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綺讀過好些書,卻沒有什麼機會出去旅游。
她也不喜歡那種走馬觀花的游覽,不喜歡被導游帶到這里又領到那里。她從來沒有在家鄉以外的城市生活過。就連大學,也因王文竹的監護而失掉了自由。
只要能出走,別的事情她都不太介意。
「喜歡什麼,進來看看?」
林如綺正望著畫出神,耳邊響起一把溫和的男聲。
林如綺扭過頭來,看到一個男人推開畫店的玻璃門,從櫥窗後面走出來。
他身材瘦削,五官清秀,面容白淨,身上穿一件深藍的亞麻襯衫,襯衫袖子起來,手腕上空空的,什麼裝飾物都沒有,袖口還殘留著沒洗干淨的油彩的痕跡。他留了一把齊肩的長發,向後梳著,在腦後低低地扎成個馬尾,露出光光的額頭。林如綺看見他的一邊耳朵上釘著一只翅膀形狀的銀色耳釘,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另一只耳朵卻沒有。
這是一個很漂亮的男人。一種看不出年紀的漂亮。說他是二十幾歲,三十幾歲,甚至四十幾歲,好像都是適合的。
林如綺對漂亮的男人有種天然的防範。這種男人大多對漂亮有一種自知,所以處處要女人寵著他。
她的生父林俊毅,方美蓮的前夫,就曾經是個漂亮的男人。
「梵高最近有點退流行,我正準備取它下來,換上另外一幅。」那男人走到林如綺身邊,和她並排站著,也面朝著櫥窗里咖啡店的畫。
「為什麼呢?」林如綺不由得月兌口而出,轉念又覺得這句話未免有些小孩子氣,不禁漲紅了臉。
林如綺不願意被眼前的這個男人看作小孩子。
「藝術的事情,沒那麼多為什麼。昨天流行印象派,今天流行後現代,明天就可能流行復古的東西,十年前時興過又被丟棄掉的,今天還可能時興回來。變化是很平常的事。就像時裝一樣,多一塊布少一塊布,遮住胸脯還是露出大腿,這個顏色那個顏色,總是兜來轉去,從來沒有見它消停過。如果你非要問為什麼要這樣,想必那設計師也只能含含糊糊,他自己也說不出。」那男人對林如綺並沒有輕視的意思,而是很認真地為她解釋。
「總是跟著潮流走,買回來一堆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的東西,听起來是不是有點傻?」林如綺說。
「沒有人是傻子。」男人說,「人們買回去的,都是自己的需要。不一定是需要這件衣服、這幅畫的本身,而是需要一種感覺。人們需要感覺到自己屬于某一個群類,人們都害怕自己在人潮中走失掉。」
「我就沒有感到自己屬于什麼群類。」林如綺說。
「一定有,只是你自己還沒有找到,或者是你還沒有被找到。」男人肯定地說。
如果一開始就沒有屬于哪里,為什麼還時刻想要跑掉?她一時理不清心里的想法。
難道說,逃跑,只是為了被找到?
她好像有一點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