戲機也很感興趣。可是一塊錢五個鋼幣,他不過幾分鐘就玩沒了,技術太差,這樣的消費,更是讓他望而止步。
但是,今天為了尋找向歡,他鼓起了勇氣。第一次,一個人掀開了游戲廳的門簾,走了進去。
怕被老板趕出來,他在門口花了一塊錢,買了五個鋼幣。在游戲廳里轉了一圈,耳旁是各種機器中的叫聲,和小孩子們,砸著游戲機的聲音以及口中的吆喝聲。
看到了向歡的身影,他松了口氣,沒有白來。向歡正在一台貼著《拳皇97》的游戲機上玩著,張一站在他的旁邊,看他玩的正投入,也沒敢打擾,就那樣看著。
向歡的技術很不錯,但是依然沒有通關,屏幕變的有些昏暗,出現了倒計時。
張一瞅著機會,遞給了他一根煙。向歡轉過頭一看是他,接過了煙,隨口問道。「有幣沒有?」
張一連忙掏出了五個鋼幣,遞給了向歡。向歡也不客氣,抓過了鋼幣,投進去了一個,把剩下的四個塞進了口袋,繼續接著剛才的戰斗,又玩了起來。
張一拉了一張凳子,坐在了他的旁邊,看著他玩。向歡這次終于通關了,興奮地拍了幾下游戲機。「媽的巴子,我還以為打不通關了!」旋即想起了身邊的張一,這才斜著眼問道。「你怎麼不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