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橫亙的雪山連綿不絕,直往碧天蒼穹。紫芝全身裹緊雪白皮毛,遮得只露出一雙眼楮。她抬頭看了看前方,停下腳步,取下圍護脖頸的皮毛,雪白圍脖上斑斑血跡。她眼神黯了黯,復又拉高圍脖,緊了緊領口繼續向前。
已經在山中行了數日。
那一日,為了尋雪蓮,在群山中漸行漸遠。夜里的一場大雪,下的天地同色,辨不出方向。出了庇護的山洞便看不到路,往前艱難行了一段,回轉身,昨夜蜷縮的山洞也埋沒在雪中。
方才攀爬山岩的時候,一腳踩空不甚滑落,肩上背負的包裹落下懸崖。如今沒有了干糧,沒有了任何裝備,在這沒有人煙的雪山中,不走,只有等死,走,也許還有一絲生機。沒有任何選擇,只能憑著感覺硬著頭皮走下去。
一步一步艱難的往前行,一路上嗆進不少雪沫,紫芝捂著胸口輕輕地咳著,感覺到罩在嘴前的圍脖漸漸浸濕。她突然發現原來死亡離自己是這麼近的。
突然,腳下一空,她未及反應過來,身體便直往下墜落,她驚呼道︰「雪坑!」
在另一頭山頂上,玉郎仙官長袍飄逸站在最高處,蹙眉環視著群山。腳邊的神獸神吼,哀哀的對著山谷叫著。
仙官轉頭對著神吼說︰「你去南面山頭找,我去北面找。」說完飛身躍至空中,往下俯視著群山間。
驀地耳畔听到遠處一聲微弱的呼聲,他目光一亮,飛身前往呼叫聲處。
一道厲風,仙官揮袍劈開積雪,一眼便望到了坑底的紫芝,他心中一痛,飛身而起跳落坑底,輕輕的將滿身傷痕的紫芝擁在懷中。
玉郎仙官小心翼翼地摟著她的肩膀,細細查看著她的傷勢。他緊皺眉看著滿身血跡的紫芝,卻不能做什麼。天界不可干涉凡人修行,這是天規。病痛苦難便是修行。
紫芝已經失去知覺,仙官輕輕地將她打橫抱起。昏睡中,紫芝輕吟出聲,想來是非常疼痛。仙官停住動作,頓了良久,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我皺眉看著仙官擅用仙術接好了紫芝胸口和腿部的斷骨。
天界眾生若破了天規反噬的是自己。
果不其然,當仙官抱著紫芝自坑底飛身上來時,一團巨大的雪球從天而降,狠狠的打在了兩人的身上。千鈞一發間,仙官迅速側身護住紫芝,將她整個兒擁在自己的懷中。
雪球砸在他的背上,仙官一個趔趄將將站穩腳步,喉頭一陣血腥,口中噴出一口鮮血,卻仍死死地抱著紫芝不放手。
未及緩過神來,天空又一陣轟轟聲,玉郎仙官轉頭,眼前又一龐大雪球憑空出現,他不及反應,龐然大物已近在眼前。
突然,他背後一痛,被猛力推開,身體不由自主的往前跌去。他驚恐地轉頭看到不知何時醒來的紫芝仍然保持著雙手推他的姿勢,眼神溫柔嘴角含笑的看著他,含著無數纏綿情義。
轟的一聲,紫芝的身影瞬間消失在漫天雪跡中。
「不!」
他跌跌撞撞地跑過去,跪在雪中,使力挖著雪堆,口中淒淒地叫著紫芝的名字。
待將奄奄一息的紫芝從雪堆中挖出來時,她渾身冰冷,嘴角血跡斑斑,臉上已經浮現出油盡燈枯的蒼白。
仙官月兌下他的外袍裹在紫芝的身上,跪坐在雪地中輕輕的摟著她,不停的用雙手搓著她的身體,一遍一遍的呼喚著她的名字。
良久,紫芝睜開眼楮,虛弱的看著近在咫尺玉郎仙官的臉,微微牽起嘴角,笑了︰「我弄丟了你給我的玉蓮,若是我輪回了,記得要找我,再給我一個。」
仙官眼中含淚,哽咽良久,卻突然搖了搖頭,將紫芝的頭抱在脖頸處,下巴抵著她的頭頂,輕輕地說︰「紫芝,我帶你上天界!」
一仙一人緊緊擁在一起。
鏡中雪越下越大,似埋沒了世間的一切,迷霧陣陣,忽的,一切散去,灰飛煙滅。
我看著床榻上轉輾反側漸漸醒轉的紫芝,幻身出了仙境。
元神回歸仙體,未及回神,我斷斷續續的開口道︰「速……速去珙昇殿……請……請玉郎仙官前來。」
待仙官幻身出現在我面前,我將將定下神,簡單的說了句︰「仙官,紫芝有前世的記憶。」轉頭看了眼身邊的白霜︰「白霜,隨我和玉郎仙官走一趟。」
我拿起桌上茶杯,仰頭一飲而盡。三人齊齊躍入仙境。
我們三人落腳在紫芝的夫家宅邸,在紫芝的居處卻尋不到她。我一陣氣緊,不會就那麼幾天,紫芝就病歿了吧。
這在滿園尋找的當口,我和仙官言簡意賅的說了他離開仙境之後發生的一切,還有之前在天心境中看到的一切,我看著他一臉震驚的表情,嘆了口氣,魂飛魄散後還能保有前世的記憶,這份情意該是如何的深刻。
尋了半天無果,白霜架著匕首,綁了一名從我們身邊經過的府中下人逼問紫芝的去向。
那名嚇破了膽的下人哆哆嗦嗦講了半天,我仔細听了好一會兒,也听不清楚他到底在講什麼。
我看著他脖子上銀光閃閃的匕首,反射著他驚恐的眼神,再抬頭看看他身後一臉凶神惡煞表情的白霜,曲手咳了一聲,額,白霜的匕首我也領教過,確實會讓人失了神志。
我搖著扇子走近他倆,收起折扇,輕輕抬高白霜的匕首,不著痕跡的隔開白霜和那下人,溫柔說道︰「這位小哥,你慢慢講。」
那下人總算收了心神,斷斷續續的說了紫芝的行蹤。
原來因為紫芝一直臥病在床,且不願意成婚,最後陳家公子也不耐煩了,找了個借口將紫芝遣回了葉府。
听他說完,玉郎仙官亟亟轉身,疾步往前,想要穿牆而過,卻一頭撞在牆上。
我牙酸了一下,不忍看他頭上的包,搖著扇子看著遠處道︰「仙官,你如今肉身凡胎,不比在天界,再急也得小心為妙。」