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光水滑的紅色寶馬,大搖大擺地往畫店門口一停,走出來一對璧人。
男的留著一把馬尾,高瘦清俊。寬松的淺藍色棉布襯衣,米白色的修身褲子只到九分,露出半個足踝,光腳穿一雙薄底的單牛皮鞋子,很是藝術家的範兒。
女的小臉精致,身姿妖嬈,上身穿著一件黃色的掛脖小衫,是一條飄逸的孔雀藍長紗裙。長裙是低腰設計,小衫又短短的,中間露著的一截楊柳細腰,隨著步子一扭一扭,扭得人心神也跟著蕩漾了。
女的細高跟鞋走不穩,男的便伸出胳膊,讓女的挽著,兩個人並排走進店里來。
「澤森哥!啊,還有芳子姐!」智浩向門口打招呼,隨即轉過臉來,向王文竹介紹道︰「先生,這就是我們老板,嘿嘿,還有老板的女朋友。」
原來這里的老板是有女朋友的。王文竹想。
那女孩看起來比如綺年長一些,但跟如綺完全不是一個類型。
「你好,請問先生貴姓?」阿森撇下胳膊彎里的女人,伸出一只手,朝王文竹走來。
「免貴姓王。」王文竹握住他的手,搖了一搖。
在他的印象中,搞藝術的人性格往往怪癖,而眼前的這個男人卻是十分親和的。那種親和,又不是小生意人簡簡陋陋地拉個關系。他的親和帶了些文藝的氣息。
「王先生啊,你好,你好!」
阿森從襯衣胸兜里掏出一只白底青花瓷色的名片夾子,抽出一張來,雙手分別捻住名片的一角,遞給王文竹。
「李澤森,」王文竹接過名片,一字一句地念道,「是李老板啊,你好,你好!」
初次見面的兩個人,生怕時間留下空白,忙不迭想揀些話來將空白填滿,卻又因為對彼此一無所知,沒有別的話題,于是二十秒鐘內連著說了五六個「你好」。
那個美麗的女孩子只在一邊笑著,耳環上的珠鏈垂下來,落在雪白的肩膀上。
「王先生叫我阿森就好了,小店一個,稱不上什麼老板不老板的。」阿森笑著說。
「王先生您不知道,我們澤森哥最尷尬人家叫他李老板,好像這樣一叫,他就老了,俗了。」智浩在一邊插話道。
「真不好意思,讓您見笑了。」阿森推一推智浩的肩膀,示意他去把牆壁最上邊一排掛歪掉的畫挪挪正。
智浩吐一吐舌頭,听了他的話,搬折疊梯去了。
芳子見阿森有客人要招待,看來還是長談,想必他也顧不上她,便伏在他肩上,帖耳說了兩句話。
阿森笑著點了點頭,芳子自自然然地撅起嘴,在他瘦削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這就是美人,美人的唇齒也生香。
王文竹心想,方美蓮和他在一起那麼久,還從來沒有當著生人的面,跟自己這樣親昵過;別說是生人,就算當著的是熟人,她也不會。
他們那一代人的感情是含蓄的,深藏在心里,可能默默地關心和操勞了一輩子,卻沒有開口說過一句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