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竹擱下手里的一堆案子,抽空帶林如綺出去吃晚飯。
這是一家有名的日本料理店,據說主廚是大阪人,有十多年的手藝,對食物尤其嚴厲苛刻,很多食材都需要從日本空運。
店門檐上懸著一對紙糊的長燈籠,身著紅色和服的漂亮女子梳著整齊的盤髻,立在門口迎候。客人一踏入店門,她便滿臉笑意地躬來,客客氣氣地用日語招呼道︰「歡迎光臨,請進!」自有另一個黑底白邊和服的女孩體貼地替你換上拖鞋,再挪著木屐小碎步,領你到預定的和室去。店里沒有大堂,也沒有散座。赤腳通過緊湊的玄關,上了樓,便是一條狹長的走道,走道上鋪滿了各色打磨光亮的鵝卵石,走道兩邊則隔成大大小小的和室,各自獨立開來。
日本料理給王文竹的一貫感覺就是冷,而且所有東西的分量都少得可憐。
他從來就吃不明白那些紫菜包起來的飯團子,或者根本沒煮過的還透著粉紅肉色的三文魚片,更別提那種沾一點點就嗆得人聲淚俱下的綠芥末。
他自小在農村長大,到城市念書再工作,從里到外都變得像個城市人,胃口卻沒有變。他是那種熱飯熱菜就能滿足的人,可是在這種洋氣的地方,他從來就沒有吃飽過。
但林如綺喜歡這里。
林如綺這女孩子,好像總是喜歡一些生冷疏離的東西。
為了遷就她的喜好,無論如何,他還是在這里預定了一間雙人小和室。他打算借這頓晚飯,好好和林如綺談一談,半是為了方美蓮的囑托,半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也應該負起這個責任。
無論從血緣上還是法律上,這個已經成年的女孩子同他都沒有直接的關系,他照顧她,監護她,遷就她的愛好,這仿佛說明了自己不僅僅是個工作盡責的律師,還是一個有擔當的好人。
「好人」的標簽令他飄飄然。
兩人去了拖鞋,踏上天然松木架高的榻榻米,盤腿坐在亞麻原色的稻草墊席上。
「我要一份生魚拼盤,外加一個海膽女乃油布丁,謝謝你。」林如綺隨意翻了翻菜單就決定了。
「給我來一份火炙蟹棒壽司……還有一份鹽燒三文魚腩,先這樣吧。」王文竹抱著菜單冊子,對照著圖片,盡量選些看起來是做熟的東西。
「兩位是不是需要酒水的,店里今天有自制的吟釀。」和服女郎跪坐在一側,笑吟吟地說。
沒等王文竹開口,林如綺就搶白道︰「好的啊,要兩壺好了。」
「謝謝。」和服女郎用日語說道。
她行了一個禮,站起身來,退了出去,合上雙白綢糊的隔扇拉門。
「吟釀是什麼?」王文竹問。
日本人真是小國情懷,給普通的飲料取這樣文氣的名字。
「日本清酒的一種,度數很低的,醉不倒你的,放心好了。」林如綺說。
「你也喝酒的嗎?」王文竹想起方美蓮曾經素稱千杯不倒的應酬功夫,林如綺是她的女兒,估計天生的酒量也不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